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从什么时代开始，生活在这片世界之中的生命，不断地追逐着自身的进化，不断地吞噬他人，踏着一条条由鲜血与骨骸铺成的阶梯，一步一步，走向那只剩下黑暗，看不清前路的未来呢？
如果不想被他人吞噬，就把其他所有人都吞噬，唯有如此才能见得到明天的夕阳，唯有如此，才能在这个早已经腐烂的世代之中，找到那一点早就被践踏过无数次的所谓尊严，而后立足。
在尸落的纪元，那便是唯一的主题。
少女知道的。
她比任何人都要知道。
因而。她走得比任何都人要远，也比任何人都要疯狂，自始自终，将她最终推向那片最终的深渊，一直都只是她自己罢了。
所有的决意，早在她将那支手枪，对准那个曾被她称作是父亲的男人的那一刻，就已经紧紧抱在胸中。
她告诉自己。
无论是什么样的代价，
无论结局会是怎么样，
她身前唯一可行之路，便只剩下那条通往最强者的狭道。
所以她从不怨恨，所以她从无悔意。
她不追求终点亦无后退之路。
就像是从枝头飘落的樱花，自始至终，就只有向着大地坠落，这一条路罢了。
所以，她是栉雨樱，所以，无论这条道路会将她变成何种存在，她都不会在乎。
漆黑的世界之中，无数的枝条向着小海棠的身体伸来，渐渐缠绕上她的手臂，她的身体，她的脖颈。
随后，生出无数细小而锋利的根须，往她的肌肤之中刺去。深深嵌入她的血管之中，与她合而为一。
这看上去多么像是包裹住一只蝴蝶的食肉植物，在消化着可怜的猎物。
然而，那些根须却并非在吞噬着女孩的身体，而是源源不断地，将蕴含着极大量生命能量的汁液，注射入小海棠的躯体之中，同时却又将小海棠体内淤积的鲜血一并抽出，灌入这些汁液。
灼热，那些汁液就像是沸腾的岩浆一般在血液之中涌动，冲击着五脏六腑，同时，又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令人不禁想起已经腐烂多日的尸骸。
很难想象，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也很体会，那究竟是什么的痛苦。
但是，也因为这汁液中浓郁到不可思议而又极易吸收的营养物质，小海棠身上所有的创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着。
很快，小海棠的身体，就崭新得如同新生。
“怎么样。我的小海棠？我已经把你，修好了哦，就像新的一样，就像她们一样。”向着那扭曲的存在所指的方向看去，在周围的虚空之中，有数个墨绿的光点之中，数个与小海棠一模一样的女孩，都在迅速地衰老，褶皱，随后黯淡，消亡，就像是……被凭空抽走了生命一般。
“看到了吗？小海棠，我不要她们。小海棠，我还是比较喜欢……”
“吾主。”
已经可以说话的小海棠，打断了那扭曲的存在的话语。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是为了，将你治好啊。小海棠。”
“不，家主，我问的并不是这个。”
小海棠的语气，冰冷如霜。
她眼中那团扭动着的存在，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那般熟悉，也那般陌生。
“您不是说过，这种事，很恶心吗？即便是走在不断变强的道路之上，也不能够……抛弃为人的尊严啊……这不是你，告诉过小海棠的吗？”
被紧紧缠绕住的小海棠无法动弹，只能紧紧地握住了双拳，只是紧紧地咬紧了牙关，注视着身前，那早已经被扭曲了的可怖存在。
殷红的眼，不争气地流下泪水。
为什么，家主，我只离开了你这么短的时间。
你却已经……
小海棠望着那强大却扭曲的胚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记忆中的那个女孩，虽然也有着近乎于病态的变强的执念，但是却也有着名为栉雨樱的女孩的自尊、自傲。
她绝瞧不起那些通过生物技术改造肉体而变得强大的存在，就算知道自己这副人类的躯壳软弱而不堪一击，
却也依旧坚守着，内心深处那份为人的最后底限。
她比所有人都要张扬，
她比所有人都要易怒，
她比所有人都要骄傲，
“因为她是栉雨樱。”
那是人们给予那位女孩古怪的称号，来自所有被她踩在脚下的败将们胆战心惊的自语，
虽然古怪，却也是最适合形容她不过的。
因为她是栉雨樱，那个总能创造出不可理喻，不可想象之事的少女。
也是豪言要成为这片纪元第一位人皇的少女。
不是尸皇，而是人皇。
用这脆弱得近乎可笑的肉体，战胜那些高大而扭曲的存在，成为屹立在群峰之巅的至强之皇，
这一字之差，其中要付出的艰辛有多么巨大，但是从少女的口中说出，却从不让人觉得是狂妄自大。
让人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
是啊。
那才是，小海棠认识的栉雨樱，不是吗？
可是，那在无数触手之中扭曲着的胚胎，那不可名状的存在，又是什么东西？
小海棠不愿意承认。
小海棠不愿意知道。
那一瞬间，在那蠕动着的胚胎与小海棠之间，只剩下了可怖的寂静。
从无数的触手之中隐隐约约露出的那只湛蓝的眼睛忽然变得一片迷蒙，像是在思索，像是在回忆。
“为什么，你会说出这种话呢。”
胚胎迟疑着，缓缓地问道。
“明明，不过是……我的孢子罢了。”
“小海棠，我本以为，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理解我的。”
“我能理解的人，我决意要追随的，自始自终，都只有栉雨樱小姐，一人而已。”
“哼，那样的话，我就再找下一个，能够理解我的小海棠吧。”那扭曲的存在一声冷笑，像是丢掉什么脏东西一般，将小海棠的身体随手就甩出，那些深深刺入肌肤血管之中也一并从小海棠的体内抽出。
连着血肉，一同划破。
刹那间，小海棠的身上，又已经遍体鳞伤。
她痛苦地汤倒在地上，低声呻吟。
而远处黑暗的虚空之中，又一点墨绿色的光点闪现，缓缓向着小海棠飞来。
其中所包裹着的，正是一个赤裸着的，与小海棠一模一样的女孩！
“小海棠，你看见了吗？即便你不去做，也会有人愿意去做的。”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你又为何，又要来到我的身边呢？”
“是为了我吗，小海棠。”
躺倒在地上的女孩咬紧牙关，不做声响。
痛，像是有无数条生满利齿的虫，在啃食着身体，抽出自己全身的鲜血，还有力量。
浓浓的血腥从睫毛上灌进眼睛，让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一层猩红的薄雾，鲜血灌进鼻子，灌进嘴里，无法呼吸，亦难以言语。
她拼命地从虚空之中坐起，挣扎着将头颅，正对向身前，那畸形的胎儿。
她说：
“不，你不是。”
“不，我一直是，只是，不是你心中所想。”胎儿冷冷地反驳着，一边将另一股极强的力量，注射入那另一个女孩的体内。
“啊啊啊啊啊啊！！！”
那股力量是那样强大，即便远如小海棠，也足以感觉到那如同山海一般令人敬畏的能量。
那过于强大的力量几乎将她的身体都撑开，化作畸形的翅膀，生在背后，墨绿色的能量闪耀出致命的光芒，从女孩的双眼之中绽放。
她像是野兽一般嘶叫，在地上攀爬。
一长一短，两柄锋锐至极的长刀从藤曼之上陡然生出，被那女孩握在手中。
随后，两柄致命的刀光便往着小海棠的脖颈之上斩来！
根本不可能躲闪，那是无数杀戮的经验所形成的直觉，在瞬间便的出的结论。那一剑的速度，根本已经是超越了所有生物极限，纯粹是被那爆裂的能量所驱动之下，必杀的一击！
在下一个连呼吸都来不及的刹那，自己的生命，就会被终结。
被“自己”，被自己所决定要侍奉的“花朵”。
真是可悲啊。
小海棠。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只是，已经来不及回想了。
刀光闪过，女孩的身形，在锋利的刀锋之间，支离破碎。
只是。
“嗯？”
“这是？”
遍体鳞伤的小海棠，却没有在下一秒消逝，那个在她身前破灭的身影，是那个已经被可怖的力量灌注至疯狂的存在。
殷红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她迷茫，她不知所措。
在她的周身，不知何时，闪起了一点樱色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却倔强地，将她保护在内。
她猛然注视着心口，那早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的位置，闪烁起了一点温柔的光芒，像是烛火，静静在她的体内燃烧。
不远处，那畸形的胎儿迟疑了。
那只湛蓝的眼睛，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一般，不知为何，变得模糊而晶莹，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一脸难以置信的小海棠。
但是转瞬，那畸形的胎儿又痛苦地尖叫起来，那叫声是那般尖利而刺耳，像是大海深处鲸鱼的长鸣，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它的体内撕扯着它！
小海棠缓缓地将双手放在胸前。
轻轻地……伸了进去，将那股光芒捧了出来！
在看到那究竟是何物的那一刹那，小海棠竟像是小动物一般，止不住地啜泣了起来。
捧在手心，那还在倔强地燃烧着的东西。
是一个樱花发夹。
像是花瓣，又像是翅膀。
曾经她属于某个美丽而又霸道的女孩。
也被用来在函馆之战中，镇压那位金色的君王。
“原来，你在这里吗？”
“栉雨樱？”
小海棠紧紧地抱住那燃烧着的发卡，不顾一切地站起身，向着身后的黑暗逃去。
那温暖的火，在照亮着她，保护着她，也在治愈着她。
那一瞬间，在绯红的世界之中，只有她，还有她。
身后，那畸形的胎儿拼命地将身周的无数藤曼伸展而出，像是手臂一般，伸向那不断奔跑着的女孩，像是要将她抓回自己的身边。
但是，那畸形的胎儿，像是被身体之中，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给紧紧拉扯住了一般，无论怎么努力地想要伸展藤曼，都一次次地被拉回。
它愤怒，它咆哮。
但是身体之中，那无形的力量，却拼命地拉扯着她，
像是要保护着，那个远去的女孩。
“放肆，放肆，放肆！！！！我是神，我是神，我是神！！！！”
畸形的胎儿怒吼着，像是泄愤一般，将那些巨大的藤曼用力地在虚空之中摇曳着，拍打着。
无数与小海棠一模一样的女孩，都在这怒火之中，被拍打得血肉模糊。
但是，无论怎么愤怒。
在那一瞬间，它都争不过那个体内的力量。
“就算，你是神，就算你是什么也好。”
“现在，都由我说了算！”
湛蓝色的眼睛，锋利如剑，冰冷似雪。
那从畸形的胎儿的头部睁开的眼睛，此刻，忽然变得竟那般明亮，像是燃烧着的火，像是至高无上的君王。
无人能够反驳！
远处的黑暗之中，已经渐渐消逝不见的女孩，像是听见了什么一般，缓缓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尽管隔着那样远，在遥远的漆黑之中，那在无数藤曼之中，她还是立即就找到了那一只湛蓝的眼睛！
那般迷人。
一如黎明中，盛开的花朵。
“离开……离开这里。”
“小海棠。”
像是在强撑着一般，那畸形的胎儿，吃力地伸出双手，在小海棠身前的黑暗之中。
拉开了一扇光明万丈的大门！
“家主，不，吾皇。”
“我一定，要将你带回来。现在回头的话，还来得及。”
小海棠哽咽着，背着身，从那扇打开来的大门之中，坠落。
而后消失。
于是，这片世界之中，又只剩下了那无数在黑暗中沉睡着的女孩，还有最中央，在扭曲的触手之中睁开的那只湛蓝的眼。
在缓缓黯淡。
“不，小海棠。”
“这条路，从来就不可能回头。”
湛蓝的眼缓缓地闭上了。
但是，那只眼睛，却又在下一刻睁开。
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因为她突然听到了什么。
是远处的黑暗之中，一座神社门前的鸟居被黑暗的利剑斩碎的声响。
还有在遥远的地方，通向这里的阶梯之上，嗒嗒的高跟鞋的声响。
在那片太过安静的黑暗之中，那是从未有过的声音。
那是无可饶恕的亵渎。
亦是目中无人的张扬。
而且，只属于一个人。
“你来了吗？”她问。
“是啊。”她答。
“来狠狠地，教训你一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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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有人去看大鱼海棠吗？
等会可能会写一篇感想，算是番外。
这个做了十二年的梦，终于也要迎来结局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