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巡官勒格拉斯的故事

作者:笑观沧海 更新时间:2021/5/3 1:30:11 字数:8897

在那份主要文稿的第二部分讲的是一件往事,也就是这件事令我叔祖对小威尔科克斯的梦和他的浅浮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上面说,我叔祖从前有一回曾看到过那个可怕的、不知名的怪物的勾勒图,还苦苦地思考过那类不为人知的象形文字,并且听说过和“克苏鲁”三个字发音差不多的词;有了这么多可怕的关联,也就难怪他会怀疑小威尔科克斯并且又追着他问个不停了。

这件往事发生在17年前的1908年,当时美国考古学会在圣路易斯开年会。安吉尔教授凭借他的专业权威和造诣,在所有的研讨会上都充当了主角,就连那些想要就一些问题寻求专家解释和准确解答的非专业人士也把他选为首要的咨询对象。

在那些非专业人士当中有一个人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他是一个貌不出众的中年男子,从新奥尔良远道而来,想要找一些在当地无法得到的专业资料。他名叫约翰·雷蒙德·勒格拉斯,是一名警察巡官。他带来了一座形状怪异、令人厌恶的小石雕,一看就知道是很古老的东西,而他也说不清它的出处。勒格拉斯巡官对考古学没有丝毫的兴趣。正相反,他来这儿完全是出于他的职业需要。那个像是石偶、神物或是其它什么东西的小石雕是在几个月前的一次突袭行动中缴获的,当时他们怀疑伏都教正在新奥尔良南部一个树木繁茂的沼泽地里集会;当警察目睹了围绕着它进行的如此特别、如此骇人听闻的仪式后,他们意识到,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他们根本没听说过的神秘教派,其残忍的程度甚至连最邪恶的非洲伏都教派都望尘莫及。关于小石雕的来历,他们审讯了那些被抓获的人,得到的是一些奇怪的、很难令人相信的故事,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发现了;因此,他们急于找一些古文物研究者帮他们鉴定这个骇人的小雕像,以便能追查到这个神秘教派的源头。

勒格拉斯巡官没想到他带来的东西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那些搞科学的人一见到它就显出了异常的兴奋,赶紧蜂拥到他身边,盯住那个形状怪异、神秘莫测的古代小石雕看个不停。没人能说出这个可怕的东西是属于哪个雕刻学派的,在无法确定年代的石头的暗绿色的表面上,似乎记录了千百年的岁月。

最后,为了能近距离地观察和仔细研究,科学家们开始慢慢地传看这个石雕。它大概有七八英寸高,艺术工艺精妙。它刻画的是一个怪物,隐约带有人的轮廓,却长着一个像八爪鱼似的有好多触须的脑袋,身体像是覆着鳞片的胶状物,前后都长着巨型的脚爪,身后还有一对狭长的翅膀。它似乎充满了一种异常的、令人恐惧的恶毒,稍显臃肿的肥胖身躯蹲倨在一块上面刻满难以辨认的字符的长方形巨石或底座上。它的翅膀尖抵在巨石的后沿上,臀部居坐正中,长长的、蜷曲着的后脚爪抓住了巨石的前沿,并且向下垂了差不多有底座高度的四分之一那么长。它像八爪鱼似的脑袋向前伸着,面部触须的末端扫到了它搂抱着膝盖的巨大的前爪上。整个形象异常的逼真,并且因为它的来源不明而显得更加恐怖。勿庸置疑的一点就是,它源于无法计算清楚的久远年代,但是它又没显现出与已知的人类文明社会初期或其它任何时期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有联系。此外,它的材质也成了一个谜;圆润的、暗绿色的石头上有金色的,或说是彩虹色的斑点和条纹,这在地质学或矿物学中都是前所未见的。底座上的字符也同样令人费解;在场的人尽管汇集了世界上一半的语言学专家,但他们甚至找不出和这些字符稍有渊源的同类字符。它们和石雕的主题以及材质一样给人一种可怕的、遥不可及的感觉,就我们的了解,它显然不是人类的产物,其中有些地方会令人恐怖地联想到古老而邪恶的生命、不为我们所知的世界。

科学家们纷纷摇头表示他们被巡官的问题难住了,但其中有一个人对怪物的形状和那些字符有了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并犹犹豫豫说起了他所了解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怪事。这个人就是已故的普林斯顿大学人类学教授威廉·钱宁·韦布,他也是一个探险家。48年前,韦布教授曾经有一次远赴格陵兰岛和冰岛,想要寻找一些用古代北欧文字刻写的碑文,但是没有找到;当他登上格陵兰西海岸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部落,也许是一队退化了的爱斯基摩人信徒,他们崇拜的是一个形状怪异的魔鬼,那个残忍、可憎的形象曾令他胆战心惊。其他的爱斯基摩人部落对那种信仰知之甚少,并且一提到它就显出很害怕的样子,说那是从世界还未形成之前的可怕的万古时代传下来的。除了无以名状的礼拜式和用人类献祭之外,它还会用一些承袭下来的怪异的仪式祭拜一个至高无上的远古邪神;韦布教授从一个上了年纪的爱斯基摩巫医那儿详细地记录了一份语音拷贝,用他所知道的最贴切的罗马字母标注出了各种声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群教徒有一个精心呵护的偶像,当极光高挂冰川的时候,他们会围着那个偶像跳舞。教授说,那是一个很拙朴的石质浅浮雕,刻着一个很丑陋的图像,还有一些神秘的字符。按他的话说,它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带有野蛮意味的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处。

教授的话令与会的人感到惊愕不安,令勒格拉斯巡官倍感兴奋;他立刻开始不断地向教授发问。他的人通过审讯那些从沼泽地抓来的邪教信徒,已经记录了一些在祭典中吟颂的内容,所以他请求教授尽可能地回忆一些他从爱斯基摩巫医那里记下的音符。经过仔细地比对,巡官和教授都一致认为在分隔遥远的两个地方发现的两种可怕的祭典,在吟颂的内容上有相似之处。爱斯基摩巫医和路易斯安那的沼泽牧师在赞美他们的类似偶像时基本上用的是相似的音符:

“菲恩鲁-米戈路内夫-克苏鲁-莱尔-瓦纳戈-富坦。”

勒格拉斯比韦布教授还知道得多一点,那就是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在他手里的几个被拘留的杂种曾经反复地跟他说起过他们从他们的大神父那里领会到的这些词的含义。其中大概的意思是:

“在他在莱尔的寓所里,死去的克苏鲁等待梦景。”

此时,在众人的急切的要求下,勒格拉斯巡官尽其所能详尽地叙述了他和沼泽信徒打交道的过程,并引起了我叔祖极大的关注。他讲的内容有点像神话作者和神智学者最疯狂的梦境,揭示的是这些杂种和贱民想要最终实现的、一个令人惊愕的宇宙幻想。

那是在1907年11月1日,新奥尔良警察局接到了一个来自南部沼泽和泻湖区的紧急求助。在那片公地上合法居住的民众——大部分是生性善良、古朴的法国武装民船船民的后裔,每每在夜里受到某种不明对象的侵扰,而且令他们感到很恐怖。显然,那是伏都教的一支,但比他们所了解的伏都教要可怕得多;他们曾远远地听到过从那片他们从未涉足过的黑压压的林地中传来的充满恶意的手鼓声,而且从那时起,他们中的一些妇女和儿童就失踪了。来报信的人惊恐万分地说,他们再也无法忍受那些疯狂的呼喊,撕心裂肺的尖叫,令人胆寒的吟颂,和舞动的鬼火了。

因此,一个由20人组成的警察分队分乘两辆马车和一辆汽车,在那个报信人的引领下,于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向沼泽地进发了。他们在车子再也无法通过的地段下了车,又在暗无天日的柏树林里默默地跋涉了好几英里。丑陋的树根和令人厌恶的寄生藤垂挂的藤条困扰着他们,奇形怪状的树木和遍布的真菌让他们感到了一种抑郁的气氛,而偶尔出现的一大堆潮湿的石头或腐败的残垣断壁更强化了这种氛围。终于他们来到了公地定居点,映入眼帘的是一堆杂乱拥挤的可怜的棚屋;欣喜异常的定居者跑过来围住了他们这一队手拿提灯的人。此时从前面很远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了沉闷的手鼓声;随着风向的变化,还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发狂般的尖叫声。透过灰暗的矮树丛,似乎能看见在无尽的夜色中有微微发红的、眩目的闪光。那些惊恐的定居者宁愿自己被单独地留在原地,也不愿向那片正在举行邪恶祭典的地方挪移半步,勒格拉斯巡官只好带着他的19个手下,在无人引路的情况下,一头扎进恐怖的黑暗中。

他们踏入的这片区域自古以来就有很不好的名声,白人对此地一无所知,并且几乎从没来过。传说中这里有一个隐秘的湖泊,是凡人所看不到的,湖里栖息着一个巨大的、没有固定形状的、像水螅似的、白色的怪物,长着一双发亮的眼睛;那些定居者在私下里传说,在午夜时分,长着蝙蝠翅膀的恶魔会从地底下的洞穴中冲出来敬拜这个怪物。他们说,在还没有迪伊博维尔的时候,在还没有拉萨尔的时候,在还没有印第安人的时候,甚至在林子里还没有野兽和小鸟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怪物了。它是一个梦魇,看见了它也就意味着死。但它会让人做梦,这样他们就能知道要躲开它。实际上,现在这些伏都教徒祭拜的地点是在这片可怕的区域的最边缘,但那地方已经是很糟了;说不定,对那些定居者来讲,这些伏都教徒举行祭拜的地点远比他们制造的声音和事端更可怕。

当勒格拉斯他们在沼泽地里艰难地向着眩目的红光和沉闷的手鼓声方向前进的时候,回响在他们耳边的是只有诗人或疯子才能欣赏得了的喧嚣声。那中间夹杂着人类独有的声音,和野兽独有的声音,还有更可怕的、分不出是人是兽发出的声音。野兽般疯狂的吼叫和哭嚎划破了夜空,在暗如黑夜的树林里回荡,仿佛刮起了来自地狱深渊的风暴。偶尔地,那些无序的呼号会停息下来,在一片嘶哑的、像是经过了编排似的齐声合唱中,会响起那令人惊骇的吟颂:

“菲恩鲁-米戈路内夫-克苏鲁-莱尔-瓦纳戈-富坦。”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树木稀少的地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切,令他们大吃一惊。他们中有四个人已经快站不稳了,一个人晕倒了,还有两个人被吓得不住地惊叫。勒格拉斯用沼泽地上的水泼醒了那个被吓晕过去的人,他们都浑身颤抖地站在那里,几乎被眼前恐怖的景象搞得不知所措了。

在一片沼泽中,有一块大约一英亩左右的、自然形成的草地,没有树木,还算比较干燥。一群人正在上面跳跃、扭摆,那怪异的样子只有塞姆或是安格罗拉才能描绘出来。这些血统混杂的人**着身体,围着一个由篝火形成的巨大的圆圈翻腾着,发出像驴一样的嘶鸣,像牛一样的吼叫;在火圈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大约8英尺高的巨石,在巨石的顶端,突兀地放着一个小雕像。以巨石为中心支架,在围绕着巨石的一个大圆圈上,均匀地分布着10个绞架,那些失踪的定居者被头朝下地吊在上面。那些信徒就在这个圆圈里,围成一圈,蹦跳着,嘶吼着,像是在进行永不停息的酒神节狂欢似的,按从左到右的方向在火圈和牺牲圈之间转动着。

也许只是出于幻觉,也许只是由于回响,一个容易激动的西班牙裔警员觉得他好像听见了从遥远的密林深处传来的和这个祭典相呼应的吟颂声。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约瑟夫·D·加韦兹,我后来还见过他,并且问过此事;他承认他有过发狂的幻觉。他说他甚至还隐约听到了巨大的翅膀拍动时发出的声音,并且看见在很遥远的树后面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和一个像一座山那么大的白色的身躯,但在我看来,他是听当地的迷信传说听得太多了。

实际上,勒格拉斯和他的人只在那儿呆立了很短的时间,便想起了他们的职责。尽管那里聚集了近百名可恶的狂欢者,他们还是手拿武器,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群令人作呕的乌合之众。那无法描述的喧嚣和混乱场面足足持续了5分钟,有人奔逃,有人开枪,有人挥拳乱打,最后,他们抓到了47个面色阴沉的人,勒格拉斯命令他们马上穿好衣服,在两列警察中间排成一队。有5个信徒倒在地上死了,有两个受了重伤,由他们的同伙用简易担架抬着。放在巨石上的那个偶像当然就被人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交给了勒格拉斯。

经过了一段紧张、疲惫的旅程,他们回到了警察局总部。通过核实身份,他们发现,那些被捕的人都是一些很卑贱的、血缘混杂且精神不正常的人。他们大多是水手,只有少数几个黑人和黑白混血儿,大部分的人都是来自佛得角的西印度人,还有Brava的葡萄牙人,这给这个人员混杂的教派凭添了一份伏都教的色彩。在进一步审讯之前,他们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一支比黑人的拜物教更深厚、更久远的教派。这些教徒虽然卑贱、愚昧,但他们对所信奉的教义的中心思想都抱有惊人一致的认识。

照他们所说,他们崇拜的是从天外来的大恶神,在人类还未出现的时候,它们就生活在最初的地球上。那些大恶神现在已经死了,入了地,进了海,但它们的尸体托梦给了第一批人类,把它们的秘密告诉了他们,而他们创立了这个永远也不会灭亡的教派。他们说,他们的教派过去一直存在着,将来也会永远存在,它隐身在世界各地的偏远地区和黑暗的角落里,等待着有一天它的大牧师克苏鲁从他位于海底大都市莱尔的黑屋子里出来,重新统治地球。有朝一日,当那些星星都做好了准备的时候,他将发出召唤,而他们这些信徒将随时准备着去解放他。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有一个秘密是打死也不能说出来的。人类绝对不是地球上唯一有智慧的生物,因为曾有来自黑暗的形体造访过忠实的信徒。但它们都不是大恶神。没有人曾经见过大恶神。那个石雕偶像就是伟大的克苏鲁,但谁也说不清那些大恶神和他长得是否一样。现在已经没有人认识那些古老的字符了,但这些事还是通过口口相传流传了下来。那句吟颂虽不是秘密,但他们只会悄声私语,从未大声地把它说出来。它的含义就是:““在他在莱尔的寓所里,死去的克苏鲁等待梦景。”

在被捕的人里,只有两个被证明是心智健全的人,将会被处以绞刑,其余的人都被送到不同的公共机构托管了。所有的人都否认参与了祭祀杀牲,并声称那是黑翼神所为,是它们从隐没在经常有鬼魂出没的林地里的它们自古以来的集会地跑出来干的。但警方无法找到和黑翼神有关的证据。他们真正得到的线索主要都来自于一个年岁很大的、名叫卡斯特罗的梅斯蒂索混血儿,他声称曾出海到过一些神秘的港口,并且和隐匿在中国的大山里的一个教派的不朽的领袖交谈过。

老卡斯特罗还记得一些可怕的传说,这些故事令那些神智学者的猜测变得无足轻重了,使人类和世界的历史相形之下似乎变得很新近,很短暂。在千万年前,其它“物种”统治着地球,“它们”曾建造了许多巨型的城市。他说,那个长生不老的中国人曾经告诉过他,“它们的遗迹”就是太平洋岛屿上的那些巨石。在人类出现之前很久很久的时候,“它们”就都死了,虽然有唤醒“它们”的办法,但要等到那些星星在永恒的轮回中重新回到它们正确的位置。“它们”就是从那些星星上来的,并且带来了“它们”的偶像。

卡斯特罗说,这些大恶神并不是血肉构成的。它们有形状——这个具有外星风格的偶像不就是个证明吗?——但那个形状什么也不是。当星星就位的时候,“它们”就能在太空中穿梭,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但如果星星的位置不对,“它们”就不能活了。虽然“它们”不再活着,但“它们”也决不会真的死去。“它们”都住在“它们”的巨型都市莱尔的石屋里,强大的克苏鲁用咒语保护着“它们”,等待着星星就位的时候实现荣耀的复苏。但到了那个时候,必须要有外力来解放“它们”的身体。保护着“它们”的咒语同时也使“它们”动弹不得,“它们”只能清醒地躺在黑暗中思索着,任无尽的时光流逝过去。“它们”用意会作为交流的方式,使“它们”能了解宇宙中所发生的一切。现在“它们”就正在“它们”的坟墓里谈话呢。在无尽的动荡过去之后,出现了第一批人类,大恶神托梦把秘密告诉了他们,因为只有这样,“它们”才能让人类听懂“它们”的语言。

接着,卡斯特罗又小声说道,第一批人类把大恶神给他们看的小偶像当崇拜物,创立了教派;小偶像是从黑暗的星星上带来的。直到星星再次就位,那个教派也不会毁灭,神秘的牧师会把伟大的克苏鲁从他的坟墓中解放出来,让他重新统治地球。那个时刻很容易分辨出来,因为到那时人类将变得和大恶神一样,自由,野蛮,超越了善恶的界限,将法律和道德都抛在一边,所有的人都快乐地喊叫着,拼杀着,狂欢着。然后,那些被解放的大恶神就会教他们用新的方法喊叫、拼杀、狂欢、自娱自乐,整个地球将经历一场狂欢和自由的浩劫。同时,通过适当的礼拜仪式,教徒必须把那些古老的方法铭记在心,并且要暗示出他们的回归。

过去,被困在坟墓里的大恶神曾托梦给某些人,和他们交谈,但后来出了点事。巨型都市莱尔和它的那些巨石以及坟墓一起被海浪吞没了;深深的海水充满了远古的神秘,即便是意念也无法穿透,就这样大恶神和人类的交流被切断了。但记忆并没有消亡,那些牧师说,当星星就位时,莱尔就会重新浮出水面。那时,还有地球的黑魂灵从地下钻出来,带来了海底的传话。对于那些传话,老卡斯特罗不敢讲得太多。他匆忙闭上了嘴,不管怎么劝,都不肯再开口。关于大恶神的体量,他也不肯多说。关于教派,他说,他认为其中心位于无路可寻的阿拉伯沙漠中,就是艾尔姆,即柱城的所在地。它和西欧女巫教并不同源,并且除了它的教徒之外,别人对它几乎是一无所知。任何一本书都不曾真正提到过它,但那个长生不老的中国人曾说起过,在阿拉伯狂人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的《死灵之书》里有这样一个很值得研究的双句:

“永远躺下的并没有死去,

在神秘的万古中即便是死亡也可以死去。”

勒格拉斯被深深地触动了,同时他又感到十分困惑,依然徒劳地想弄清教派在历史上的分合情况。卡斯特罗说的显然是实情,那确是一个大秘密。图兰大学的专家既不了解这个教派,也不知道那个偶像的情况,所以,勒格拉斯来到了这个汇集了国内最权威的专家的地方,但也只是听到了韦布教授的格陵兰故事。

勒格拉斯的故事和那个小雕像在年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但考古学会并没有在他们的正规刊物中提到这件事。对于那些习惯于和各种骗子打交道的人来说,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要提高警惕。有一段时间,勒格拉斯曾把小雕像借给了韦布教授,但在教授去世后,小雕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并一直由他保管着,前不久,我还在他那里看到了它。那真是一个可怕的玩意儿,和小威尔科克斯的梦幻雕塑如出一辙。

我并不奇怪,为什么叔祖在听了小威尔科克斯的故事后会显得如此兴奋,换了你,你又会怎么想呢?——在你了解了勒格拉斯所掌握的那个教派的情况之后,又听到一个很敏感的年轻人说他梦到了一个形象和一些象形文字,而这些和描绘在那个从沼泽地缴获的小石雕上的内容以及刻画在那个格陵兰偶像上的内容是一样的,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梦里准确地听到了和爱斯基摩巫医和那些路易斯安那杂种的发音惊人地相似的三个字符。所以,安吉尔教授理所当然地马上就展开了一个非常全面的调查。但我还是怀疑小威尔科克斯曾间接地听说过那个教派,并编织了一系列的梦境来欺骗我叔祖。当然,叔祖收集的那些梦境报告和剪报确是强有力的明证,但我的理性以及整个事件的荒唐程度还是让我认准了我的想法。我很完整地把手稿又读了一遍,并研究了那些和勒格拉斯所说的那个教派有关的神智学和人类学著作的笔记,然后我便去普罗维登斯找到了小威尔科克斯,并且告诉他,我对他欺骗一个上了年纪的、做学问的老人这一行为非常不满。

威尔科克斯依然是独自住在托马斯街上的“鹫尾花大厦”,那是一座丑陋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效仿了17世纪布列塔尼式的建筑风格,位处于那片座落在古老的小山丘上的、可爱的殖民时期的建筑当中,并且有全美最精致的乔治亚式尖塔做比照,它正面外墙拉毛式的粉饰显得很招摇。我到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工作,看到周围散放的小样,我不得不立刻承认他确实有过人的天赋。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伟大的颓废派艺术家,因为他把那些被阿瑟·马臣用散文唤醒的、以及被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用诗和画描绘出来的梦魇和幻想的事物,表现在了他的泥塑中,并且有朝一日也会把它们表现在大理石上。

他的肤色很深,显得很憔悴,还有几分邋遢,听到我的敲门声,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无力地转过身来问我有何贵干。当知道了我是谁之后,他才有了一些兴致;我叔祖虽然对他的怪梦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但并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研究他的梦。我也没告诉他更多这方面的事,只是想巧妙地引他说出实情。很快我就确信,他说的绝对是真的,因为在谈起他的梦境时,他的表现是勿庸置疑的。那些梦境和它们在潜意识里的作用深深地影响到了他的作品,他给我看了一个恐怖的雕像,那线条中蕴藏的黑暗的力量令我感到震惊。除了在他自己的梦幻浅浮雕中见过这个形象,他不记得曾经看见过这个雕像的原型,但这些轮廓在他的手里很自然地就形成了。毫无疑问,那就是他在精神错乱的时候提到的那个巨大的形体。很快他就表明,除了我叔祖在连续不断的提问中透露出来的一些内容之外,他确实是对那个神秘的教派一无所知;而我又开始努力地想,他是否还有可能从别的途径获得那些可怕的印象。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理想化的方式说着他的梦境,在我的眼前栩栩如生地展现了由圆润的绿色巨石组成的阴冷潮湿的巨型城市——他还很怪异地提到,那些巨石的“几何体”全都是不对的,让我在充满恐惧的期待中似乎也听到了来自地下的呼唤:“克苏鲁-富坦,”“克苏鲁-富坦。”这些词汇是在那个可怕的祭典中吟颂过的内容,尽管我没有失去理性,但我还是被深深地打动了。我相信,威尔科克斯曾经无意中听说过那个教派,但并没有特别地记住它。不久之后,它所形成的鲜明的印象还是通过他的潜意识体现在了他的梦境中、他的浅浮雕里,以及正被我拿在手里的这个雕像里;如此看来,说他是欺骗叔祖的骗子,绝对是冤枉他了。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他那种略显病态和做作的样子的,但我还是很欣赏他的天赋和真诚。我很客气地和他道别,并祝愿他事业成功。

关于那个教派的事依然令我着迷,有时我还会幻想着我会因为考证到了它的渊源和关系而出名。我到新奥尔良走访了勒格拉斯以及其他参与那次突袭行动的人员,亲眼目睹了那个可怕的石雕偶像,甚至还找到几个仍健在的教徒问过话。可惜的是,老卡斯特罗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虽然我的所见所闻不过是再次印证了我叔祖所写下的内容,但我还是感到很兴奋,因为我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我正在探究一个非常真实、非常神秘、非常古老的宗教,一旦有所发现,我将会成为一个知名人类学家。我依然还是坚持彻底的唯物主义的态度,我希望我现在依然如此,同时忽略了那些梦境笔记和安吉尔教授收集到的剪报之间存在的令人无法解释的、不同寻常的巧合。

我开始怀疑一件事情,我现在甚至担心我已经弄明白了,那就是我叔祖极不正常的死因。他是在一条狭窄的坡道上跌倒的,当时他正从一个外国杂种聚居的旧码头走出来,有一个黑人水手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我清楚地记得,路易斯安那州的那些教徒就是些混血儿和水手,我想他们要是动用在他们的信仰中所宣扬的某些神秘的手段以及毒针的话,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然,勒格拉斯和他的手下并没有出问题,但是,在挪威,有一个水手看了某些东西后就死掉了。我叔祖碰巧知道了雕塑家的梦以后,又做了进一步的调查,这会不会也传到了魔鬼的耳朵里呢?我认为,安吉尔教授的死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或者是他有可能知道更多的事。我是否也会和他一样呢,这还得走着瞧,因为我现在知道的也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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