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白尼看着面前的信封，嘴角微微牵起一丝笑意。
“这罗德尼，终于还是把主意打到老夫头上了。”
在哥白尼肩膀上，一颗小巧的金色竖眼探看过来，在详细了阅读请柬上的文字后，这小巧的眼睛就像是笑了似的眯了起来。
“有意思。从目前的形势来说，你很希望接受停战的协议吧？”
“说的没错，这样我们就可以抽调全部力量对付那些疯子，而且还不用担心背后。说实话，他和革命军之间拖得越久我越开心。”
不像是之前说的那样，镇守边关的军团之所以不敢去救援北方军，除了要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兽人族援军外，真正让哥白尼担心的是那些潜藏在人类世界的末日追随者。
可是这场战争从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快进行六个多月了，追随者却是连影子也不见一个，这不免让人怀疑，罗德尼和他的共和国，就是那些追随者的代言人。
“太安静了，没有在后方搞破坏，没有自杀式袭击，没有仪式。”
说实话，正面不管来多少敌人哥白尼都不会如此担忧，真正让他心力憔悴的，是那些随时可能在暗处突然出现，给予他们致命一击的家伙。
“所以你要怎么做？告诉那些孩子让他们停战？”
“革命军损失的确很大，但罗德尼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新建成共和国缺兵少将，原本隶属于帝国的军人有能力才干的不是早就被三大家族收为家臣，在之前的战斗中死去了，就是投靠到了西维王手下。再不就是分割据守，虽然名义上投靠共和国，但绝不肯离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一步。”
“可实际上，就算是直属于罗德尼的部队，革命军也并不一定是对手啊……至少从伤亡比上推算，再打下去，溃败的肯定是革命军。”
“可那时罗德尼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他决计舍不得。目前共和国战力最强的，当属那两个罗德尼一手带起来的深海军团，可他们却留在了金水河那边。西维城真的需要罗德尼小心提防到如此地步吗？只要西维王和赵无双入侵共和国，那些守着自己老家的军阀们会不反抗？他们真正的意义，怕是和我的苍鹰军团一样。”
“内忧外患，却又不得不开战的现状吗……”
“我们需要喘息，罗德尼又何尝不是呢？但若是仅仅如此的话，我倒是不怕。”
“怕就怕至今没露面的小蓝龙它们，那只疯龙和他手下的人类信徒才是你真正担心的东西是吧？”
“……”
罗德尼没有立刻回答竖眼的问题，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请柬，半晌后才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我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但是我们真的需要后方的平静，我不能完全信任那些孩子和革命军的实力，说实话，能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让我惊讶了！”
“革命军的中、基层骨干都是当年追随贤王的那批人，还有来自佣兵工会和寒冰要塞的职业部队，论基层战斗力上要强于罗德尼，但是也只是稍微强一些罢了。”金色的竖眼满是感慨地看着挂着墙上的势力地图：“想不到，仿佛只是一百多年，战争的样子就已经完全改变了。罗德尼在积极地用他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弥补他和革命军之间的经验差距。然而就算如此，之前的战争还是罗德尼一到哪里亲自指挥，哪里的革命军就会立刻溃败……”
“呵，不管怎么样，他一个人的精力还是有限的。罗德尼在处理内部政务上过于血腥，说好听是杀伐果断，难听点就是武断专行，相信在他手下，很多人都是抱着宁可无功不可有过的态度行事。虽然不得不承认这罗德尼真是个英才，可他终究也不是完人啊……”
“那么你是怎么决定的？去还是不去？”
哥白尼轻轻敲了敲书简，脸上漏出一丝笑意：“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女王陛下？”
“为什么问我？啊，你该不会是……”
“我觉得，为了施行最后的极坏，您也应该活跃一些了，不是吗？”
“我亲自过去，一方面可以验证罗德尼身边有没有追随者，一方面……呵呵，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当然。”
哥白尼伸手轻轻捧住这颗小小的，金色的竖眼：“您的女儿格桑，可是在可汗国那边大为活跃，现在民众对于光明神龙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希望的种子正在种下……”
“所以，妾身也终究是不能独善其身了吗……”
金色的光芒闪耀间，一个成熟的女性突然出现在哥白尼面前的办公桌上，她身上披着白色的长袍，一头金色的长发上生着两只造型无比华丽的盘角。
她的面容美丽而神圣，白净的脸上，一对金色的竖眼就像是在散发着柔和的光彩一般，夺目而迷人。
哥白尼微微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默默叹息了一声：“女王，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妾身是龙，自然不会有所变化，哪怕时光万载，身为能量生物的我们也不会自然死去。”
“可是我已经老了。”
被唤作女王的人儿捧起哥白尼的脸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我们是为了这个世界，是为了两族的和平，并不是因为私情，对吗？”
女王看着哥白尼，像是疑问，却又像是建议，但，这决绝的声音，却更像是拒绝。
“你还是没变。”
“我是女王，是龙族的头领，是被囚禁在这颗星球上可悲亡魂。只要这个世界还在，我就不会有变化。”
“……”哥白尼脸上闪过一瞬怅然若失的神情，但那神情很快便被他所隐去，他稍稍向后靠了一下，为不可察地躲开了女王的双手，表情不变地沉声说道：“那就拜托你了，女王陛下。”
“你也保重，我很快就回来。”
女王说完，身形渐渐消散，只是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哥白尼，知道最后一刻，当金色的华光彻底消散，哥白尼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才渐渐松懈下来。
但很快，他狠厉的眼神笔直地定向了地图上标识出来的边关要塞。
“来吧，女王也走了，你该来了吧！亡魂！”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乌迪尔等人的驻地。
“我去谈判，只有我去最合适！我认识红，也认得罗德尼！”熏皱着眉头，嘟着嘴，赌气地看着面前收拾行装的武纲，怀里紧紧抱着武钢的武器，死命也不松手。
“熏，你也知道那边有多危险不是吗？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人去冒险？”
“噗噗噗！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咱也是骑士！去那边又怎么样？实在不行咱就带着红她们直接闯回来！”
“可……”
“要是我会指挥军队的话，你爱去就去，谁管你！”
熏生气地把武钢的武器一甩，快步走到墙角面对着墙蹲了下去。
“反正咱就是个即没用又爱作死的乡下丫头！”
“……”
武纲头痛地看着熏，筹措了半晌后，他走到墙角，单膝跪下来，从后面抱住了熏。
“别发脾气了，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留在这边的确更合适，而且我也相信你能办好谈判这件事情。但这边没有我的话，还有洛格塔她们！可是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不能没有你啊！”
“唔……”
熏伸手捂住有些发烫的耳朵，悲鸣了一声。
“咱知道咱说不过你，你一说软话咱脑袋就转不过来了……但是我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咱也想亲自去做，你之前不是说了吗？你要帮着咱成为一个伟大的骑士！”
“可是再伟大的骑士也不需要事必躬亲啊！”
“但，如果罗德尼假意求和，这边没了我只是少了一个战力，但没了你，咱们全盘的计划就没人能去统筹执行……咱不是信不过洛格塔，你有多少把式咱清楚的很，这边真的不能没有你……”
“……”武纲看着熏有些委屈的眼神，心里一软：“你可以不用给自己这么多担子……”
“咱家不懂什么担子。咱只知道，从小到大咱长大的那个镇子是幸运的摊上了个好贵族！你看看咱们这一年多收复的那些城市，那人儿过的叫什么日子？咱相信，就算不是革命军，由所罗门和教廷接管这边，也要比交给罗德尼那帮家伙强！所以咱们不能输，哪怕是为了那些私塾里上课的小孩子……”
“熏儿啊熏儿，你说我一说软话你就说不过我，可你这不是说的很好吗？可我自私啊，只有你，我实在……”
熏没有让武纲继续说下去，她环住武纲脖子，直接深深地吻了上去。唇齿相扣间，两人渐渐沉迷在这一刻的旖旎之中。
许久过后，两人不舍的分开，熏红着脸颊，低头不敢看武纲的眼神。
“你再说下去，咱就彻底不愿去了。”
“那就别去了吧？”
“不要！”
“你啊……你要非要去的话，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我要你带几个人去……”
各方都在为即将道来的谈判坐着准备，与独行的罗德尼等人不同，教廷，所罗门，还有熏等人是在加斯通驻守的小城市汇合后，才辗转前往南云市，这一来一回的筹措，又是一周多过去了。背面的战争伤亡数字每天都在增加，而南面却出奇的平和了下来。
南云，曾经被罗德尼夷为废墟的城市，如今已成了拾荒者的家园，在临时重新搭建起来的政府和军营四周，能看见的只有各式各样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帐篷和砖石小屋。再往远看，正在建设中的城墙和各种军事建筑，似乎正在预示着这座城市的未来。
如果共和国还在，那这里，毕竟成为一颗牢牢镶嵌在中部地区、寒冰平原和共和国腹地之间的钉子。
“能逃跑的人，都逃跑了，剩下的，只能在这没人管的废墟间苟延残喘，靠着给军队出苦力维持生计。”
为了迎接各位代表的道来，特意清理干净的街道两旁摆满了鲜花，负责警戒的士兵身上都穿着光想亮丽的礼服。
然而讽刺的是，就在这边的不远处，是连片的无人管理的废墟，和时不时出现的衣衫褴褛的拾荒者，这座城市，像是一个巨大的监狱，外围是部队加快修建的城墙，而在内里，却是无人管顾的罪人。
“南云剩下来的，都是曾经属于贵族的奴隶和那些贵族的亲眷家属，平民早就得到证件逃出去了，只有他们，共和国不会发给他们通行的证件，他们永远只能待在这里。”
多少知道点这边情况的熏向身边好奇地望向四周的金发女子解释道。
“以儆效尤吗？”
“更像是单纯的报复吧。”熏看着荒芜的废墟，砸了咂舌：“因为曾经被欺压，所以反过来让那些欺压自己的也成为下等人。下层贵族变成了上层贵族，而上层贵族却变成了连平民都不如的垃圾，只有奴隶的身份一直没有变化。之前是奴隶，之后也还是奴隶。”
“人类真是种有趣的生物。”
“这样的起义毫无意义，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熏收回视线，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了，她要收敛心神。
这次，她是代表革命军来的，也必然要拿出应有的气量来。
旁边的金发少女转过头将视线落在闭目养神的熏的脸上，作为所罗门的代表，她自然是一上来便获得了熏的好感。不过……少女想知道，如果熏要是知道，当初派遣那只兽人小队闯入城镇的就是她，她还会不会对自己这般友好呢？
人类真是种有趣的生物，他们的一生就像是一头巨龙生命的缩影，巨龙要用千年去抹平的恨意，似乎在人类身上只需要十几年的时光就可以忘却消散。
“你还憎恨夺走你父亲生命的那些家伙吗？你可知道他们的部族现在就隶属于可汗国？”
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女人下意识地问道。
“恨啊，怎么不恨？没他们的话咱现在也不用这么累啊，根本不知道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履行了约定啊！”熏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所罗门真是厉害啊，连那种事都能调查的这么清楚。”
“……”
女人看着笑眯眯的熏，看着那不知道是迟钝还是真的纯洁无垢的双眼，半晌后才微微摇了摇头。
“我就做不到像你这么释然，如果让我知道杀死我亲人的人就在我面前的话，我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杀死她……”
“你的仇人，是你在意的人吗？”熏睁开眼睛，她没有看向金发少女，而是目光游离地看向空处。
“一个是，一个不是，是的那个我杀不掉他。不是的那个早已经死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过是她的影子罢了。”
“那还真是苦恼呢。”熏说着，语气突然变得阴沉了些：“咱家本来是想要复仇的啦，这些年咱家一直没放弃调查当年的事情。但是怎么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
“妈妈总是教导我，爬山要抓住手边的石头，做人要敬爱身边的亲人。我现在有值得我珍惜的事物，那些都是不能放在天平上去衡量的东西。所以，也许，就算是仇人就在我面前，我也会思索之后再下决定吧。”
说完，熏转头看向窗外，而少女则目光好奇地看向熏。
“珍贵的事物吗……”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