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人在外面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彼此的心情都开朗起来。我推着小莲的轮椅慢慢地在地上走着，保持着轻缓的步伐，听着这个不算很新的轮椅偶尔发出的吱吱声响，我的心情竟然就这么轻松下来了，几天来在小莲身边守候的劳累和压力被一种充实的满足感慢慢挤开，把它们从我的脑中都挤出去，仿佛化学课上的排水法实验。
在一开始的兴奋之后，我和小莲都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小莲在前面看着久违的外面景色，脸上的表情很轻松，带着满足的笑容。对许多天都没有能够从床上下来的小莲来说，现在在外面散散心应该就已经是很高级的享受了吧。
“外面的空气真好。”小莲小声地说道，声音小到只有我们两个能听清。
“是啊，空气真好——我会再带着你去一次内蒙草原的，怀念不怀念那里的空气？”我说道，“你好好养病，等放假了，病好了，我要领着你到处玩。”
“嗯……大自然真美……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现在觉得自然是这么美。”小莲靠在椅背上，把全身都放松下来，“我有点想念以前咱们几个人在草原上撒欢的时候了，还有那只小狐狸，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已经长成大狐狸了吧？”
“有了你的帮助，小狐狸可以健康地长大吧。”我推着小莲往前面无目的地走去，“你要是回去看看它，说不定还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呢。”
“老哥，你信狐仙啊？”
“不信，但是我信狐狸是一种通人性的动物。”我说道，“你有的时候也像只小狐狸一样。”
“你说我聪明还是说我狡猾啊？”
“你说呢？”
小莲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们两个平时经常拌嘴，现在也似乎变得和谐得一塌糊涂了，我们一起住了口，就这样静静地往前走。我像之前跟小莲说好的一样，围着医院的住院部大楼慢慢地转着圈。我现在甚至有一种错觉，我现在就是一部韩剧的男主人公，而小莲就是我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友。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呢？
“老哥，等我的病好了之后……”
绕了一整圈之后，小莲在前面开了口，但是话说道一半就戛然而止。
“嗯？你的病好了之后要怎么样啊？”我奇怪地伸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小莲，她正定定地盯着前面的某个地方。
我顺着她目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是几个医生，他们推着一个车出来，车上面有一个全身都盖着白布的人，而后面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紧紧地跟着他们——跟我那天晚上看到的景象很像，同样的严肃气息，同样的淡淡的忧伤气息。
看着那个死去的人，我推着的轮椅也慢慢停了下来。
“老哥，不要停下。”小莲在前面说道，说话的声音多了一丝疲惫。
对呀，不要停下。
那个人的生命也许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我和小莲还年轻，我们应该好好地活着，把前面的障碍推开，不停歇地一直前进。
我继续推动轮椅，轮椅的椅子发出一声不情愿的吱呀声，在我的推动之下继续移动了起来。
看到那个死去的人之后，小莲的情绪就开始低落了。我很担心的一件事发生了，就是小莲被意外的事情给影响了心情。我们出来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能开心一点吗，这可就事与愿违了。
“怎么了，看到那个人，心里面有感触？”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问小莲道。
“嗯，有时候觉得人的生命真的好脆弱啊，明明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就是会死掉……”小莲注视着前方的路，对我说道，“祁阿姨就是这样啊，明明看起来那么乐观，那么有精神，但是就是得了乳腺癌，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人的生命同样也坚强啊。”我说道，“人是一种经常性创造奇迹的动物啊。小莲，你知道一部动漫里面的一句非常著名的话吗？”
“你不说是哪一部，我当然不知道了。”
“你这个吐槽很犀利啊——那句话是这么说的：‘我们每天所经历的平凡的日常，其实就是接连发生的奇迹。’。”我说道，“你我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相遇，就是一个奇迹，我们能分开又相聚，就是另一个奇迹。我们生活的每天都是奇迹呀，小莲，你的病医生也说了，是很乐观的，是能治好的，你首先就要相信奇迹啊。”
小莲听我说完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嗯，我相信奇迹。”
“现在心里面还感慨吗？”
“感慨呀。”小莲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别拦我，我要在那根柱子上撞一下。”
“但是我已经不难过啦。”小莲笑嘻嘻地说道，“老哥你为了我还真是努力呀，之前变成了护士，现在又变成了哲学家，我在想，要是我需要你去写东西，你能不能给我抱一个诺贝尔奖回来啊？”
“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我说不定可以试试啊。”我也笑道。
“……”小莲脸上的表情再次生动起来，她喜滋滋地抿着嘴，但是没有说话。
我们两个又围着楼转了一圈，在路过大门口的时候，小莲出声道：“老哥，行了，我们上去吧。”
“嗯？怎么了？我以为你还打算多待一会儿呢。”我问小莲道，“你真不打算再转一会儿吗？”
“不转了不转了。”小莲说道，“刚才就是特别想出来，现在已经转了两圈了，我想回去喝水。我的嘴巴里面已经好久没有进东西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咽东西了。”
“还真说不好啊。”我笑着说道，“等一会儿给你喂水的时候你就含在嘴里不会咽，然后从嘴角流下来，我就在旁边给你照个特写，然后打印出来，起名叫《老年痴呆的小莲》……”
“啊！你敢欺负我！”小莲马上抗议起来，“你要是这么对我，我就一口水全都吐到你身上！”
“你是羊驼吗？”
“我不管，你要是欺负我我就吐你！”
“你还真恶心啊。”我一边吐槽着小莲，一边把她的轮椅推进了医院里面。今天的气温上升了，刚刚走进医院感觉到一阵凉意，房屋里面的温度没有上升得那么快。
一路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不是所有人都生了严重的病，大多数人都是有说有笑的。
上了楼去，到了小莲住院的那一层，环境安静下来，我们两个一起进了病房。老妈还坐在那里，见我们进来，连忙站起来走上来：“小莲，怎么样，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我没玩，就是跟老哥一直在聊天。”小莲笑道，“跟老哥在一起很开心啊，老哥现在像被什么天才魂穿了一样，跟我讲话的时候超厉害的，我本来还有点不高兴，让老哥一番大道理讲得我是五体投地啊……”
“至于这么吹我么……”我弹了一下小莲的脑袋，“把鞋脱了，我抱你上床躺着去！”
小莲乖乖地踢掉自己脚上的两只拖鞋，我则是托着她的大腿和后背，小心地把她抱到床上去。老妈在旁边看着我们两个，不由得笑出了声：“唉，我的两个孩子长这么大了，姑娘变得这么漂亮，儿子也这么能干了。”
“妈妈，老哥特别厉害，现在男友力一百分啊！”小莲对着老妈竖起大拇指。
这丫头怎么突然开始吹我了，我明明只是做着普通的事情啊……
“妈妈给你们打了热水。”老妈说道，“我倒出来一点儿，儿子，等一会儿你喂给小莲喝吧。我刚才在你们出去的时候跟医生说过了，医生让用小勺一点点地喂，然后喂一点儿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我点头道。
“好了，我还得回去，工作还没完成呢。”老妈笑道，“有了这么懂事的儿女，我这些天省了好多的心啊。”
老妈说着就拿起了自己的提包离开了病房。
老妈来的时候应该是还在工作中吧，能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应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拿起老妈放在旁边的那个碗，里面装着一些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和一根金属小勺，应该现在用勺子舀起来吹吹就可以喂给小莲了。
我一只手拿着碗，一只手用碗里面的勺子给小莲舀起一点点水，吹了一下，放在坐着的小莲嘴唇上：“怎么样，烫不烫？”
“不烫。”小莲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用自己的嘴唇试试呢。”
“恶不恶心……”我把水从小莲的嘴唇缝隙顺进去。
小莲在嘴巴里面进了水之后，马上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这是真的忘了怎么咽东西了？
我连忙用手指推了一下小莲的下巴，小莲这才想起怎么咽东西，把嘴里的那一口水咽了下去。
“这傻丫头。”我看着小莲的傻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真的忘了嘛……都这么久没有吃东西了……”小莲委屈地说道，“又不是因为我傻……”
“好好，你不傻。”我笑着舀起来第二勺水，“来，再来一口。”
小莲没有马上用嘴唇接我这一口水，而是带着莫测的笑意说道：“嗯……老哥，我知道我这次打算在什么东西上任性了。”
“啊？什么啊？”
“……不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