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老头忽然发现华霎脸上的所有表情在刚才那一瞬间想起什么之后就彻底的消失了，这个少年就好像刹那被夺走灵魂般，一脸麻木，用着一种见惯不怪地无语调平淡道：“哦，原来翅膀是被收入了空间之中而不是收入体内吗。啊啊，这还真厉害啊。”
“少年你的口气听起来好生硬……被吓坏了吗？”满老头目瞪口呆地看完全过程，看来华霎最终还是被这身体的变化给吓傻了。
华霎却皮笑肉不笑地呵呵道：“老头你说什么啊，反正这又不是我的身体，我有什么好惊吓的，不过是老师研究出来的东西罢了，呵呵呵呵……”
“坏了……”满老头满头大汗，华霎表情真的好想是被掉了零件的傀儡，连笑容看着都虚假的不像真的。
“没有。”华霎起身，耸耸肩，就算是错觉也好，身后没有翅膀，他感觉背后轻松不受，看着自己正在异变的双手……嗯！是爪子，他问道：“发生异变就变不回去了吗？会一点点变成龙吗？我的意识怎么办？”
华霎忽然的冷静让满老头感到心寒：“小家伙？”他担心地喊了一声，喊完了又忙后退。
“嗯？”华霎却抬眸，那双眼睛中只有死水，让满老头噤声不敢再开口。
注意到老人表情，华霎闭上眼睛，伸手按住了眼皮：“抱歉，满老头，我只是……有些被这些平淡的生活麻痹了神经，感情……我曾经本不可能有的啊……我理应是傀儡啊……”
眼泪忽如其来地从华霎闭上的眼中溢出，但他依旧面无表情，他不是受到了刺激，而是渐渐的清醒的认识到一个问题，他是亡灵导师的学徒，是实验体，是亡灵法师，他并不是真正的希夏·华瑞亚特，不是欧亚·简落若，更不是玖枫所相信的那个好友。
他是什么？
正如当时伊登说问的，那瞬间内心闪过的情绪是什么呢？他没有注意到吗？
是怪物。
他早就注意到了，就算怪物伪装成人，内在也不会变成人吧？只是……面具戴久了，就会让人忘记最初的自己，而受到那张面具的影响吧？
用什么样的性格与情绪在装饰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呢？非正常的生活才是他的常态吧？激动过，兴奋过，惊恐过，仇恨过，开心过，这些体验，为什么在最终看到翅膀会收入空间，看到自己的双手会变成爪子之后就平津下来了？好像变成了死水。
内心崩坏了？
不是。
因为华霎却清晰的感觉到这样的情感何其熟悉，这就是常态，这就是自己十四年中最长有的内心。
“小家伙……？不要被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吞噬了啊……老头子我觉得小家伙你说不定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啊！什么叫做本不可能有啊！是人就有感情吧？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不是人，老头子我跟你说，你要是说你不是人，老头子我不更加不能被当成人了？你知不知道老头子活了多少岁了？要是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来说的话，老头子我不成老怪物了？”
满老头严肃地按住了华霎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人正是因为有着学习的能力，会思考，会苦恼，才会被称为人的吧？情感不是与生俱来的，这些定义全都是人类自身想出来的吧？笑啊，哭啊，这些都是人本身所赋予表情与情感的定义吧？老头子我不知道你在苦恼什么，但是你不是在哭吗？这不就是人类所具有的感情吗？你并不是没有血没有泪的傀儡或是死尸啊！是活生生，站在老头子我面前的少年！”
满老头义正言辞地说了一推大道理，见华霎还是那一脸死人脸，心中无名火起，对着华霎的脑袋，就是重重的一拳落了下去。
“痛。”华霎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莫名其妙地看向老人：“您打我做什么？”
“你痛不痛？”满老头不答反问，上前往华霎脸颊上拍了拍。
华霎皱眉：“其实不是很痛。”
“呃……那是因为怕伤到你，所以没有怎么用力，不要以为老头子我是使不上劲儿！”满老头急忙申明。
“哦……那您老小心身子骨。”华霎一听，直接调侃上了。
满老头却没有如他预料般的生气，竟然苦笑道：“虽然老头子我不知道刚才你受到什么刺激了，但结果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毛孩嘛……不是在我纠正之后就一直对我用敬称吗？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没有感情的傀儡，你不是有好好学习吗？会哭会笑的，还会开玩笑的，怎么看都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毛头小鬼吧？”
华霎一愣，睁开眼睛望着满老头，思忖着这话，说的……蛮有道理的啊？
满老头一副长辈模样，连连摇头晃脑，口中还在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自我意识过剩，老以为自己多么多么的与众不同，老头子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就是喜欢比这个，认定自己多特殊，在我所知道的还有神民的年代，这种情况叫做中二。等过了这时期，你们就死活不想承认自己这时候做的事情了。”
“是啊。”满老头满心等着华霎恼羞成怒地反驳，结果等到的就华霎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去接，堵在喉咙中的话的可都是调侃，这一下愣是憋得满脸通红。
华霎却很是理解地点点头，表现出一种豁然明悟的神情，道：“其实每一个人都是特殊的吧？至少我们都是不同的个体，对于重视我们自身的人来说，这就是也一种特殊吧？”
说着，他已释然地笑起来，满老头忽然发现，这个少年似乎之前就不曾这样对人微笑，这样的笑容，让他那种凌冽与逼迫的气势消散，让人感觉十分亲近，只想着与他好好唠叨唠叨，聊聊自己过去的事迹。
“好！满老头，跟我说说我到时候回到玖枫的精神世界，找到玖枫之后应该怎么做吧！”华霎伸了个懒腰，活动着手脚，一直存在于他身上的阴霾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他看上去，和第一次见面的感觉彻底不同了。
满老头被他这一番变化折腾得乱了方寸，跟个老年痴呆似的问道：“我……我刚说什么了？哦，对……你是问我你那个朋友的事情怎么处理对吧？呃……在眉心画符，就像这样……”
……
伊登感觉华霎变了，在他与满老头密谈回来之后，华霎脸上总伴随着他的阴沉与冷漠似乎被他那对可怕的翅膀一并带走了，有那么一瞬间，伊登甚至没有认出那是华霎。
不是因为这长相太普通，转眼就忘记的缘故，而是气质彻底变得与他所熟悉的那种阴冷神秘且有高深莫测的感觉不同了。
这个少年看着就很阳光，那笑容，看着就让人如沐春风，这一看就是让人十分想去亲近的人，这一看就让人感到值得信任，这……
这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沉默寡言、默默付出、默默牺牲的教师，这是同龄人，甚至更加年幼的、反而需要他们来照顾的同龄人——这是伊登忽然意识到的问题。
「为什么一直会将所有问题都丢给他？他真的能处理得了吗？」伊登的脑海中，忽然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这或许才是正确的思想。
重新从林子中回来的华霎，对任何一个向他打招呼的人都报以了微笑，有些年长的女孩更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伸手想去摸摸华霎的脑袋。
真是奇怪，他们好像忽然才发现华霎还没有她们高，这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而已。
此刻华霎气息内敛，完全让人感觉不到凌厉，若是此刻不是因为大家认识他，走他这样路过，怕是没有几个人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走过。
正与华霎交流的满老头看得也不禁啧啧称奇，华霎却只是扫了一眼，要说最清楚自己一瞬间发生改变的，或许应该是他本人。
十四年来的生活所养成的习惯，已经塑造了出了一份人格，但也不知是不是哈诺顿故意的，除了知识，华霎十四年的人生就好像个有思维没性格的傀儡，而他的潜意识中，也一直未曾真的将自己当成是人来看待。
对哈诺顿等人的仇恨与梅里亚所教的礼仪与阔达，北区人们的真心与淳朴，皇室的心机与深沉，希夏皇子的天真与牺牲，玖枫公主的坦荡与直率，将士的悍不畏死与果决，冒险者的狡诈与自由，魔法学院的耐心与好学，阿瓦笠的烂好人与不死心……等等的这些，无时无刻不再充实华霎的性格。
他的内在并不再是那个一直带在哈诺顿身边的学徒或是实验品，他如同海绵，吸收着四周的人的信念与坚持。最终才让他成为如今这样一个他。
他最初的坚持，早已因为希娅·华瑞亚特的死而失去了目标，他只是不断被动的去完成着每一件他遭遇到的事情，他早在被哈诺顿抢走的那日起，人生就已经脱离了他原本的轨道，没有自己的梦想，没有希望，他本就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在活着。
或许在将来，他还会因为其他的某些人而改变，也会找到自己的信念与目标。如今的他，相信着自己将会有那样的一天存在。
华霎是不幸的，他成为了皇族们的牺牲品，牺牲了他原本的童年。
但上天是公平的，他的第一站遇到的是梅里亚，他不清楚自己如果遇到的其他什么心怀不轨的人，自己的如今会变成什么样，但华霎心中最感激的，或许正是那个在他离开亡灵幽境的第一站，那个愿意帮助自己的梅里亚奶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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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感谢的不是什么女主师父或是父亲母亲啥的还真是对不住呵呵……作者就是不怎么喜欢按套路出牌，如果有强迫症的……呃，节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