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自私之人
“你醒了么？”楚墨轩的耳边传来了女孩儿特有的悦耳声音，他觉得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楚墨轩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边的杨柳垂下了长长的丝绦，随着清风微微摇摆，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连阳光都懒得凶猛的慵懒午后，棉花糖一样雪白的薄暮卷层云在地上投下一块大大的阴影，恰好遮住了楚墨轩所在的区域。
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楚墨轩的鼻孔，他使劲嗅了嗅，有点像茉莉花香但又不完全是。一丝暗金色的秀发飘过他眼前，他发现他正把头枕在女孩儿裸露的肩膀上，女孩儿穿着绀青色的低肩连衣裙，转过头，一双水蓝色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你是……伊斯蒂雅？”楚墨轩坐直了身体，看着和他坐在同一张木头长椅上的漂亮女孩儿。
他对这一头暗金色的双马尾长发印象深刻，可他印象中的伊斯蒂雅有着一双绯红色的眼睛，而眼前这位女孩儿的眼睛是水蓝色的。
楚墨轩记得伊斯蒂雅在那片空地上狠狠踹了他一脚，那种力道，按照伊芙琳的说法就是在腹部留下一块淤青以及小肠破裂性内出血。奇怪的是，就是面对这样一个人，他能够静下心来坐在她的身旁，既不紧张也不慌张。
伊斯蒂雅点点头，把头转向波光粼粼的湖泊，湖边有白色的鸽子起落，两人静静地坐着，任由身后法国梧桐树传来的随风摇曳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沉默中拉扯，其中夹杂着鸽子扑腾翅膀的声响。
“你很像一个人。”伊斯蒂雅轻声说道，眼中弥漫起楚墨轩看不懂的悲伤。
“你说过的。”楚墨轩接过话茬，“你说我长得很像你最恨的那个人。”
“是吗。”伊斯蒂雅淡淡地说道，用手撩起耳边的鬓发夹到耳后，把头转向楚墨轩，“其实并不是这样。”
“我相信你有很多问题，阿丝塔不想告诉你的事情在我这里都可以得到答案。”
楚墨轩内心一动，在心中搁着快要发酵的问题呼之欲出，可他不想打破眼前这样惬意的情调，慵懒的阳光散发出懒懒的温度，让原本就懒得不行的楚墨轩懒得让脑子动起来。
“战争。”伊斯蒂雅转头看向楚墨轩，微微一笑，“你很感兴趣，不是么？”
楚墨轩不知道伊斯蒂雅为什么知道他的内心想法，确实，当初阿丝塔谈到这个问题时有些遮遮掩掩，似乎还是对老爹留下的嘱咐耿耿于怀。可是现在楚墨轩脑袋里那颗懒洋洋的大脑就像是生锈卡住的一组齿轮系，想动也动不起来。
“嗯。”楚墨轩点点头，“不过现在我不是很想……”
“这是一场背面世界的战争，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这场战争将不仅仅是背面世界的战争。”伊斯蒂雅打断了楚墨轩的话，自顾自地缓缓说道，她站起了身子，连衣裙的裙摆随风飘舞。
“等……等等，我现在真的不想……”
“我们是背面世界一支名为Blaze的年轻革命军，试图推翻帝国组织的独裁统治，这便是战争。”伊斯蒂雅转过身和楚墨轩对视，“我是Blaze的指挥官，伊斯蒂雅。”
“…………”
先不说楚墨轩目前的脑袋处于“罢工”状态，原本他以为谈到战争便会是一个冗长的、带着各种恩怨情仇、波澜起伏的史诗级故事，可没想到伊斯蒂雅两句话就讲完了，而且其中一句还是她的自我介绍。没有爱恨纠葛，也没有刀光剑影，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讲完了，一时间，楚墨轩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但他还是被伊斯蒂雅所说的话所震慑到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大概还没有他大的女孩儿，水蓝色的眸子中流露出的，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所该拥有的成熟与理性，可是，他却觉得，伊斯蒂雅看向他的目光中不全是计较利益得失的理性光芒，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他说不出来。
“在洛基山脉，我们遭到同伴的出卖，帝国部队的突袭使我们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和战争物资，侦察资料全部毁于一旦，而我则为了保护后方部队而被俘虏，在监禁室里受尽折磨……”伊斯蒂雅像是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不像是讲给楚墨轩听的，倒像是一个人自说自话，楚墨轩也不打断，他知道所期待的恩怨情仇终于来了。
伊斯蒂雅说了一大堆楚墨轩听不懂的事情，幻之谷也好，MCA药剂也好，他完全不明白是什么。生锈的齿轮系中被人强行涂上了润滑油，懒散的齿轮系开始不情愿地传动。
他似乎还能听到那些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咿咿呀呀抱怨的声音。从头到尾，他也就只知道有一把叫做风神之吻的太刀和自己有关，但他可以想像出伊斯蒂雅所经历的那些惨痛。
“你真是个厉害的人。”楚墨轩对伊斯蒂雅说道，他对于伊斯蒂雅所说的话没有丝毫怀疑，他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词，“应该说是无私，领导者特有的那种气质。”
“无私？”伊斯蒂雅的语气终于不再像是没有风的湖面那样平静，她苦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天上缓缓飘过的薄暮卷层云，“我觉得世界上最自私的人就是我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呢？”楚墨轩本能地接了一句。
“…………”
伊斯蒂雅突然不说话了，似乎这个问题她很难回答。沉默过后，她像是缷下了身上所有的担子般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楚墨轩觉得伊斯蒂雅此刻的背影在风中显得异常单薄，这一刻，她不是指挥官，只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儿。
“只是为了驱动只在史诗中存在的时间术式，回到过去。”伊斯蒂雅望着湛蓝色的天空轻声说道，像是自嘲，“只是为了……救一个人，这么多人陪着我疯……”
伊斯蒂雅仰着头，背对着楚墨轩。
楚墨轩看不到伊斯蒂雅脸上的表情，他却知道。
她哭了。
“是不是很可笑……很自私？”伊斯蒂雅转过头来看着楚墨轩说道，脸上梨花带雨，肩膀微微颤抖。
在楚墨轩还没有想好面对突然哭泣的伊斯蒂雅下一步该怎么做时，身体却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动了起来。
他很自然地站起身来，把抽泣着的伊斯蒂雅轻轻搂在怀里，抚摸着她顺滑的头发，把她的额头埋向自己的胸口，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这套动作他已经反反复复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伊斯蒂雅也不推开他，就这样静静地把额头抵在他的心口。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啊。”楚墨轩只好硬着头皮安慰道，“每个加入你的人都是有私心的啊，你又有什么错呢？”
“所以，你愿意满足我的私心么？”伊斯蒂雅在楚墨轩怀里抬起她那张还带着泪痕的脸，一脸征求意见的表情，“让我杀掉你。”
“?”
楚墨轩不明白为什么会从伊斯蒂雅口中蹦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当他看到伊斯蒂雅那双澄澈透亮的水蓝色眼睛缓缓染上一层绯红如血的迷雾时，他吓得一把推开怀里的伊斯蒂雅，他清晰地记得绯红瞳色的伊斯蒂雅曾在他腹部留下了一个青色的脚印。
“哎哟。”夏禹宸被楚墨轩双手一推，身体失衡，绊到了床边的折叠椅摔了个四脚朝天，折叠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楚墨轩睁开眼睛，视野里除了白色还是白色，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白色的窗帘，白色的窗棂，除了病房，他再也想不出什么地方的房间可以做得这样素白和简约，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最近总是在医院中醒来。
夏禹宸从地上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抓起楚墨轩缠着绷带的右手用力一握，这还不够，他还把楚墨轩的手放在手里揉了揉。
“啊！！”剧烈的疼痛感瞬间把楚墨轩从半真半幻的状态里拉回了现实，他的右手火辣辣地疼，疼得像毛毛虫那样蜷起了身子，他快速缩回右手，仿佛被一锅冒着泡的热油浇过一样。
夏禹宸则在一旁一脸“让你丫突然推我”的得意表情，把地上倒着的折叠椅重新张开，坐在床边看好戏一般看着楚墨轩在病床上滚来滚去，活像一根正在擀面的面杖，只不过床单在他的作用下越来越皱而不是像面皮那样变得光滑。
“你，干，嘛！”楚墨轩好不容易从紧紧咬着的牙齿中挤出三个字，死死盯着夏禹宸。
“是你先一把推翻我的好不好？”夏禹宸一脸无辜地摊摊手，“我只是想凑近一点儿，听听你嘴里一直在碎碎念些什么梦话，结果你毫无预兆地一伸手推翻我了……”
夏禹宸一脸可怜状地指了指床边那块地面，表示自己就是在那块地方摔了个四脚朝天。
楚墨轩愣了一下，他记得最后自己好像是很使劲地推了什么人一下，可他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夏禹宸，因为对方是个女孩儿，明明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事，他却觉得脑袋里一片迷糊，什么都记不太清了。
“我为什么在医院？我的右手怎么了？”他看了看自己缠着厚厚一层纱布的右手，从刚才右手传来的痛楚来看，右手绝对伤得不轻。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可全身肌肉却酸痛得不行，仿佛昨天才刚跑完全程马拉松。
“我还想问你呢！”夏禹宸扶着楚墨轩，帮着他坐起身子，“医院是我送你来的，手上的伤我就不清楚了，还有啊，你怎么会在水井游乐园的，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明明说的不去！”
“墨水，你对游乐园里的事情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楚墨轩用左手挠了挠后脑勺，手上的伤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记得自己被上等阵法师束缚住手脚之后全身像是被灌了岩浆，全身上下由内而外产生了剧烈的灼烧感，之后就是一段非常模糊的梦境，梦境里有一个转过身来满脸泪花的女孩儿。
“我……”楚墨轩靠在白色的靠枕上犹豫再三，“我怕我这拖拖拉拉的性格会拖累你的节奏，导致错过上等阵法师和Mo，对了，你见到他们了么？”
“唉……别提了。”夏禹宸叹了口气，本就有些瘦削的脸拉成了一根丝瓜，“我碰到他们了。”
楚墨轩心里咯噔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夏禹宸应该还是不知道他就是Mo，否则，对于夏禹宸来说，这么重大的事情一定会在他刚醒来的时候就质问他。
“Mo长什么样？上等阵法师和照片上一样漂亮么？”尽管楚墨轩推测夏禹宸不知道真相，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仍是心跳加速，生怕夏禹宸会很鄙夷地看着他，然后慢悠悠吐出一句“你藏得够深啊。”
“当时我接到路人打的电话赶紧从出口外往你那里赶，正好看到一个男生背着上等阵法师逆着人潮往出口走！话说他们俩的感情发展得也太快了吧，这就背上了啊？”
夏禹宸回忆当时的情景心里还有些激动，不过他的眼神一下子又黯淡了下来，有些垂头丧气，“不过当时担心你的状况就没怎么仔细看，照片都没来得及拍。”
楚墨轩松了口气，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到了胸腔里。
“我跟你说哦，上等阵法师那可真是太萌了！”夏禹宸一下子又眉飞色舞起来，“她穿的那身衣服比较特别，人潮中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比照片上好看多了！当时她趴在那个男生背上像是一只花粟鼠那样啃着薯片，样子要多萌有多萌！不过……”
楚墨轩觉得夏禹宸丰富的表情可以做成一套专属的表情包，绝对可以应付各种各样的聊天场景，表达喜怒哀乐肯定不在话下。
“背他的那个男生估计就是Mo了……长得倒是很帅，就是行为有点奇怪，另外，头发也有些太长了，似乎有还有很严重的驼背……”夏禹宸谈到Mo的时候就开始连连叹气，“其实我之前就见到过他，那时上等阵法师没在他身边我也不知道他是Mo……当时我在鬼屋出口等着他们出现来着，结果他们从另一个出口出去了，我一路追过去到了一片宽阔的广场就看到Mo一个人站在广场中间，手插口袋弓着背不断地扫视过往的游客，眼神还有些吓人……”
夏禹宸用食指抠了抠自己的耳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当时就想啊，这人是不是有病……没想到居然是Mo。”
楚墨轩听到夏禹宸说在鬼屋门口蹲点那段的时候越听越惊，当时他还诧异夏禹宸怎么没有在出口蹲点，原来是因为鬼屋有两个出口，他在心里默默感谢设计这间鬼屋的建筑师。
“唉……”夏禹宸又叹了一口气。
“怎么？知道Mo的真实面目了不高兴？”
“怎么说呢……”夏禹宸内心有些纠结，“只是感觉和我想像中的Mo不太一样……当然不是形象上的，形象怎么都无所谓，我觉得Mo的身上不会带着那种很凌厉的气场，一定是一个温和的人，另外，Mo肯定很懒很低调，看他那寥寥可数的回复数就可以看出来。”
夏禹宸看了看楚墨轩，搓着下巴说道，“应该和你这性格差不多。”
“看来我们‘圣夜狂欢’下一次部落战，我得来一次地面流了啊。”楚墨轩笑着说道，可他的内心却一点儿都不想笑。他一直都很佩服夏禹宸那与生俱来的敏锐感觉，即使有时候他说不出根据。这种感觉也是他在数学上得心应手的重要原因，很多时候，他做数学题是先看出了结论然后逆着推导，像证明题这种已知结论的题目对于他来说和送分没什么两样。
“得了吧，你能把空军用好就不错了。”夏禹宸没好气地说道，“每次都是一颗星星，也太不给力了。”
楚墨轩不好意思地用他的左手抠了抠脸颊，没想到抠到了一块滑溜溜的创可贴。
“我的脸怎么了？”
“这可得问你自己了，我只知道那是一条很细的伤口，我接你来医院的时候还在往外淌血呢！”
楚墨轩也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觉得他的脑海里存在着一个短时的记忆断层，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断仿佛深海里漂游着的蜉蝣生物。这种感觉和他回忆不起12岁以前发生的事情很像，只是后者的时间跨度要大得多。
“唉……也好。”楚墨轩实在是想不起其间发生了什么，干脆老老实实躺好放弃了，反正在他身上早就有了前科，他也不在乎，“在这里再多住四天就又到周末了。”
“很遗憾。”夏禹宸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楚墨轩，“今天是星期四，再住四天就到下周的开端了。”
“星期四？！”楚墨轩猛得一下坐起盯着手机屏幕，拉扯到了全身肌肉，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明明记得和上等阵法师约会那天还是周末！
“我睡了三天？！”
“是啊。”夏禹宸收起手机，“这三天我天天学校医院两头跑，可是累惨我了。现在就快到1点了，我得去学校了，你去不去？”
“我去……”正在发表感慨的楚墨轩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当他缓过来的时候，夏禹宸已经帮他办好了出院手续。不想出院的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黄一白两张出院单，第一次觉得汉语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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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墨轩终于还是拖着酸痛不已的身体走进了阔别了三天的教室，如果算上周末，他已经有五天没有进教室了。
右手缠着白色绷带，脸上还贴着创可贴的他走进教室时并没有引起很多人注意，大多数人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关心楚墨轩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人关心楚墨轩缺席的这三天都做了什么，他甚至觉得，这些人可能会默认以为他这三天都是在教室里的。
不过，楚墨轩早就习惯了，在班级里他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只有偶尔提起夏禹宸的时候会顺带提到他。
夏禹宸把一沓白花花的练习卷堆在楚墨轩桌上，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这什么啊？”楚墨轩掀起练习卷的一个角，哗啦啦地翻着。
“自然是你不在的这三天，上级发下来的慰问品啦。”夏禹宸乐呵呵地说道，“星期一四张，星期二六张，星期三六张，还有今早上发的三张，一共十九张，我帮你用夹子分开了，你点一点看。”
“…………”楚墨轩对于这个学校的题海战术一直很无语，他怀疑这所学校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扫平整片大兴安岭和小兴安岭。
下午的课还是照样上，老雷的声音依旧苍劲洪亮，讲起课还是那样激情无限；地中海还是那么腹黑，喊人上黑板做题依然按照优劣组合的方式，一点儿都不给成绩中等偏下的那些同学留面子；体育课的老师总是有事，然后体育课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老雷的物理课，谁都不敢翘了课出去打篮球。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楚墨轩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仿佛之前经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是一场梦境，从他在医院里醒来那一刻开始，梦就醒了，他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平和安详，和战争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唯一让他觉得和平常不同的，就是夏禹宸好像真的暗恋上了刘语馨，一双眼睛老是往刘语馨座位上瞟，时不时还暗自幽幽地叹两口气，这对于之前那个没心没肺乐天派的夏禹宸来说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下课后，他依旧喜欢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发呆，等着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他在上看台前特意去看了之前被风神之吻撕开了一道口子的塑胶跑道，口子不见了，或许是被塑胶跑道的维护人员重新填上了，又或许是打从一开始那个标志着他的人生开始转向的刀口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是为了驱动只在传说中存在的时间术式，回到过去，只是为了……救一个人。”
梦里的一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回响起来。
“觉得像个梦？”刘语馨在他身旁坐下，淡淡地说道。
“嗯。”楚墨轩不知道刘语馨是怎么知道他在操场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对于这群身怀黑科技的人来说找到他易如反掌。
“开始我们的话题前，我想先说句抱歉，我们留给你的引石没有派上用场，让你身陷险境。”
“你是来告诉我之前的一切都是梦么？”听到刘语馨的话就已经知道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的楚墨轩仍想自我麻醉，不想承认事实。
“不是，相反，我的目的是来提醒你，你现在看到的才是梦境。”
“刘语馨，我问你，你加入Blaze想要推翻帝国是无私的么？”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有个女孩儿觉得她是为了一己私欲才想要推翻帝国的想法很自私，甚至愧疚。”
刘语馨对于楚墨轩知道帝国的事情并不觉得惊讶，而且，她也知道他说的那个女孩儿是谁。
“那看来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刘语馨淡淡地说道。
“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你被盯上了。相信你也注意到了，你的眼睛十分不寻常，你的眼睛里含有一个叫做‘临界洞察’的瞳术，每个人都想得到，你在周日的时候应该也感受到了那种渴望。”
“我可以把这个瞳术让给你们么？这样就不会有人盯着我了，不是么？”楚墨轩转过头看着刘语馨，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她，她身上又传来了那床被单的味道。
“你在那个邪阵法中被袭击的时候感受到的疼痛只是整个仪式很小的一部分，仅仅是术结构被打散了而已，真正抽取瞳术的时候，比那个要疼千倍万倍，烙印在你的灵魂之上，生还可能性，0。”
“即使这样，你也要把瞳术取出来吗？”
“…………”楚墨轩回想起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涌动的那种煎熬，沉默了。
“我们有人暗中保护你，不过，你自己还是要小心，还有，这个给你。”
刘语馨从百褶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和一颗灰白色的鹅卵石放到楚墨轩手里，纸片和之前楚墨轩在讲台上塞给她的便利贴很像，纸片被对折了两次，边缘对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错位，楚墨轩不由觉得叠这纸片的人估计有强迫症。而鹅卵石也和之前那颗黑色的小石头十分相似，只是表面不再那么光滑，有了一些坑坑洼洼的小气孔，石头表面依旧刻着奇怪的符号。
“伊斯蒂雅托我带给你的，回去再看。”刘语馨站起身，淡淡地说道，“石头是我给你的，模仿阵法石做的第一代试作品，只要不弄丢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救回你一条命。”
听到伊斯蒂雅这个名字，楚墨轩感觉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大脑皮层，有关梦境的一点一滴逐渐清晰起来，他也想起了梦境里那个女孩儿就是伊斯蒂雅。
“接下来，我还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么？”
“很可惜。”刘语馨俯视着低垂着头的楚墨轩，“眼下你最好的选择是加入Blaze。”
“可我没有加入Blaze的理由，而且我也不想和战争扯上关系。”
“那就像我们一样，为了私心，苟活也好什么都好，人终究是自私的。至于战争……没有谁会想和它扯上关系。”
"我的私心……"楚墨轩握着纸片，呆呆地看着刘语馨离去的背影，他觉得刘语馨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字字句句都带着与同龄人不相符的沉重，伊斯蒂雅也是一样，他不知道她们所谓的私心是什么，他只知道人不能总是自私。
楚墨轩把纸片揣进口袋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呆呆地看着那天在游乐园偷偷拍下的照片，上等阵法师仰头看着摩天轮的玲珑背影在画面中央，唯美得像是下界的天使。
楚墨轩像是夏禹宸那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收回口袋，慢悠悠地朝操场出口走去，一层淡淡的薄暮正从天边升起，过了秋分，天色就开始暗得特别快。
看台最高处的栏杆上，一个看起来和楚墨轩同龄的年轻人坐在上面，曲起一只脚踩在栏杆上，重心后倾，换作是其他人恐怕早就重心失衡从栏杆外跌落了，可年轻人坐在上面稳稳当当，甚至还能悠哉地舔着冰淇淋。
“六个人，Bong。”年轻人眯起一只眼睛，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用手比作枪，对准楚墨轩的后脑勺，指尖像是真的发出了子弹受到后座力那样食指上扬，低声模拟物体的爆炸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