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我在国立剧院等你。
卢平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博卡呆了会，低下头去问艾莎，这表示我接受决斗了？结果话音未落，又换来艾莎的奋力一踢。
但实际上，博卡仍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决斗这种东西，他不是剑士，更不是骑士，两天之后，去认输不就行了。而且他又给那安德鲁台阶下，免得他们相互厮杀。大不了到时候去陪个笑脸。
于是，他又心安理得把晕倒的辛希雅扶进了铺子里。
阿尔瓦老人，取出口袋里的药瓶，让辛希雅嗅了嗅，在她的额头上按摩片刻。辛希雅才逐渐清醒过来。
“...博卡......”她依旧有点迷糊。
“啊，我在。”
“你是傻瓜吗！！”辛希雅突然向他吼起来。
“干、干嘛啊。你吓到我了。”
“骑士丢出去的手套，你怎么能够随便捡！你不要命了吗！”
“有、有什么关系啊。”他模样委屈，“改天去认输就好了嘛，不然安德鲁很为难呢。”
“天......”辛希雅扶额，“你这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在几个月前，博卡对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几乎为零。哪怕在主城生活了段时间，他依然有许多事情搞不懂。列如宗教仪式，莫名奇妙的神话传说、吟游诗人糟糕的嗓门。实在太多了。
“接受骑士的挑战之后，你要是认输，任何王国的法律，都能判处你绞刑。”艾莎补充道。
“你骗人吧。”博卡说，“哪有那么离谱。”
艾莎经常捉摸自己，他当然不会轻易相信。
“抱歉！”
博卡未曾听清楚是谁，回头就已经见到跪倒在地的安德鲁。
“是我害了你！”他的情绪异常激动，“博卡先生，都是我的错！”
见到安德鲁这幅模样，博卡终于有点相自己的处境了。
“不、不会吧。”博卡的语气都变了，“那我不就死定了。”
“博卡先生。”安德鲁抹着眼泪，“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混球，怎么搞得我去送命了，话说你这家伙真的有在愧疚吗......”
博卡与他们还没扯上几句，却见辛希雅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诶，辛希雅，你在做什么。”
“打包行李。”
“为什么呀。”
“趁现在快逃。”
“啊？”
“你先走。”辛希雅自顾自地说，“等我寻人把店铺卖掉，再带着两个孩子来找你。”
博卡彻底傻住了。他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超过他的思维模式数倍，他完全追不上他们的节奏了。尤其是辛希雅，博卡简直不清楚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辛希雅居然要卖掉布鲁默家族留给她的店铺，这可是她起早贪黑，努力维持的心血，更是她在主城的唯一居所。辛希雅在当年，甚至让拜尔德辞去教师的职务，替她经营杂货铺。
“其实应该没关系。”
之前一直处于沉默的洛拉，冷不丁说道。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了这名龙人少女。
“那个人不是说了吗？”她用食指抵着下巴，“决斗场所是两天后的国立大剧院。”
博卡试着回忆，地点确实如同洛拉所言。
“昨天进城的时候，我可看见公告了。”洛拉浅浅笑着，“国立大剧院在当天，会举办大型的话剧演出，国王将邀请各国使节，王宫贵族，一起欣赏表演。周围半英里，都会被卫兵警戒起来，假如那个人不想入狱，决斗不可能进行，而延期，就意味着作废了。”
博卡和辛希雅相互凝视许久。
“也就是我没事咯？”
“可以这样理解。”
博卡不由松了口气。到头来只是虚惊一场。同时也庆幸主城的安排。
不然他今天这个小小的举动，恐怕将改变自己的人生。
至少现在，博卡十分安于现状，满意自己的生活。想起在遇到艾莎前，自己一个人待在死寂的山脉里，那种空虚和孤独，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现在拥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属于意外的幸福。
阿尔瓦几人，在店铺里闲坐了会。主要感谢博卡，他的仗义，以及赞扬他的品德。
博卡可经不住夸奖，因为他觉得自己存属于手贱。真晓得捡手套的后果那么严重，就让安德鲁自己去头破血流吧。
洛拉，龙人少女给他的感觉有些异样。她盯着博卡看了许久，突然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几乎贴近脸孔的距离与他凝视。你很特殊，她说，有着真诚的心灵，但除此之外，你的经历更让我为之着迷。
洛拉身上有股淡淡的气味，博卡说不出来，但不是女孩子的香水，也不像汗腺的体味。有点微妙，令他无法用语言描述。
艾莎忽然上前用劲推开了她。
走开。
瞳孔里含有敌视。
然而艾莎不礼貌的行为，洛拉仅仅浅笑带过了。
下午时分，杂货铺里繁忙起来。阿尔瓦一行人因为有其他事情，便离开了。
事实上辛希雅在招呼生意，博卡差不多只算个花瓶。他嘴巴太笨，虽然很希望自己能说会道，但往往弄巧成拙。只有要取高处的货物，才轮得到博卡出力。外出送货，早起开店和收摊，才是博卡的主要工作。但正因为如此，凡是重体力的活，他绝对不会让辛希雅去碰。哪怕提个箱子，他也是抢着做。辛希雅要和他争，他为此还会生气。
博卡几乎没有爱好。总而言之，他是个相当无趣的人。
但最近，因为受到艾莎的影响，他开始翻阅些书籍。但都不是什么深奥的东西，只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知识，才阅读起各种各样的典籍。实在无聊的时候，偶尔还会瞧瞧多琳的故事图册。老实承认，还是这些内容比较吸引他。
博卡下午都在处理海产，换了几次水，用大盆子养起来。
艾莎蹲在角落里观察了半天，挑出几只肥美的螃蟹扔在地上。意思这是她今天的晚餐。
博卡倒不喜欢海鲜，虽然味道还可以，可他稍微有点过敏。记得上次辛希雅煮鱼给他吃，他的脚裸那里痒了好半天。而辛希雅有点把气撒在那条鱼上，直接给倒掉了。
做螃蟹的过程非常简单，加几样去腥味的作料，放在锅子里清蒸就行了。这样的料理方式，最保持它的鲜美。
杂货铺生意繁忙的时候，博卡也会去做饭。不过他的料理，往往有点粗糙。味道还可以，可太难看了。这是艾莎给予他的评价。
这两天因为降生祭临近，杂货铺的生意也跟着兴旺。博卡下厨的机会就多了。
博卡经常会挠头，自己也真是窝囊。差不多完全靠辛希雅在养活他。至于想重开父亲的店铺，辛希雅也说过了，等到了明年，由她出资，把两家店铺隔着的墙凿开，合并在一起，他们两人同时管理。
不要担心，就交给我吧。
这几乎成了辛希雅对博卡的口头禅。
然而，今天最令博卡震惊，并不是卢平。而是夜幕时分，天空升起的月亮。
除了往日天空中的那颗荧光的圆月，又一个暗红色的球体，从西边的天空冉冉升起。它黯淡，却要比边上那颗月亮，要足足大上数倍。那一大一小，两色相兼的月球，仿佛散发着阴冷的光芒，显得格外妖异。
博卡正好去送货返回，在港口见到异变的天空，脑袋彻底变得空白了。
但相比起惊讶到说不出话的他，艾莎则十分镇定。
“又到了。”她的语气若无其事。
“这、这个。”
“双月凌空。”艾莎仰视夜空，“降生祭前的天象。”
“太神奇了......”
“四年才出现一次。”艾莎像是在回忆，“这是我们的劫难，也是我们最该向那个人谢罪的日子。”
艾莎的声音很轻，传到博卡的耳朵里剩下只言片语。但她时常会说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也没太在意。
与此同时，远处街道上的灯火，忽然暗了一片。紧接着，摇曳的光点，逐渐熄灭，似乎整个主城，全部陷入了黑暗。
没有任何征兆，阿尔比恩的不夜城，居然变得漆黑无比。萧瑟的寒风，吹拂到博卡的脸上，令他觉得更加渗人了。
“怎么了？！”
“仪式。”艾莎解释，“双月凌空，人们就会熄灭烛火，向阿米尔倾诉自己内心的罪恶。”
直呼神的真名，除了龙人，艾莎也经常这样。可博卡也没觉得不妥，反正她不在其他人面前瞎说就好。不然被虔诚的信徒听见，免不了会遭受麻烦。
“诶，那我是不是也要那样......”
他忽然记起了很多事情。关于克拉尔公爵的死，对阿伯特兄妹的出尔反尔，以及在特蕾娜墓前许下的承诺。让他自责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如果阿米尔能够为他解决这些烦恼，他愿意每天都去教堂悔过。
艾莎摇了摇头，说：“你和我在一起，没有那个必要......阿米尔还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