no.9
广阔的殿堂一片寂静，空气中浮动着幽绿色的火焰，将周围映衬的阴森诡异。巨大的圆桌上，古老地图描绘出整个魔界的地形。
从险峻的高山，奔腾的大河，到荒芜的埋骨地，原野中的孤堡，这幅神秘而古老的地图像是让人有了一只巨大的眼，从高高的天穹俯视地面，注视着卑微渺小生物的一举一动。
莲托着腮，好看而纤细的眉毛交错着，涂着淡紫色指甲油的食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从一个红点移动另一个红点，在这张详细无比的地图上，描绘着数量众多的红点，闪烁着危险而急促的信号。
少女今天依旧是一袭大红色的长裙，轻轻地包裹着她诱人的身躯，像是盛开着的一朵红色牡丹，婀娜的身材在动作间若隐若现。
但是莲原本充满魅惑的脸庞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阴郁，如水般的双眸也带着一种隐藏在深处的忧虑。
仿佛明珠蒙尘一般令人叹息。
魅魔一族的美丽容颜赋予了少女让人无法忽视的妖娆，但是此刻的她却又让人想要怜爱的将少女拥入怀中，轻轻地抚平她那微蹙的眉头。
然而尽管在圆桌旁围着数量众多的恶魔，没有任何一个胆敢敢那么做，因为隐藏在这幅娇柔的躯体之下的，是一个统治了魔界漫长时光的魔王灵魂。长时间积累的权威甚至让在场一众强大的恶魔丝毫不敢动作。
“诸位，关于深渊的频繁出现有，什么感想？”
莲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地问道，淡淡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并不响亮的声音却让一众恶魔们面面相觑。
从第一次发生深渊觉醒的事件之后，深渊就以惊人的速度在魔界传播着，原本只是小范围出现，现在这些代表深渊的小红点，甚至在魔界地图的每一个角落都存在着。
恶魔们谁也没有打算站出来，虽然莲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按照惯例，少女出现微蹙眉头的表情时，正是她处在愤怒之中的表现。
没有恶魔会傻到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自讨苦吃，魔族虽然勇猛，但绝对不是没有脑子的，特别是这些执掌权力的高等魔族。
莲用绯红色的眸子扫过，每一个触碰到视线的恶魔都底下它们高傲的头颅。
就在恶魔们认为今天的会议又将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时候，一个紫发的恶魔女性微微一笑，露出夜魔一族特征的尖锐獠牙。
“魔王陛下。”莉莉丝双手交错着，往前一步微微鞠躬。妖艳的紫色双眸轻轻地对上莲的双眼，她的表情既温顺而又恭敬。
莲的目光停顿在她的脸上，“莉莉丝，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不妨说出来听一听。”
莉莉丝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目光扫过地图上触目惊心的红点，落在一众沉默的恶魔身上，娇柔的笑颜出现在她精致的脸蛋上。
魔族女性一向以性感诱人著称，而魅魔和夜魔一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莉莉丝身为夜魔首领，更是将这种魅力发挥到了极致，一颦一笑之间似乎都在撩拨着别人的心弦，她本该是万众瞩目的所在，只可惜和莲同时在场，即使心高气傲的莉莉丝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在容貌上比她优秀很多。
“我想诸位都明白，我们魔族，在天地混沌之处，就奉命镇压魔界之下的‘深渊’，这是我族无法打破的宿命……”
诱人心智的声线，发出的声音却低沉而无奈，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空气就急促了起来，在莉莉丝左侧，牛角铃眼的巨大恶魔用沉闷的声音打断了她。
“这不是什么宿命，而是诅咒，可耻而邪恶的诅咒！”
它站起身，巨大的身躯仿佛能戳到大殿的顶端，莉莉丝并不矮小，在它的面前就仿佛一个娇小的婴儿似的。
“米诺修斯，坐下!”莲轻声呵斥，好看的面容上半是愤怒半是无奈，注视着眼前高大的躯体，她娇小的身躯却让巨大的恶魔微微一颤。少女站起身，和米诺修斯那巨大的身影相比实在太过娇小的身躯却在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了所有人。
此刻，她不在是和妮维雅相处时那个温柔体贴的少女，而是一个承载了太多悲哀的种族的王者，用自己的纤细的双肩扛起整个种族生存重任的女王。
所有恶魔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少女的话。
片刻后，婉转的声音再度响起。
“莉莉丝，米诺修斯，以及在场的诸位，这次不是一个偶然的意外，前几天，我收到消息，人族的艾拉尔帝国和海洋联盟已经开战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深渊大规模的出现，明显是有人在刻意制造混乱。”
“您是说，有人希望打破三族之间的平衡？”一个苍老的恶魔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声音里透露着不安。
“会是神族吗？”这是有些担忧的声音莉莉丝眨着眼睛，问道。
“现在的确有人在暗中捣鬼，但是却不大可能是神族，现在他们是收获最大的，不仅占据了环境最好的位面，人类也早已被改造成了他们的附庸。”莲站起身，睥睨着圆桌旁的一众恶魔，目光像是燎原的火，“所以，不可能是神族的意思，而很有可能是人类的阴谋，为了再一次地成为‘神’！”
“现在的人类还有这样的实力吗？”
“神魔大战时期的人类强者可还没有死绝。”莉莉丝的话让所有的恶魔沉默了。
万年前的那场战斗，无疑是所有恶魔心头的伤口，魔族几乎全灭，要不是魔界的生存环境实在恶劣，以及莲的巧妙周旋，恐怕现在的各位以及灰飞烟灭了，在那场战役中，人类加入了神族一方，虽然后来遭到神族的背叛与打压，但是损失完全小于魔族。
莲淡然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
“在这个阶段，希望大家各司其职，将领地内的深渊消灭，以防万一。魔王殿也会组建专门的剿灭队伍，帮助各位。”
“遵命，陛下。”
所有的恶魔低声领命，莲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挥挥手，这些或大或小的身影化成一团团的浓雾，消失在视线之中。
待所有人消失之后，莲有些疲倦地缩在椅子中，抱着双腿，把脸枕在膝盖上轻轻地闭上眼睛。
她有些累了，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还是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小女孩，也会想这样的重任让一个女孩来抗起，是不是太过残忍了呢？她没有什么追求，也不想成为众人仰望的中心，她只想成为一片绿叶，静悄悄地陪衬在鲜花的身旁。
可是如果花朵也累了呢？
“在你盛放之前，就由我，来撑起这片天空吧。”
“希望那一天不要太久，我也是会累的……”
魔王宫殿的最高层，亦是这个魔界的最高点，站在这个高度可以看见无数年战争与鲜血洗礼而出的猩红地面，俯视着脚下的苍茫世界，芸芸众生。
这是无上的荣光，亦是无尽的悲哀。
“你在看什么？”芙萝娅陪伴着妮维雅，站在最高点，疑惑地看着望向下方的女孩。
“没什么。”妮维雅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声，她的脚底下就是万丈的悬空，但是小女孩却把双脚垂在外面，光着脚，十个小巧圆润的脚趾卷曲着，鞋袜码放整齐地堆放在一旁。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微风从裸足上轻轻吹过，让肌肤上十分凉爽。
不过一直在旁边注视着妮维雅的芙萝娅却看出来她现在心情不怎么好，因为若是开心的时候，她的脚都会是轻轻地晃动着的，就像是小狗在开心的时候都会摇动尾巴。
可是芙萝娅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能敏锐地察觉到小女孩的情感波动，但是却无法明白那种感情的缘由，在这方面，她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学徒，在小心翼翼地学习着，倾听着。
“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妮维雅意识到自己给莲造成的困扰，转过脸去，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微笑，“只是又有些多愁善感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
话音突然顿住，眼角的余光看到莲的身影，巧笑嫣然地站在两人的不远处，婀娜的身影在轻轻的微风中，长发飞起，美丽得让人窒息。
“怎么忽然有闲情逸致到这上面来？”莲走到妮维雅身旁，紧挨着她坐下来。
“没什么，只不过有些无聊了。”妮维雅转过脸，脸颊在阳光的红辉泛出淡红色的光泽，“就想到处走走，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
说着，妮维雅眺目远望，一片又一片的山川高低起伏，阳光挥洒在上面，时不时有擅长飞行的生物从山麓之间挥动着翅膀飞起，像是在人类世界中的飞鸟，只是，再也没有清脆的鸟鸣和那蔚蓝的天空可以仰望。
“无聊吗？”
莲微微笑了起来，她笑的很好看，笑容里有着淡淡的羡慕，“我倒是觉得很宁静。”
妮维雅望这莲的脸，看着她仿佛与时光做抵抗一般，和昨日毫无二样的笑容。恍惚间似乎有回到了曾经的那段时光，在风中奔跑的少年，和在身后，长发飘飘，似是阳光中的天使，温暖地触摸他的手掌，
她愣了愣，目光有些飘渺地停留在少女的脸上，犹豫再三，问道：“很辛苦吗？”
莲笑着反问道：“你觉得呢？”
语气绝无埋怨也无苦涩，甚至有藏不住的喜悦，就像是一个辛苦地完成作业后终于被家长表扬的小孩子一样，露出童真而纯粹的笑容。
“莲。”妮维雅眼睛低垂下来，眼睑遮盖住瞳孔，心里的愧疚在这么多天的发酵之后，已经像是浓醇的酒酿一样，让她的心在不停地“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我很抱歉。”
“嘘！”
莲轻轻地做了一个噤声地动作。
“没关系，我都明白的。”莲靠过来，眼睛温柔地盯着妮维雅，“过去的永远已经回不来了……吶，不要因为别人而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不就是自己吗？所以自私一点，没有错，也没有人会责怪你。”
“那你呢，莲？”妮维雅沉默片刻，反问，“你把自己摆在了哪里呢？”
“我啊……早就把自己托付给一个笨蛋了，所以呢，我也变成了一个笨蛋，一个忘记了自己名字，不知道该去往哪里的笨蛋。”莲带着幸福与憧憬地表情，看向远处的天际，淡淡的微笑里，仿佛落满了蔚蓝天空的影子。
妮维雅一时无言，半晌，站起身，深深地看了莲一眼。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说着，她站起来，连鞋袜都来不及穿上，只是轻轻地拿起，就转过身去，小小的身影在屋顶跳跃着，落到了阳台上，然后“哐当”一声关上门。
“怎么，你不一起去吗？”莲目送着妮维雅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阳台上，才回过头，微笑着对着芙萝娅问道。
“她其实一直很难过，既然她想当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赔着她演戏呢？你这样说只会让她更加自责，如果为了她好，那就什么也别说。”芙萝娅淡淡地说道。
莲惊讶地山下打量了芙萝娅一遍，“你比我相像中的要聪明多了，没错，我是故意告诉她的，因为我已经等不及了……”
“你最好不要伤害她。”芙萝娅的语气冷了下来。
“你是在威胁我吗？”莲脸上出现了错愕的表情，然后掩着嘴巴，大笑着，“这真是个有趣的玩笑。”
芙萝娅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看了莲一眼，转身。
“诶，有趣的小家伙，你会去告诉妮维雅吗？”
“不会，因为她不会因此而开心。”
芙萝娅淡淡地说道，跳下屋顶，从阳台进入屋内。
“是这样吗？我相信事在人为，而你选择默默守护，可是你知道吗？曾经的我就是你这样的啊，但是那个木头是不会明白的……所以现在的我是一个笨蛋啊，一个受过伤所以变得自私的笨蛋；有些事情错过了，就会悔恨终生，谁的机会都只有一次，无法重来，可惜，这一点，恐怕只有你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吧。”
莲的笑容终于消逝了，表情里只剩下淡淡的无奈和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