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小石头

当夏禹宸呆呆地看着楚墨轩吃掉了第十个起司蛋糕和第七杯焦糖布丁以及第八个提拉米苏的时候，他终于知道楚墨轩为什么要选择这家Bullfight自助牛排餐厅。楚墨轩的面前堆满了空盘子，从盛蔬菜沙拉的大圆盘到盛焦糖布丁的小耳杯一应俱全，黑色铁盘盛着的七分熟菲力牛排早已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铺满了铁盘底的黑胡椒酱。

“服务员。”楚墨轩招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用纸巾擦了擦嘴，“两份巧克力蛋糕，一份冰淇淋球，一杯热的卡布奇诺，谢谢……啊，等等，再来两份水果沙拉。”

穿着深色套装的服务员低头在便笺上记录，撤走了一部分盘子，剩下的盘子实在没办法拿走。店里的音箱正放着班得瑞的钢琴曲“Thewayofthewind”，这首钢琴曲楚墨轩知道，有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操场边发呆的时候会戴上耳机享受这首安静的钢琴曲。

“墨水，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了啊？”夏禹宸对楚墨轩的胃口刮目相看，要知道在这之前，楚墨轩可是连一块菲力牛排都吃得费劲。

“太饿了。”楚墨轩打了个饱嗝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不吃么？”

夏禹宸摇了摇头，他在消灭了一份七分熟丁骨牛排，三碗罗宋汤，四块香蒜烤面包，一块提拉米苏以及一杯美式咖啡后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只能在楚墨轩点的水果沙拉上偶尔用叉子叉起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

“我说墨水……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么？”夏禹宸说这话时有些不好意思，不住地看自己身旁有没有服务员或是顾客经过。

“不知道。”楚墨轩回答得简单明了，从初中到高中他连女生都不认识几个，更别说暗恋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楚墨轩满桌子找餐巾纸硬是没找到，有些后悔之前向服务员点单时没要一包餐巾纸。

夏禹宸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在网上搜了一下，你看啊。”夏禹宸把手机摆在桌面上，慢慢向下滑动，“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有说“总想见到对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也有说“心里老想着对方，魂牵梦萦”的，可是……”

夏禹宸见服务员端着大盘子走过来便停止继续说下去，并把放在桌上的手机收起来方便服务员把楚墨轩点的菜品端到桌面上。

“你继续。”楚墨轩把吸管插进满是泡沫儿的卡布奇诺里**起来。

夏禹宸见服务员走远，把手机摆在桌面上继续说道，“可是，有个人我心里老惦记着，却又不想见到她……”

“不矛盾啊。”楚墨轩指着夏禹宸的手机屏幕，“你看这一条，‘既期待见到对方，又害怕见到对方’，和你的情况一模一样。”

夏禹宸有些落寞地叹了一口气，这个举动在楚墨轩看来是一个极其不科学的动作，这样的夏禹宸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说的谁啊？”楚墨轩悠哉地**着杯子里的卡布奇诺问道，他很享受那种香醇的甜在嘴里蔓延开来的感觉。

“刘语馨。”夏禹宸平静地说道。

“刘语馨？”楚墨轩平静地问道。

“你一点都没觉得意外吗……”夏禹宸本以为楚墨轩会惊讶到一口把嘴里含着的卡布奇诺喷出来或者是被一口正在下咽的卡布奇诺卡住而剧烈地咳嗽。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是她。”楚墨轩觉得自己在经历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尤其是在经历了刘语馨的时速两百公里漂移过弯之后，整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吃惊了。

“你还记得我急忙肠胃炎那天么？她逼着我告诉她你的地址的时候在我床边离得我好近，我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香香的味道了……”夏禹宸像是做贼似的，凑到楚墨轩跟前极其小声地说到，“然后这两天我心神不宁的老是想着她……”

楚墨轩嚼着巧克力蛋糕，回想了一下老爹房间里那床被子的香味和坐在直升机上由于狄克的恶作剧自己不小心失衡而倒在刘语馨腿上时嗅到的香味，那股香味确实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可是自己闻了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你这是吊桥效应。”楚墨轩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吊桥效应？”

“自己查去。”

倒也不是楚墨轩孤高，只是他在吃着水果沙拉实在懒得解释。在他用勺子捞起最后半个抹茶味的绿色冰淇淋球塞进嘴里的时候，桌面上终于只剩下一叠叠空荡荡的瓷盘子。夏禹宸在手机上很认真地看关于吊桥效应的百度百科，一脸思索的样子。

直到楚墨轩付完钱，拉着他到店门口时，他仍然在低头看着手机，手指不断在屏幕上向上滑动着。

“我回家好好研究研究，拜拜……”夏禹宸挥了挥手，视线一刻都不离开手机屏幕。

“你走反了。”楚墨轩提醒道。

“哦……拜拜。”夏禹宸调转方向，又和楚墨轩挥了挥手。

楚墨轩看着夏禹宸低头聚精会神看着手机有些摇摇晃晃的背影，心中祈祷他能顺利到家。

楚墨轩走在路上，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黑漆漆充满了神秘气息的小石头，放在手上仔细观察起来。小石头的外表面很光滑，摸在手里有点儿像滑溜溜的黄鳝，捏在指尖稍一用力就会滑出去。像这颗只有胶囊大小的石头万一在大街上从手里滑溜出去，那铁定是找不到了。

所以，楚墨轩在拿出这颗石头的时候格外小心，他觉得这东西有点像自己以前玩过的鹅卵石形状的磁铁，可拿出一块钱硬币放在石头周围却没有一点儿反应。

细心的他还发现石头的外表面还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但有几个符号他却是见过的，和之前在大楼门前喷泉上立着的铜制符号一模一样。楚墨轩估计这个东西又和术式之类的东西脱不了干系，不管是什么，反正应该不会对他有害。

他慢悠悠地走进一家手机维修店里，店铺的招牌是木制的，店的名字还是用红色的油漆刷上去的，和周围高档的霓虹灯招牌有些格格不入，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家店已经有些年头。

“大叔。”楚墨轩对着柜台前正拿着一柄尖头镊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机的后置摄像头模块从手机里夹出来的中年大叔轻喊道。

“小楚，你来啦。”大叔没有抬头，他凭着声音就知道是楚墨轩来了，他把夹出来的摄像头模块小心地放在一个专门放小零件的塑料盒子里，然后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圆框的复古眼镜，抬起了头。

“大叔今天很忙啊。”楚墨轩看了看柜台上摆放着的各种型号黑着屏幕的大屏手机，当然也包括他那台只有3.5寸屏幕的迷你型手机。

“呵呵，还好还好。”大叔憨憨地笑道，“不过，我说小楚啊，你这台手机没毛病啊。”

大叔在众多手机中抽出了楚墨轩的手机，摁了一下电源键，左上角的四个信号格精神饱满地立着。

“诶……”楚墨轩看着饱满的信号格，挠了挠脑袋说道，“可之前在房间里的时候一格信号都没有，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过。”

“会不会是系统的毛病？”大叔说道，“手机里的信号模块保管是没有问题的，大叔我的手艺你知道的哈。”大叔拍着自己的胸脯，信心满满。

“那是当然！”楚墨轩笑着说道，“只是让大叔你又是拆又是装的，麻烦了。”

大叔一看楚墨轩伸手在兜儿里掏钱的样子，连忙抓着他的手臂，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干嘛？”

“这不是麻烦大叔了么。”楚墨轩说道，“而且，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大叔你把我手机上的home键还有电源键都换了新的，反馈力明显上去了。”

“这都发现了……你小子眼尖儿啊。”大叔尴尬地笑了起来，“不过啊，大叔这钱是铁打不收的啊，你别和我犟我跟你说。”

“行行行……”楚墨轩把手机往兜儿里一丢，摊了摊手说道，“这样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大叔又是憨憨地一笑，“暑假里帮我那么多忙你还不让我给你工钱……谁欠谁的呢真是。”

“这不是都交给大叔当学费了么……那我走了啊大叔，忙的时候多注意身体。”楚墨轩向大叔告别。

“诶诶诶。”大叔连连点头，“读书要用功啊，争取考个好大学。”

“嗯。”楚墨轩朝着大叔点点头，一股暖流从心里像是蒸包子时的蒸汽一样热腾腾地升起，流遍了全身。

每当这个时候，在他心里都会浮现出老爹的脸，那张想要张开巨大的手掌抚摸他的头却又怕他“触电”的温柔脸庞。在大叔身上楚墨轩总是可以找到老爹的缩影，那一股温柔的力量。

楚墨轩的鼻子有些酸酸的，他知道，自己又想老爹了，虽然老爹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但他就是感觉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就是老爹了。

楚墨轩在小区门口时停下了脚步，掏出手机看了看信号，他想排除是因为房间里信号不好才导致手机没信号。手机屏幕上，左上角的信号格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叉叉，和之前在房间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楚墨轩这次是真的无语了，也许真是系统的Bug也说不定。

楚墨轩把手机放回兜里，塑料材质的手机外壳和小石头因为碰撞而发出了一声闷响。这一声细小的闷响却像是惊雷一样在楚墨轩脑袋里炸开了，他似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手机会没有信号。

之前在房间里开机的时候，小石头就放在手机边上，现在也是，手机和小石头放在了一个口袋里，而手机在大叔店铺里的时候是正常的，这足以说明这颗小石头对于手机信号有着某种影响。

楚墨轩试着把小石头和手机分开，左手握着小石头，右手握着手机，并把它们隔开一段距离。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左上角上重新出现的四个信号格验证了楚墨轩的猜想。

也许这颗不起眼的小石头能干扰手机接收信号塔的信号，他不知道刘语馨把这样一颗石头留在他身边有什么用意，但一定不是为了让他的手机失去信号。

为了防止手机再次失去信号，楚墨轩只好把小石头挂在脖子上，这样一来，放在兜里的手机就可以不受小石头的干扰而处于正常状态。

回到家里的楚墨轩久违地逛起了Cocfan，他点开登陆页面，确实如夏禹宸所说，网站自动记录的账号和密码已经被清空，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在空白的框里输入Mo的账号和密码，在浏览器弹出是否记住密码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悠悠地把鼠标指针挪到“否”上，点下了左键。

楚墨轩被这两天的突发状况吓到了，为了以防万一，即便他实在是懒得一遍又一遍输入账号密码，他也还是选择了“否”。

右下角私信消息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9999+的字样，楚墨轩心想这家网站还真是不将就，其他网站要是遇到这情况早就用“…”来代替了，哪还会吃力不讨好地统计到4位数。

他点开私信，发现清一色的“@Mo”的消息中间有一个金黄色薯片的头像，他知道，那是上等阵法师的头像。

楚墨轩略过了一大批单纯只是凑热闹的消息，直接点开了上等阵法师的两条消息，一条是前两天发的，一条是今天刚发的。

“用野猪破阵源，nice，要是把炸弹埋在边上，你的野猪小队就完蛋了。”

“星期天早上九点半，水井游乐园门口碰面，两张门票已备好。”

字体是那种歪歪扭扭边角圆润的娃娃体，颜色是鲜艳的少女粉，句子的结尾时还附着一个大大的咧开嘴笑的emoji表情，整条私信消息给人一种软萌软萌的感觉。

从私信的风格来看，上等阵法师可能是一个萌妹子，不过，很显然，楚墨轩是不会去赴约的，倒也不是他孤高，单纯只是因为懒……难得的一个星期天，他绝对不可能放弃这个睡懒觉的绝佳机会，再加上这几天内发生的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冷静地理一理。

他忽然间想起第一条信息的风格有些熟悉，和之前他收到的一条匿名消息风格相近。

“之前私信我说狂暴药水丢得好的那条匿名消息是你发的么？”楚墨轩在第一条私信下回复道。

“谢邀，早上起不来，不去。”他在第二条私信下回复了这几个字后便关闭了回复窗口，回到了论坛主页。主页上，名为“谁能破阵@Mo，破阵帖开放！”的帖子被置顶到了头条，标题变为了红色的三号字体。

楚墨轩没有兴趣去看其他人在这个阵里全军覆灭的视频，他倒是比较在意夏禹宸用万物皆数这个ID发的一个名为“引导场”的分析帖，人气也不低，要不是碰上官方的帖子强制置顶，恐怕主页头条上挂着的会是这个帖子。

帖子中详细分析了四个防空火箭精妙的摆放设计，火箭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不会远到像石头人这种以防御建筑为优先攻击目标的肉盾型兵种在打完其中一个火箭后就跑去敲墙，而是严格控制了这个距离使得石头人在打完一个火箭后就绕着连接四个火箭之间冗长的通道走，从而完美地控制了石头人的走向。而石头人身后无差别攻击的法师分队和女王则会在失去石头人保护的情况下被一一歼灭。这是大多数网友在破阵时部队大多死于中外层的原因。

帖子分析Mo神在前期派遣两个野猪分队敲掉其中两个火箭意图就在于破坏这种引导作用，这个阵在失去了引导作用之后便和普通的松散阵没有很大的差别，用地面部队推成三颗星星并不难。可以说整个破阵的过程中，最精彩的部分反而是最显得平淡的前戏部分。

楚墨轩觉得夏禹宸的分析非常精准，一直以来，他对于阵型的分析都十分到位，总是能找到阵型破解的关键点。可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在自己班级部落里参与的部落战总是拿不了3颗星星，常常以2颗星星收场，根据夏禹宸自己的说法是操作水平不行，经常控制不住下部队的节奏，关于这一点他自己也十分苦恼。

右下角的私信消息闪烁起来，一个薯片头像。

“可你破了我的阵啊，要说话算数，PS:匿名信是我发的。”句子后面带着一个嘟着小嘴不高兴的emoji表情。

“可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个阵很有趣，想要试着破阵而已，至于帖子的内容我没仔细看。”楚墨轩只好如实回答。

“我不管。”上等阵法师回了一个露着牙齿咧着嘴大笑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楚墨轩失约。

楚墨轩不再回复上等阵法师，和之前某一次cocfan官方邀请他参加线下聚会一样，到时候不去就行了。楚墨轩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从桌上的Pocky盒里抽出一根Pocky叼在嘴里，然后趴在床边的窗台上俯看不远处的一个公园。

那个公园是他暑假里到过的最远的地方，里面有一片和篮球场差不多大小的喷水池，每到夜晚，从池子里喷起的水柱会随着音乐起舞，池底的灯光赋予水柱色彩，舞动的水柱婀娜百态。

是眼前这个宁静平和的世界是真实的，还是阿丝塔口中所说的世界是真实的？楚墨轩握着脖子上挂着的小石头，咬断了口中叼着的Pocky棒，第一次思考起这样的问题。

其实他知道答案，在看过那么多术者之间的矛盾冲突之后，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他不想承认。他害怕自己一旦承认就会越走越远，离他所熟悉的世界越来越远，最后会到达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那里藏着世界上最深沉的孤独。

“这真是个神奇的世界。”楚墨轩喃喃自语，脑袋里浮现出老爹说这话时的表情，憧憬却又面露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