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约会（上）
楚墨轩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他穿着一条沙滩短裤和一条T恤短袖，把身子缩成了一个球，尽量把露出被子的身体缩到被子里。过了白露之后，天气终于有些凉意，楚墨轩觉得是时候把身下压着的席子换成一床松软的棉被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竹席子正从自己露在裤衩外面的小腿上吸收热量，当然，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也是一样。
凉飕飕的风通过窗子钻进屋子里，也钻进了楚墨轩的被窝里。为了通风，楚墨轩昨晚没有关上窗户，他现在正深深地为昨晚的决定感到后悔，但缩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想动的他只能默默地为这个决定买单。楚墨轩觉得自己的脚掌心都是冰冷的，只能靠着把一只脚掌的掌心贴在另一只脚的小腿肚子上才能获取一点热量。
楚墨轩微微睁开惺忪的双眼看了看窗户，纱制的透明窗帘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随风飘扬的窗帘上映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楚墨轩揉了揉眼睛，缩在被子里朝窗户的方向仔细看去。风渐渐小了，窗帘落下来，露出了后面的娇小人影，是一个女孩儿。
她坐在窗台上，双手撑在窗棂上，双腿悬在窗户外面前后甩动，亚麻色的披肩微卷长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白色与粉色相间的及膝哥特式长裙上的蕾丝边随风颤动。
楚墨轩又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以后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他记得自己昨天晚上仔仔细细地锁上了门。
上等阵法师缓缓转过头来，精致得像是画一般的脸庞看向楚墨轩，晶莹光亮的黑色眼睛盯着楚墨轩一动不动，然后就这么松开撑在窗棂上的双手，从斜挎在身上的鹅黄色小包里取出手机，对着楚墨轩拍了一张照。
“早上好。”女孩把手机放进包里，从窗台上跳进屋子里，厚厚的鞋底在木制地板上踏出沉闷的声音，“Mo。”
“我是上等阵法师。”女孩补充道。
楚墨轩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跟不上事情的发展，明明只是像平常那样普普通通地睡了一觉，可醒来以后的事情却并不普通。
他心中不断升起一阵又一阵的恐惧感，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网站注册了一个账户，个人信息都是空白的，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喊的是你在那个网站上独一无二的昵称。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她知道我是Mo？为什么她知道我的地址？难道她和刘语馨她们有关系？为什么她能进到我的房间？为什么她能有恃无恐地坐在窗台上，双腿悬挂在外面？如果是对自己有所企图为什么还不动手？
一瞬间，楚墨轩脑袋里冒出来好多问题，这些问题背后的神秘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他的心脏。
他只能呆呆地望着眼前站着的即使穿了厚底鞋身高大概也只有1米6的女孩子，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娃娃音，腿上套着的黑白条纹相间的过膝棉袜格外抢眼。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是怎么进的房间，要说唯一的可能性，也只能是从窗户进来的，可这里是13楼。
“我不是………”楚墨轩试图辩解一下，可是话被粗暴地打断了。
“你不用辩解，你是Mo这件事我们已经认定了。”上等阵法师毫不客气地说道，从包里拿出手机对着楚墨轩晃了晃，吐了吐舌头，“如果你硬要辩解，我就把刚拍的这张照片发到Cocfan上喽。”
楚墨轩看了看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自拍照，女孩对着镜头调皮地闭上了一只眼睛，吐着舌头，摆出了拍照的经典手势“剪刀手”。照片用柔光调整了整体的色调，女孩那原本就十分光滑的肤质在柔光效果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楚墨轩不说话了，虽然他心里知道女孩想要给他看的是刚刚拍的那张照片。
上等阵法师见楚墨轩看着照片脸上怪异的表情，便把手机屏幕朝向自己，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气得直跺脚，木质地板上传来了“咚咚咚”的悲鸣声，楚墨轩只是希望不要吵到楼下的住户。
“总……总之，要是九点半不能准时到水井游乐园的话，我就把照片发到Cocfan上！”上等阵法师气急败坏地指着还在床上赖着不起的楚墨轩。
楚墨轩最害怕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赶紧把背对着自己的闹钟转了过来，还差两分钟就到八点半了，他在脑袋里飞快地做了一道小学数学题，从这里到水井游乐园需要四十分钟，也就是说，他只有二十二分钟做好一切准备，表盘上的秒针跳过了12这个数字，这意味着他只剩21分钟了！
楚墨轩飞快地掀开被子，拿着衣服和裤子跑到了卫生间里。上等阵法师脱下鞋子蹲在楚墨轩的办公椅上不住地转着圈，看着楚墨轩又是刷牙又是煮面又是洗头吹头，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她从桌上摆着的Pocky盒里抽出一根Pocky棒放在嘴里咬下一段咀嚼起来，随后把剩下的Pocky棒放在桌子上，说了一句“不好吃。”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出了葱花香，刚吹好头发的楚墨轩从厨房里端出一碗葱花荷包蛋面放在电脑桌上，这碗面只是比上次做给夏禹宸吃的葱花面多了一个蛋包，其他都一模一样。
闻到香味的上等阵法师饶有兴趣地看着桌上的荷包蛋面，“蹬蹬蹬”地跑进厨房拿回了一双筷子，往楚墨轩正在狼吞虎咽的面碗里一插，夹起一绺面条往嘴里送。她嘴里含着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楚墨轩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从嘴里抽出来前端还亮晶晶的筷子伸进了面碗里，又夹起了一绺面条，筷子依旧含在嘴里。然后，她又依次在面碗里夹出了花生，葱花以及肉丝，最后在荷包蛋上撕开了一个小缺口，夹了一小块蛋包放进嘴里。
楚墨轩呆呆地看着四树的一举一动，想象力丰富的他甚至可以想像筷子从嘴里抽出来时拉着口水丝的细腻样子。
“不好吃，还是薯片最好吃。”上等阵法师放下筷子，皱着眉头说道。
剩下的那碗面楚墨轩是红着脸吃完的，尤其在吃到上等阵法师伸入筷子的那个区域时，他吃得格外紧张，小心脏跳得特别厉害，他从没和女孩子在一个碗里吃过面条！
当楚墨轩在整理单肩包时，心跳才平复了一些。他看着桌上半截Pocky棒心想大概是自己吃了一半忘了吃完了吧，于是，和往常一样，他把桌上的Pocky棒拣起，往嘴里一丢。
为什么Pocky棒上有股水果的香味？
上等阵法师蹲在椅子上一脸认真地对着小圆镜补着唇彩，唇彩膏上散发出的水果的香气非常清新，沁人心脾。
楚墨轩身子一僵，心想这半截Pocky棒不会是上等阵法师吃剩下的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确保自己确实挂上了刘语馨留给他的小石头，才拉上了单肩包的拉链。
当楚墨轩和上等阵法师挤着地铁的早高峰，换乘了两趟公交车最终站在水井游乐园门口的时候，手机屏幕上显示当前时间是九点二十九分，楚墨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楚墨轩都走在上等阵法师的身后，他要确保她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对自己是有所企图的，他要随时保持警惕，即使从外表上看，上等阵法师从头到脚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上等阵法师一路上就悠哉多了，抱着从路边小店买来的超大包薯片一路“卡次卡次”地吃到了水井游乐园门口。在地铁上时，周围的人似乎都像是不忍心挤到她似的，自动在她周围空出了一个圈儿，她在圈子的中间依旧“卡次卡次”地吃个没完。楚墨轩也好想站到那个圈子里，可是他在拥挤的车厢中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他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那位大叔头发中夹着的白色头皮屑。
“你就这么怕我嘛？”上等阵法师**着自己的指头，转过头对楚墨轩说道。
“当然。”楚墨轩毫不掩饰，回答得十分直接，“你又不是正常人。”
在来水井游乐园的途中，上等阵法师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是从窗户进的房间，但没告诉他是怎么进的，这让楚墨轩觉得带上小石头真是明智之举。
“随你便。”上等阵法师笑嘻嘻地从小挎包里取出两张门票递到楚墨轩面前，“兑票去。”
楚墨轩接过门票到兑票窗口排起了队，由于时间还早，排队兑票的人还不是很多。他不放心地盯着上等阵法师，此时的上等阵法师正捧着那包超大包的薯片用另一只不油腻的手举着手机自拍，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正在自拍的明媚女孩儿。
楚墨轩兑完票，拿着入场凭证回到上等阵法师身后，上等阵法师正用系统自带的美颜工具把照片调成柔光效果。
进入游乐园之后的楚墨轩简直傻了眼，明明才早上10点钟都不到，游乐园里面却早已经人山人海，或是衣着光鲜亮丽的情侣们手挽着手并排而行，或是年轻的妈妈牵着小孩子的手慢悠悠地走，小孩子的手里牵着几根拴着气球的线。楚墨轩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当，一件很普通的韩版修身短袖T恤，一条有些泛白的牛仔裤，一双卡其色的经典低帮帆布鞋，再看看眼前衣着华丽的上等阵法师，楚墨轩第一次主动觉得自己该买新行当了。
上等阵法师终于吃光了怀里那包超大包的薯片，依旧恋恋不舍报**着手指头，跑到不远处的垃圾桶边把包装纸丢了进去。就在这时候，楚墨轩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喂。”楚墨轩接起了电话。
“美女啊！而且还是萝莉型的美女！”
“你知道嘛！这种亚麻色披肩长发的style超超超赞！”
“还有！她抱着超大包薯片笑的样子真是太太太萌了！”
“有这样的妹子陪着玩儿，Mo真是太幸福了啊！”
手机听筒里传来了夏禹宸语无伦次的声音，一扫昨天陷入吊桥效应的颓势，楚墨轩隐隐约约觉得他在说上等阵法师的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你在说什么啊？”楚墨轩举着手机故意问道，视线一刻也不离开不远处正在往回跑的上等阵法师。
“上等阵法师啊！”夏禹宸激动地说道，“她在论坛上开了个直播帖，直播和Mo的约会过程！”
“…………”楚墨轩现在的心情用凄凉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虽然她没有说明约会地点，不过从照片里露出一点点的摩天轮来看，她肯定在水井游乐园！”夏禹宸滔滔不绝地说道，“我要去水井游乐园找Mo！顺带看一下萌萌哒的上等阵法师！嗯，就这么决定了！墨水，一起去啊！”
楚墨轩觉得接下来可能要遇上大麻烦了，他现在能做的只能装着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然后让夏禹宸打消这个念头。
“我懒得去。”楚墨轩装着十分慵懒的样子说道，“谁知道他们在哪儿呢，万一是别的地方的游乐园不是白跑一趟。”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这可是见到Mo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在那儿也没办法了。”夏禹宸坚定地说道，“那我可就去了啊，去晚了他们人都走了，就这么说了！拜！”
夏禹宸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楚墨轩握着手机的手心汗涔涔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他在心里琢磨，要是夏禹宸来游乐园，以上等阵法师的穿着打扮以及过人的姿色和身材，以他的观察力一定能在纷杂的人群中一眼就把她认出来，到时候如果自己要是走在她周围，一切就全都曝光了。
他飞快地在手机上登陆了cocfan的主页，首页上一个用红色三号字体写的名为“直播！揭开Mo的秘密！”的帖子赫然置顶，跟帖人数不断上涨，大多都是被上等阵法师颜值极高的自拍照吸引而来。
帖子里，上等阵法师用歪歪扭扭的娃娃体写着“Mo是个小气鬼，不肯和我一起拍照片”，句子后面还带上了一个眼泪汪汪的emoji表情，配上帖子中的图片，一副软妹的形象呼之欲出。楚墨轩庆幸她没有把早上的照片传到论坛上，看来她还是讲道理的人。
“这里哪里有卖薯片。”上等阵法师回到楚墨轩所在的地方，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第一句话就是问的这个。
“上等阵法师，你把自拍照片传到Cocfan上干嘛？”楚墨轩拿着手机对着上等阵法师，一副质问的语气。
“可以涨涨人气啊，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啦。”上等阵法师依旧笑嘻嘻地说道，“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我的手机好像存了太多照片，满了，就只能传网上了啊。”
“不然，我就不能拍照了诶。”她摊摊手补充道。
楚墨轩只能用手捂着脸来挡住自己欲哭无泪的表情，似乎现在再和她解释网盘的概念有点为时尚晚。
“怎么，这种做法有问题么？”上等阵法师看见楚墨轩怪异的反应，皱着眉头问道。
“有，当然有。你这样做会有同地区的网友来骚扰你的。”楚墨轩解释道，“难得出来玩，被人骚扰了还能尽兴么？”
“那怎么办？”上等阵法师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买帽子和口罩遮着，防止别人认出来了啊。”楚墨轩指了指路边出售杂货的小店说道。
于是，海盗船上便出现了这样两个并排坐着的装饰怪异的年轻人，女孩子头上扣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脸上罩着一只粉色的口罩，男孩子也扣着一顶棒球帽，只不过是白色的，脸上罩着一只白色的口罩，神神秘秘得像是两个娱乐圈的明星在私下约会，不想被其他人认出来。
这两个怪异的年轻人便是换了装的楚墨轩和上等阵法师，两人正坐在一艘插着海盗旗的巨大木船上随着钢材摇杆来回180度摆动。要是单看上等阵法师，也许真有人觉得是某个女明星，但一看边上坐着的楚墨轩，大家会觉得这只是一对普通情侣而已，而且是鲜花让猪拱了的那种。
上等阵法师一脸享受的表情，举着双手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欢声高喊，声音透过口罩上的棉布后变得闷闷的。楚墨轩则是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沉郁的表情，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大幅度摆动的海盗船根本没对他造成影响。
两人下了船之后，站在平地上都感觉双脚发飘，仿佛身体就要脱离地心引力的束缚而飞起来，周围的游客纷纷向一动不动的两个人投去奇怪的目光。
“你不觉得其实我们这样子更加引人注目嘛？”上等阵法师抬头看向楚墨轩，身高本就不高的她在棒球帽的遮挡下必须要抬头才能看到楚墨轩的脸。
“我也这么觉得。”楚墨轩表示赞同，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把棒球帽和口罩都摘下，塞进自己的包里。
脱下了帽子和口罩的上等阵法师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目光仿佛太阳灶上聚集的光线，上等阵法师成为了焦点，一旁的楚墨轩则被当成了不存在的空气。路过的女孩都不约而同地干了同一件事，就是提起自己的脚，用少则7厘米高则12厘米的鞋跟狠狠地往男友的脚面来上一下，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一旁的楚墨轩心想古人说“红颜祸水”，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上等阵法师迎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恃无恐地大步向前，楚墨轩跟在她身后，望着她东张西望的背影。她从一开始就在找游乐园里能买到薯片的小店，可一路过来她都没有发现。
突然，上等阵法师毫无预兆地转过身子，快步朝楚墨轩跑去，楚墨轩心里一惊，有些慌乱地看看周围。
终于要动手了么？楚墨轩心里暗想，可是周围还有许多游客，在这个地方动手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可是有关术式的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在他对于术式的概念依旧像是一种魔法，总可以产生一些不可思议的效果。
上等阵法师没有留给楚墨轩多余的思考时间，她一把抓起楚墨轩的手，拉着他向后拼了命地冲刺。这是楚墨轩第一次触摸到女孩子的手，上等阵法师的手掌很小，只能握住他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其他四根手指，她的手掌软软的仿佛猫爪子下面粉嫩的掌垫。
他们两个手拉着手一路跑到了脚下这条路的尽头，上等阵法师也没管眼前这幢占地面积颇大的房子是什么项目，对着照了张相后匆匆忙忙向工作人员展示凭证，拉着楚墨轩一路冲刺进了房子。
在上等阵法师之前走的方向上，西泽瑞尔弓着背，手插口袋慢悠悠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四处张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