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忽然冷起来了，博卡忍不住缩紧了身子。
这仅仅是短时间发生的事情，刺骨的严寒，就将博卡冻得牙齿打颤。
“艾莎，我好冷啊。”
自己旁边的幼女，虽然反应并未博卡那么大，但嘴里也呼出了白气。
“因为另一个月亮出现了。”她说，“不要担心，明天或许会好点。”
博卡又仰天望着，那个球体，不像之前的圆月，上面似乎有着斑驳的痕迹。像是污秽，不详的东西。它散发着阴冷的光芒，令博卡感觉十分不适。盯着它凝视，仿佛自己就会置身在那里，恐惧会逐渐开始在体内蔓延。
那样的月亮，人们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祈祷？并向神忏悔自己的罪孽。
“你知道么。”背后忽然有人说，“那是恶魔的世界。”
博卡回过头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后面站着名穿着长裙的少女。寒冷的夜风，吹拂她单薄的身子。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着。
“恶魔的世界......”
“是的。”少女笑了笑，“那里是炼狱，是恶魔的居所。”
艾莎盯着自己眼前的莫名少女，但仅仅过了会，又把目光放回到了夜空。
“神创造了这片土地之后，恶魔们便在窥视这里了。那是个腐烂，丑陋的世界，没有阳光，没有流水，黯淡死寂的地方。”她走到了博卡前面，“恶魔们动用自己的力量，使他们更加靠近我们。但神不会袖手旁观，因为她深爱着我们，她所繁衍的土地。”
博卡犹豫了会，问道。
“然后呢。”
“神将自己化作了尘埃，散在我们的世界，把自己的力量分散到各个角落。她用自己的身躯，自己的血肉，为我们架起了屏障，保护我们免受恶魔的侵害。”
“是这样啊。”博卡挠了挠头。
“所以人们才会在今天向她祈祷，向她忏悔自己的罪恶，向她的无私和至高无上的心灵，反思自己。”
“原来如此。”
博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这个神话故事他好像从未听人提起过。阿尔比恩的人们，总有很多避讳的东西。比如神的真名，到现在为止，博卡才从两个人的口中听见过。阿米尔这三个字，只在成年的仪式上，由教会里资历最深的神父在耳边轻语，从此之后，唯有铭记在心，绝不能经言语说出来。
阿嚏。
少女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啊，果然好冷。”
她说着，用手指擦拭流出来的鼻涕。这刹那，刚才那股高冷难测的气质瞬间烟消云散了，全然失去了少女的形象。
好大的落差感。
“把衣服给我。”
“啊？”
“冻死人了。”她说，“别愣着，快脱下来。”
“什么东西......”
“见到女孩子穿这么少，作为绅士就该把大衣脱下来给我吧？对吧？？”
“可我、”
她用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博卡。
“好吧.....”即刻妥协。
少女把外衣干脆地披到自己身上。而且博卡的衣服很大，足足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了。
“好久没出来了，都不知道该穿怎样的衣服。”
少女捂着博卡的大衣，原地小跑着。
现在可是入冬的节气，但她居然不知道穿怎样的衣服。至少不该是单薄的长裙吧。
“你很少出来吗？”
“是啊。”她回答，“和那个活泼的弟弟不同，我的身体不太好，那些人总是不让我出来。今天可是偷偷逃出来的。”
阿尔比恩入夜之后，长辈都会尽量让自己的孩子待在家里。因为街道上鱼龙混杂，外乡人众多。
博卡失去了御寒的大衣，想把艾莎拉过来，尽量靠着自己取暖。但艾莎不情愿地瞪了他两下。
“啊啊！！”她突然喊起来，“都这么迟了！！”
“还好吧。”
博卡晚餐后没多久才去送货的。
“要完了！要完了！”她又原地乱跑了圈，“都怪你来得这么迟。”
“我、我吗？”
“得走了！得走了！”她说着，已经向港口另一边的方向奔去。
少女穿着他的衣服就擅自离开了。
“喂！我的衣服！”
“博卡先生！”她喊道，“下次再让我瞧在海风里射盘子的技艺吧！”
话音未落，少女便消失在了那里。
果然......
博卡疲惫地叹了口气，就觉得她在哪里见到过，和珀西长得好像啊。
虽然到主城的日子还不久，但博卡已经逐渐熟悉起来。和更多的人相识和邂逅。归根究底，他当初从阿贝尔山脉下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过去与家人。即使有过许多遗憾，和生离死别的痛苦，但能够有今天这样的生活，对博卡而言，也是某种上天的眷顾了。假如真的有神，而神又能倾听自己的愿望。博卡请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继续保持如今平和的生活吧。
“你冷不冷？”艾莎问道。
“啊，是的。”
“那就好。”说着，她拉紧了自己那件狼皮，“别和那种人接触了，不会有好下场。”
“你说谁？”
“刚才那个女的。”她说，“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包括你那个男孩在内，他们有很可能会害死你。”
艾莎口中提到的男孩，是在说珀西吧。这点理解能力，博卡还是有的。
“但、”博卡试着想反驳点什么。
“你甚至会牵连到辛希雅她们。”艾莎语气不紧不慢，“这样的未来，你会愿意见到吗。”
“不......”
“他们只会觉得你很有趣。包括你那不怎么样的弓箭，也是同样的道理。等到他们厌倦的时候，受伤的只会是你。”
艾莎突然停下脚步，抓住博卡的手说道：“明白了吗？”
“......嗯，我知道了。”
“清楚就好。”
握着艾莎的手心，博卡觉得自己又不太冷了。她小小的手心，传递而来了股热流，几乎经过了自己身体的每处角落。也是这时候，博卡好像见到艾莎的瞳孔泛起着淡蓝，但凑近了仔细观察，又什么也见不到，还换来艾莎的一头槌。
博卡才进入梅尔街道，向杂货铺的方向过去。
“博卡先生。”有人在后面唤他。
他回过头，看见了站在那里披着绿袍的老者。
“阿尔瓦，是你。有事啊？”博卡向他打招呼。
龙人们就住在梅尔街道的旅馆，因此在夜市遇到阿尔瓦也不奇怪。
“我在等你。”
“诶？”
博卡顿了顿，这是第二个声称等他的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让博卡的脑子有点处理困难。
“请跟我来。”
“啊？”
阿尔瓦已经在他前方了。
博卡随即又去看艾莎，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艾莎犹豫了会，才点了点头。博卡记得艾莎提到过，龙人生性和善，与世无争，因此也不会有谋害他人的想法。至少用不着担心生命受到威胁。
于是博卡跟在阿尔瓦后面，横穿过梅尔街道，进了条偏僻的巷子里。
“阿尔瓦，到底有什么事。”
但没等博卡反应，阿尔瓦已经单膝跪倒在地了。如此的长者向他作出这样的举动，博卡瞬间不知所措了。
“博卡阁下。”他说，“是我们连累了你。”
“什么连累啊。你在讲白天的事情吗？不是都过去了呀，不要耿耿于怀了，不要紧的，你先起来嘛。”
博卡去扶阿尔瓦才发现，巷子里站满了阿尔瓦的族人。他们全部低头不言，就连那些年幼的孩童，也是满脸愧疚地望着博卡。
“博卡阁下，请你快点离开阿尔比恩吧。”
“为什么啊。”博卡完全无法理解。
“他不会简单罢手的。”阿尔瓦沧桑的声音，“那个男人......卢平.阿拉斯托”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阿尔瓦从口袋里取出了些东西，摊开在博卡面前。
“门票......”
上面是国立大剧院的章印。
“是的。”他说，“这是刚才送到旅馆的。”
其中的一张票据上，以至于还写着——将它给我的对手，博卡.布鲁默。
国立大剧院当天的门票可是连主城有名的商人，下级的贵族都无法轻易得到的东西。但这里的数量，几乎有十多张。差不多和龙人们的数量相等。
到底出什么事了？博卡彻底凌乱了。若是因博卡捡起他的手套，他的骑士精神必须接受挑战。但按照古老的规定，假如两人的决斗因不可抗力的理由延期，便可以作废。卢平也有借口好说服自己。事实上达到了两全其美的结果。但现在，他居然把如此数量的剧院门票寄到了阿尔瓦手里。
“他想在我们面前杀死你。因你替安德鲁捡起了手套，他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们。”
艾莎像是再也忍受不了阿瓦尔他们莫名其妙的叙述方式。
“别绕弯子！”她突然吼道，“也就是说，你们和他有仇怨，对吧！”
龙人们面面相窥。
阿尔瓦点了点头。
“是的。”
“干嘛之前没讲清楚！”艾莎的忍耐早就到了极限，“到这时候再来烦！！”
“我们也有自己的顾虑......”阿尔瓦低着头，“他在许多年前，阿拉斯托曾经在森林深处找到过我们。他带着自己病危的姐姐，希望可以得到我们的帮助。”
“然后呢。”博卡问道。
“那个孩子当时病得十分严重，除了我们一族，已经没有能够救治她的人了。”阿尔瓦遗憾道，“然而那时候，我们龙族，正在进行某个仪式，那是我们的传统，我们古老的循环，也只有在那个时期，治病救人，是被祖先禁止的。”
“那个女孩子死了么。”
“......是的。”阿尔瓦承认，“我们拒绝了他的祈求，我们必须遵循祖先的守则，他一直森林里，抱着那个女孩，一直到她闭上眼睛，死去为止。”
“你们无动于衷。”艾莎说道。
“我们无能为力。”
“......后来呢。”博卡催促。
“他带着那个女孩走了，并且立下了誓言，向我们复仇。可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降生祭前相遇......这是阿米尔的安排吗。”
“你们怎样，和我没关系！爱死不活！”艾莎口吻异常尖锐，“可你们却干嘛牵扯到这个傻子了！”
“博卡阁下，我们对不起你。”安德鲁走上前，“阿拉斯托不会放过你的，请你快些离开阿尔比恩吧，这是我们和他的仇怨，既然是阿米尔的安排，我们会留下来和他作出一个决断的。”
其实前面的东西，博卡没有理解多少。但离开主城，抛弃现在的所有，这些词语，开始不断在他脑袋里旋转。难道真的让辛希雅卖掉杂货铺，和他一起背井离乡，逃到外面去吗。不，博卡绝对不会允许，有些事物，哪怕赔上性命都必须去守护。
“我会去赴约。”他漠然地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