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卧室里面躺了很久，也没有听到小莲敲墙壁的声音，拿着我的手机，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整个屋子都很安静。
小莲睡着了吗？
我把手机放在枕头下面，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我的眼皮如同电影院的银幕一样，小莲刚才在自己房间时候那副难受的样子，在我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马上就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她到底有没有睡着？我再次睁开眼睛，爬起来下了床。我轻手轻脚地走到我和小莲房间间隔的那堵墙前面，然后把耳朵贴了上去。
屋子里面仍然很安静，小莲的房间似乎没有什么响动。
安静得如同之前小莲在卫生间强忍着反胃感的那个时候。
我直起身来，还是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没穿拖鞋的我的脚走在地上没有声音，我一路走到小莲的房间门口，敞开的门里面传出了小莲的呼吸声。
没错，小莲果然没有睡着。传出来的呼吸声并不均匀，有的时候很急促，而有的时候又很缓慢。一个睡着了的人是不应该发出这样的呼吸声的。
我走到小莲的房间门口，向里面看去。
小莲除了头以外的身体都紧紧地被包裹在被子里面，她缩成一团，如同一粒巨大的蚕豆。她的身体并不安生，而是时不时地颤抖一下，想必现在她身上的痛苦并不亚于之前没有睡下的时候。
我走到小莲身边去，轻微的脚步声让小莲睁开了眼睛——她果然没有睡。
“难受了？”我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小莲的脸齐平。
小莲大睁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一咬嘴唇，豆大的眼泪从眼睛里面滚落出来。
我赶紧伸出一只手搂住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了，没事了……”
“老哥……”小莲带着浓重的哭腔，抽噎着说道，“老哥……我感觉自己的皮肤好像着火了一样……好疼啊……然后还一直想吐，但是什么也吐不出来……老哥……我好难受啊……”
“哎呀……你这傻丫头……我都跟你说了，你要是难受就敲敲墙，我就过去了嘛……”我说道，“我一直没睡，等着你敲墙我好第一时间过去呢，怎么在这里自己一个人挺着啊……”
“我怕你睡着了，我敲墙会把你弄醒……老哥这几天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我不想让老哥再陪我熬夜……”小莲委屈地哭着，从被子里面抽出一只手擦着脸上纵横的眼泪，“我以为自己能睡着的……”
“以后不准再自己挺着了，知道吗？”我严肃地说道。
“嗯……”小莲的鼻音很重，点头的时候发出来的应答声瓮声瓮气的。
我站起来，看着蜷缩在被子里面的小莲，考虑了一下，决定晚上陪着她一起睡觉。
虽然年轻男女在一起睡觉容易让人联想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我作为哥哥陪着妹妹睡觉也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德国骨科之类的东西。但是我并没有顾忌太多，我只知道现在的小莲需要我陪着，如果我能一直都跟小莲在一起，小莲总不会像孤身一人的时候那样痛苦。
“你去我的房间睡吧。”我稍微踌躇了一下，然后对小莲说道，“我的床很大，今天晚上我陪着你睡吧。”
小莲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掀开小莲身上的被子，露出她被埋藏在被子下面的瘦弱躯体。小莲今天晚上穿着宽松的睡衣，瘦削的身体在宽大的衣服下面显得很可怜。
我一只手托住小莲的背脊，一只手伸到小莲的腿弯处，把她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在我手里好像一片纸一样，我毫不费力地抱起了她。
小莲一声不吭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往我怀里面靠了靠。
她身上有些过热的体温透过我们两个的睡衣传到我身上，让我切实地感受到她的生命。一个鲜活的，还在奋力挣扎的生命。
就这样，我默不作声地将小莲一路运送到了我的房间，然后轻轻地放在我的床上。小莲被我这么把她抱到床上有些惊讶，她的目光带着意外的情感。我小声说道：“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去把你的被子和枕头拿过来。”
小莲又点点头，我便转身赶紧到了小莲的房间。从她的床上给她抱来了枕头和被子，顺手还拿了放在她房间里面的那个盆子。
小莲的枕头的枕巾上面有着几根头发。现在的小莲应该已经开始掉头发了吧？化疗的药物已经开始作用于小莲的身体了。我希望这个药物能尽快治好小莲的病，这样小莲就可以少受一点苦了。
她难受在身体上，而我痛苦在心上。
抱着她的枕头和被子回到了我的房间，小莲在床上睁着眼睛等着我，见我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往里面缩了一下。我一边把盆子放下，一边看着小莲，平时傻傻的大大咧咧的她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像一只小鼠一样，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你害羞什么啊。”我微笑着把枕头放在小莲的脑袋下面，而被子则是给她盖好，“今天晚上不要害羞啊，我是怕你一个人难受才要陪着你睡觉的。”
小莲不说话，身体缩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两只手抓着被子的一边，大眼睛盯着我。
我的房间的窗户也开着，而窗帘因为我不喜欢过于黑暗的环境而没有拉上。小莲的样子我在外面的光线照射下能看清。她现在脸蛋已经红了起来，我不知道是因为吃药之后的发热还是因为害羞。
我上了自己的床，小莲就躺在我旁边。我明显地听到她的呼吸一滞，随即又恢复了缓和。
“现在能不能感觉舒服一点儿了？有我陪着？”我转头问小莲道。
小莲这次不再看着我了，而是眼睛一直盯着我们头顶的灯。灯没有亮着，但小莲的目光一直都没有从上面移动开来。
“没有……老哥陪着我也没用的……”她的声音很小。
“至少……半夜难受的时候你不用从床上起来去敲墙了不是么。”我说道，“没问题吧？没觉得我在占你便宜吧？”
“没有……我已经嫁不出去了，老哥怎么样都随便……”
至少小莲现在的哭腔已经没有了，她身体上的难受应该多少还是被缓和了一点吧。如果有个人能陪着小莲的话，怎样都会比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用自己那瘦弱的身体来承担好。
我轻声地说道：“好啦，睡觉吧，晚上如果有事情就直接叫醒我。明天咱们还是不要去学校了，所以今天晚上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折腾我。”
小莲的脸红到了耳根，她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我，鼻子里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应答声：“嗯。”
我看着小莲的背影，终于算是放下了心来。
我闭上眼睛，但是一时还睡不着。
耳边传来的是小莲的呼吸声，听起来没有之前那样不规律了，那边的被窝里面的小莲也许睡得比较舒服吧？我的床比较硬，如果小莲睡得没有不舒服也是件额外的好事。
我也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进入浅层的睡眠中。随着一阵身体进入休眠的失重感，我的脑海里面逐渐出现了很多的东西，我的耳边开始出现梦中的幻听。
我仿佛梦见了未来。
小莲跟我在一棵盛开着粉红色花朵的树下走着，我手里面拎着两个旅行箱，背后还背着一个书包。而小莲则是轻巧地散着步，手里面提着一个漂亮的提包，虽然她的脚步因为膝盖的问题而并不连贯也并不优美，但是她举手投足都透出一股快乐活泼的青春气息。
这是什么时候？
我试图问自己，但是已经进入了睡眠的我已经在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梦中的小莲留着精神的齐耳短发，跟我印象中的她不同，但是我能本能地知道，这就是小莲。美丽动人的她走在路上，路人们都在注目观看。
我在哪儿？
“……抱我。”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我的被从梦中叫醒，睁开眼睛看向旁边躺着的小莲。她还是背对着我，但是刚才她的那一声我是确确实实地听到耳朵里面了。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着小莲所说的，伸出一只手，抱住了小莲的身体。
小莲的身体在我碰到的时候僵直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放松的状态。
“现在，舒服了吗？”我小声地问道。
小莲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鼻子里面呼出一道气流，算是应答了我。
“睡吧，好好睡吧。”我轻声说道，“再不睡觉，明天早上起来该有黑眼圈了。”
“我明天想去上课。”
“随你，如果你身体可以的话，我就陪着你去学校。”
“嗯。”
“睡吧。”
“……晚安。”
“嗯，晚安。”
我再次闭上了眼睛。
刚才做的那个梦没有在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我对未来的预知吗？还是我心里面最迫切的期望，那是我期望的未来吗？
不过，未来，不重要。
我现在怀里抱着的，是我想要保护的人，以后，她也将一直被我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