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在，阿丽娅小姐。”雷德说，“也是因为他们两人吗。”
阿丽娅的双足，浸在脏污的水里。
她没有理会雷德，反而沉默地盯着他们。
雷德忽然觉得有些异样。阿丽娅会不会参与搜捕暂且不提，她又为什么出现在下水道里。而且阿丽娅已经拔出自己的那柄古剑。按理有雷德在，她完全没有必要动手。
话说回来，此时跪倒在他面前的青年，雷德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除了之前在北方征战，应该和平民没多少接触。
雷德眯起眼睛，仔细审视博卡。
这张脸？
雷德记起来了，那名在国立大剧院，和阿拉斯托决斗的青年。在他即将丧命时，是阿丽娅挺身而出，代替其力战安哥拉的第一剑士。
听说那名青年曾经在公爵府邸工作，为她养护花木......
“喂喂，您不会吧。”他紧张起来，“这可会出大问题啊。”
雷德思前想后，这里值得阿丽娅拔出佩剑的人，只剩下自己了。
阿丽娅已经向他缓缓踏步而来。
“您有想过后果么，假如被陛下知道、喂喂，您根本没在听我讲话啊。”
雷德摆好了姿势，随时可以作出调整和迎击。
“你的剑术虽然很厉害，但也别小瞧了我，我可是阿尔比恩屈指可数的骑、”
雷德睁大了眼睛，因为阿丽娅已经闪到他咫尺之间了。
锵！
雷德双手接住阿丽娅挥出来的斩击，强劲的力道令他被震进了水沟里，翻了好几个跟头。
“太、太离谱了。”雷德的手臂几乎全麻了。
阿丽娅的视线转移到了博卡身上。
“走吧。”她说。
极其简洁的发言方式，充满着阿丽娅的行事风格。
博卡痛苦地从地上支起身子，拽住洛拉的手。
“谢谢...”他此刻只能讲这两个字。
博卡对于阿丽娅，内心已经十分复杂，上次她当着未婚妻侮辱了他。但这回又在危难时刻，再次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博卡感觉五味杂陈，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名和他年龄相仿的女性。阿丽娅总会彻底出乎博卡的意料。
“你们啊，我真是被小瞧了。”雷德叹了口气。
阿丽娅挡在了博卡他们后面。
“别这样啊，我很为难呢，阿丽娅小姐。”雷德恢复了他严肃的神情，“再任性，我可要认真了哦。”
阿丽娅仍然不存在退让的意思。
“好吧，我没有办法了。”雷德阴沉下脸取出另一把短刃，“身上少了点东西，可别怪我。”
......
后方响起了激烈的交锋声。
博卡停了下来，回头望向转角的下水道。
“博卡，走吧。”洛拉扯了扯他的衣袖，“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嗯。”
阿尔比恩的下水道设计，由于各个街道林立，因此管路错综复杂。只有上从下，很容易找到出口。但至下往上，没有设计图纸，普通人完全掌握不了方位。博卡他们拐过几个弯道，就失去了被追上的可能性。
博卡的呼吸显得非常吃力。
“你不要紧吧。”洛拉有点焦虑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喝了血以后，并不适合剧烈运动。”
“没关系。”
水井盖的缝隙，已经失去阳光，差不多到了夜幕时分。
博卡从口袋里取出图纸，查找他们的位置。并用最快的方式，记忆了里面的路线。已经不远了，趁着天彻底黑前，必须赶到。不然等到街上的行人减少，在下水道里发出声音，容易被上面的巡逻队察觉。
即使没有再奔跑，但博卡在前面走路的幅度还是未曾减缓。
“我是不是太为难你了。”洛拉说。
“不知道。”他回答，“我也不明白自己在做的，我的脑子乱糟糟的。”
“但你还在帮我。”
“是啊。”博卡自嘲地笑着，“可能我就这样的人。”
博卡感觉自己牵着的手变大了，脚步也能够轻松跟上他。
洛拉已经变回自己原先的姿态。
“时间到了。”
她之前披着的绿袍，为了适应缩小的躯体，多余的布料全都用系带绕着。所以现在只要解开便行了。只不过，洛拉里面似乎没穿东西。哪怕是漆黑的下水道里，博卡也能够看见她空空的领口。
“我虽然不介意。”她笑了，“但我们现在可没时间。”
“哦、哦。”他有点慌张。
“博卡。”
洛拉跟在他后面。
“干嘛。”
“特蕾娜死的时候，她痛苦吗。”
洛拉仅仅这句话，把博卡的思绪带回到了暴风雨的夜晚。
特蕾娜在极度不甘和悲鸣下，跌入了波涛汹涌的海浪里。他捞起少女尸体的时候，甚至都浮肿，泡烂了。
“没有。”他说。
“是吗。”洛拉低语，“她的死，我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和你没关系吧。”
将她杀死的人，毕竟是阿丽娅。在几次三番的劝说之后，阿丽娅才下了决心。唯有这件事，博卡认为自己无法责怪阿丽娅，因为他也作为凶手之一，害死了特蕾娜。
“我赋予了她力量。”
“...什么？”
“龙的赐福，我将力量的源泉，赠予了特蕾娜。”洛拉抿着嘴唇，“那是儿时的事情了。我憧憬她，希望她更加强大，希望她能够去保护他人。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她最终陷入了仇恨的漩涡。”
特蕾娜骇人的体能，以及与阿丽娅相提并论的剑术，居然和龙人有关么...
“别提了，我、不想谈论她。”
每当听见特蕾娜的名字，博卡的心就会忍不住刺痛。
“对不起。”洛拉道歉。
“我不是有意的。”博卡又开口，“我会带你去看她的。”
“嗯。”洛拉点头，“还有，博卡。”
“怎么了。”
“对你的承诺，我不会忘记。”洛拉语气缓慢，“占卜得出的结果，是我需要你，这是阿米尔旨意，但与此同时，你几乎是在付出生命的代价。你的恩情，我不会食言。事情结束之后，如若我还活着，我的一生，都将遵从你的愿望。”
“不用的。”博卡摇头了。
“这属于单方面契约。”她淡淡地笑着，“你可以当作没听见，但在你需要我的任何时刻，我便会听从你的吩咐。”
“那我当你没说过。”
洛拉似乎笑出了声音。
“好的。”
外面下着雪，但偶尔会有融化的雨水滴下来。渗透后背的感觉，实在太折磨人的精神。博卡从刚才开始，已经在数井盖的排列。差不多快到预定位置了。
“这里。”他说。
主神阿米尔的圣迹，阿尔比恩最宏伟的大教堂，就在他们的头顶。降生祭祈祷的时候，主城所有的居民，都在此聚集。
“卢平真的在这里吗。”
“嗯，是的。”
“我们出去吧。”
博卡沿着锈迹斑斑的扶梯，爬到井盖的下方。因为接口锈死了，博卡足足推了好几下没成功。
一二三，博卡在心里喊口号，猛地用手肘一顶，撞开了生锈的井盖。
“好了，你也上来·”
但博卡突然呆住了，他见到了外面的景象。
整个大教堂，被火焰包围了。熊熊烈火在疯狂地往上窜。滚滚的热浪，烫着他的皮肤。不仅如此，周围的天空还飞着些黑乎乎的东西，博卡被耀眼的火光刺到，过了会才看清，那是黑脊翼。简直铺天盖地，不计其数。周围有许多死伤的士兵躺在地上，残肢断臂，哀声遍野。这个时候，博卡仿佛觉得，自己见到了地狱。
沉重的无力感，迫使博卡跪倒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能来得及吗。”洛拉走到博卡边上，“开始了。”
还有人在和黑脊翼缠斗，满身是血的伊恩，已经被数只怪物团团围住，陷入了苦战。数量实在太多了。假如单打独斗，伊恩恐怕都不会有丝毫伤痕。但此刻他和其余人同样，被逼进了窘境。
“在大峡谷里栖息的你们，倾巢出动了吗。”洛拉看着周围的黑脊翼，“这可不是普通的魔法师能够做到呢。”
一个黑影，从大教堂的上方，跳落到博卡他们眼前。
“哦，找到一只。”卢平嬉笑地盯着洛拉，“这些蜥蜴跑到哪里去了呢？又让我找不到了。令我之前的努力都快化为泡影了。”
“阿拉斯托。”洛拉没有惧色，“这是你干的吗。不，你没有这个能力。”
洛拉否定之后，又把目光放到了卢平后面的青年那里。
“是你吧。”她说，“希德族的末裔，我们的朋友，唯有你们，才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杰里一言不语，嘴角却微微上扬了。
“我和老师都等候地太久了。”杰里歪了歪头，“向你们复仇的时刻。”
在主城见到希德族，却是洛拉未曾预料到。他们和龙族的渊源更深，又或者说，这个种族，有太多丑恶的地方了。数百年前，就因犯下了大罪，而遭到各个部族合力围剿。但现在，他可不是关键。
“阿拉斯托。”洛拉凝视着他，“我有话想告诉你。”
“我愿意听哦。”卢平依旧在向她靠近，“在杀死你之前。”
洛拉的双手背在后面，轻盈地在微笑。
“阿拉斯托，我想请你，原谅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