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纳爷爷俨然是这里的熟客模样。
老鸨出来就和他打起招呼。但格纳生性不爱说话，而且语句十分简短。
“两个。”他把钱袋放在老鸨的手里，“我的学生，他自己挑。”
说完，格纳就左右齐手，搂着两个二十几岁的女人进了楼上的屋子里。只留下个半天愣不出句话的博卡。
老鸨是第一次见到博卡，比起熟客，她更愿意招待这些新面孔，尤其他长着张傻乎乎的脸。
“客人，请自己选哦。”
这里的女人都坐在楼道的长椅上，朝博卡挤眉弄眼。在阿尔比恩，经营这种行业，在法律上是明文允许的。这是克拉尔公爵在年轻时候，为了解决主城居高不下的女性侵害事件，才提起的议案，而事实也证明十分有效果。但合法之后，就会有束缚的规则，娼妇必须每个月接受医生检查，不然她们将被禁止接客。话虽如此，但因为机构腐败，情况依旧不太乐观。可安全性，却已经比灰色产业时期提高不少了。
这些女性里，还有和艾莎同年龄的少女。阿尔比恩对娼妇的从业年龄有极其严格的要求，需要年满十七岁才可以。
“她们......”
博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
“她们只负责陪聊天，无法真正和客人玩呢。”
是这样么。因为这是容易赚钱的途径。她们先开始见习，或者被父母送到这里，到了合法年龄才会真正那个么。望着她们茫然的眼神，博卡心里的滋味很复杂。
“我还是聊天吧。”
跟女性发生那种关系，博卡目前仍然无法接受，若让辛希雅晓得自己在这里，估计再也无法抬起头吧。但要他干站着，还不如找个地方躲藏。更何况格纳已经付钱了。
“莉莉。”
老鸨向其中名金发碧眼的女孩儿招手。
“去陪客吧。格纳先生的学生，不要失礼。”老鸨用着几乎命令的语气。
“嗯，我知道了。”嘴里嚼着糖果的莉莉走过来，“叔叔，要去我的房间吗？我那里有画册。”
“哦，好的。”博卡点头。
也是这个瞬间，博卡看见娼馆内屋里面坐着几个纹身的大汉。像经营娼馆行业，必然会遇到形形色色的客人。总不能老是麻烦巡逻队和机构，他们会有自己的解决方式。比如，博卡要是对莉莉乱来，结果也是可想而知。
莉莉似乎驾轻熟路，领着博卡就上了楼。二层有许多房间，而且每次经过间屋子，都会从里面传出呻吟和拍打声。博卡听得是面红耳赤，但莉莉在前面蹦蹦跳跳，根本不以为意。
“就是这里哦。”她打开门。
博卡小心翼翼进入了里面，和印象中的女孩子房间差不多。床头的柜子上，装饰着许多可爱的饰品。和耐人寻味的老派艾莎，正好相反。
“先声明。”莉莉哼了声，“要是对我动手动脚，下面的人就会提着砍刀上来。”
“明白......”果然和博卡想象的一样。
“那叔叔，你想聊点什么。”莉莉双脚搁在桌上，丝毫不顾及少女的形象。
“我只想等老师出来。”他说，“而且我才二十三，不是叔叔。”
“比我大十二岁，难道想让我喊你哥哥么？”
“好吧......”博卡无奈，“你高兴就好。”
接下去，博卡就陷入了沉默。除了四处张望风景，他也只是在屋子里走动，竖起耳朵听楼道上的声音。心里想着格纳老师快点出来。
街上虽然灯火通明，但按照法律，娼馆的位置不能设立在闹市区，毕竟需要顾忌主城的形象。何况，娼馆要需要考虑客人的感受。到这里消费的男性，更不想被认出。在巷子的入口，甚至有人在看守，防止女性进入。她们到这儿，往往都是寻找自己的丈夫。
可博卡的闷声不吭，似乎十足把莉莉憋到了。哪有人闭上嘴巴，真就跟哑了一样。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是干嘛啊。”
“和你聊天。”
“我们说过话吗？”
“正在进行。”
......
“叔叔，你是傻瓜？”
“经常有人这么讲。”
莉莉叹了口气，看上去她已经认定了博卡的无趣，和他被人莫名奇妙带到娼馆。
“你该不是在等格纳那个老头吧。”
“嗯。”
“放弃吧，他每次都到这里过夜的，而且喜欢折腾很长时间。”
博卡看着莉莉，整个人的表情都凝滞了。说起来格纳付的钱真有点多，居然是因过夜的原因么。至于折腾很长时间，想起格纳走路都颤颤巍巍，博卡开始担心起自己老师的身体状况了。
“你待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么。”博卡有些好奇。
“是啊，从八岁就在了吧？”
“不觉得讨厌么。”
毕竟这里乌烟瘴气，博卡都难以适应，何况是稚嫩的少女。
“没有呀，我很喜欢呢。”她嘻嘻笑着，“每天能吃饱，还有客人给零花钱。”
“是么......那你的父母呢。”
“叔叔，在我们店里，问人家父母可是件非常没礼貌的事情。”
既然她只有孩童的年龄，却待在娼馆里，当然不会是在正常的家庭下成长。博卡发现自己的问题真愚蠢的可笑。
“但我不介意哦。”她又说，“反正都死了。”
“抱歉。”
“其实我已经发现了。”她咧着牙齿，“叔叔就不像这里的客人，太老实了。”
“啊，是这样吗。”
“对哦，简直和拜尔德先生一个类型。不过呢，拜尔德先生还是会和姐姐们一起玩的。”
“拜尔德？”
“是啊，就是那个拜尔德先生，那位很有名气的医生啊。”
“他来过这里？”
“是啊。”
“什么......”博卡迟疑，“你这么小就撒谎，不好的。”
“我没有骗人呀。”莉莉有点不服气。
“拜尔德不可能到这种地方！”
博卡开始不高兴了。拜尔德是那么高尚的人，优秀的医者，还有着辛希雅那样完美的妻子，他怎么可能会到娼馆寻欢作乐！
“他现在就在隔壁啊，已经住了两天了呢。”
“臭小孩！”博卡两只手扯住莉莉的脸颊，“你太坏了！”
“你居然掐我！”莉莉也拧起博卡的肉，“欺负我一个小孩。卑鄙！”
“是你不对在先！”
“都说了我没骗人啊，那个戴着单片眼镜的医生就在我隔壁呀！”
戴着单片眼镜......
拜尔德确实有单片眼镜，可却不是经常佩戴，只有在夜里写文章，和观察细微东西的时候才会使用。一般而言，外人都不会知道才是。
博卡的思维几乎停滞了。难道莉莉没有撒谎，拜尔德并未外出面授课，而是在这里住了两天了？！在娼馆住宿？！
“他在隔壁吗。”博卡放开了手。
“你自己去敲门啊！呜呜......”莉莉脸颊痛得几乎掉眼泪了。
博卡没有出声，他默默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门走出去。隔壁的房间，因为莉莉在楼道的末端，所有只剩下这里。博卡伸出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门上有猫眼，博卡向就莉莉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莉莉吸了两下鼻子，脸颊上留着被掐过的红印，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依旧站到了门口。
“哪位。”
博卡心里咯噔了下，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像了。
“是我，莉莉，拜尔德先生。”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他有些谨慎。
“我好像感冒了。”她说，“能帮我看看吗。”
沉寂了片刻之后。他“嗯”了声，门开始缓缓打开了。
但没等到那个时候，博卡猛然把门推出去了。把门后的男人，往后撞了几步。
拜尔德显然没有反应，满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单眼镜也掉在了地上。然而，等到他看清来人是博卡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嘴巴都在不断颤抖。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博卡紧咬着牙齿，一言不发怒视着拜尔德。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辛希雅被那个陌生男人骚扰，作为女性最脆弱的时候，却只有她孤零零自己，而身为丈夫的拜尔德，居然连续两天都泡在娼馆里！辛希雅抱着博卡哭泣，那种心酸，只有博卡理解。可拜尔德！
博卡愤怒到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你对得起辛希雅么。”
“博卡，我、”
“她一个女人，每天搬货物，手经常被钉子割伤。”
“你听我解释、”
“多琳昨天还在嚷着找爸爸。”
“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是为了躲那些人，才、”
“辛希雅是那么温柔，又善解人意。但你，拜尔德！”博卡拎住他的衣领，“你不配做她的丈夫！”
“不、不是的......我......”拜尔德被博卡几乎吼得瘫软了，“是他们......他们回来了......”
莉莉瞧见着气氛不对劲，又因为是自己诱使拜尔德开门，她作了个糟糕的表情，悄悄退出到了外面。
“说人话！”博卡举起自己的拳头，忍耐着想揍下去的冲动。
“他们，为了复仇，我没办法，他们回来了......”
“不要扯开去！他们是什么东西！你究竟在说什么！”
“博卡。”拜尔德像是放弃了，“你知道七年前的传染病事件吧......”
在迫使自己冷静之后，博卡怒不可遏地回答：“废话！。”
七年前的传染病事件，主城为此甚至丧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布鲁默家族，以至于只剩下辛希雅和博卡两人而已。据说当时的情况实在太凄惨，暴毙的人数难以统计，城门外堆满了焚烧的尸首，腐烂的臭味数公里外都可以闻到。因此主城的民众，依然十分避讳谈论起那年的事情。
“但......你又知道么。其实那起传染病事件，是人为因素造成的。”
“尼洛斯的侵略。谁都了解！”
博卡又开始生气，他觉得拜尔德在跟自己周旋。
“错了。”他摇头，“并不是尼洛斯，那个国家的阴谋不会触及到主城。而是我们，我们自己，阿尔比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