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梁楠的声音放大了很多倍，我身上并没有粉身碎骨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脸火辣辣地痛。梁楠保持着举起巴掌的姿势："你终于醒了。"
"刚才……怎么回事？"我看着站在人行道上的自己，刚才的一切都像是场噩梦。
"你怎么突然就发起狂来了？"
"发狂？"
"突然回头然后那种眼神看着我，还挡住了脸。"梁楠模仿着我刚才下意识摆出的姿势，"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转过身继续走着。
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一时还没考虑明白，更来不及怀疑梁楠的说辞。"以后这个点，不要出门啊。"她送我上了一辆出租车，记下车牌号。司机看着我恍惚的神情，重复问了好几遍我要去哪里。
一路挣扎着回到自己的居所，屋里的程夏已经等待多时一样，抬起头注视着我："你自己去了吧？"
"我……"
"这样很危险好不好？!"程夏似乎很生气，"我也算是在担心你，怎么这样？"
我自知理亏，不再说话。
"把东西吃了。"程夏看着我的脸色，语气放缓了点，但是依然很严肃。"明天哪里也不许去，在家里休息。还有件事，你吃完我跟你讲。"
匆匆扒完冷掉的盒饭，程夏拿过塑料碗塞进垃圾箱。"今天我听说大哥出院了，就去看看他。"
"出院？"
"是的，而且已经出院一段时间了。"程夏点了点头，"可惜的是大哥也不是从前的他了，准确来讲就是，除了那副身体，已经完全不是他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自主地缩起脖子，"失忆还是……"
"虽然尽力伪装还是看得出区别，那已经不是本人了。"
"他假装和我很熟却不记得我，只记得我叫小夏却不记得我姓什么，电视剧都没这么拍的吧？"
"那也就是说……"
"有谁只是知道了一半但是却想以大哥的身份活下去，就是这样。"
"那么他的那个账号呢？"
"消失了。"程夏阴着脸，"我认为这是灭口，你觉得呢？"
"啊……"联系起心悦的遭遇，一起阴谋论似乎就在脑中呼之欲出。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我们根本不知道现在操纵大哥身体的是谁。"
"如果不是那个角色自己有了灵魂，还能是什么？"我有点激动起来。
"不忙。"程夏坐了下来，"你大概是小说看多了？实际上如果现实能用小说预言出来就太好了。"程夏之前拘谨的样子一扫而光，现在似乎才是那个狂霸酷帅战士的真实形态。
"那也就是说，你觉得背后还有什么？"
"不是还有，是肯定有。"程夏盯着我的脸，"季音，好好想想。你的遭遇和大哥的遭遇，中间都经过了什么？"
"有人……死了。"
"这是条件，但不是全部。那么多游戏玩家死去，为什么现在只有你这样？"
"准确来说该经历这些的不是你。"
"梁楠……"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
"对，因为不知道她会不会对你说谎，所以今天她的话你能信多少？"
"梁楠她……"我把今天在宿舍楼发生的事告诉了程夏。
"有什么真话吗？"
"心悦已经死了这个应该是真的。"
"也就是说其实还是有用的……"程夏摇了摇头，"我觉得她不可靠。再要去的话我也一起。"
"而且她的状态很不对。你想想，舍友为什么不和她住在一起了？"
我无法回答。虽然也许会和他讲的大哥的故事一样，而我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不想相信自己的救命稻草就这么变成不稳定的灰烬。
"季音，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我，但是……"程夏哈了一口气，"我不想再看到那种事。"
这短短的一周内发生的事太多了。"我想安静一下。"
程夏很快闭了嘴，坐到了一边。"你先休息吧，肯定累了。"
"嗯。"我也不再多说，裹着毯子在床上缩成一团。
缩在毯子里依然全身发冷，牧师那双殷红的眼睛，似乎在哪里盯着我。程夏，程夏提到的人，梁楠，心悦。一切都在眼前挥之不去，心乱如麻，陷入恐慌。如果什么都不去做，会变成怎样？他们会放过我吗？
……去找梁楠就好了，为什么要连累我？
愤恨使情绪瞬间变化到难以控制的程度，身体在床上怎么摆都难受。窗边是程夏有些凌乱的踱步，之后是电脑的开机声。
不祥的预感很快占据了我的心，掀开盖着头的毯子那一刻，程夏那个剑斗士的狞笑占据了我的视线。
"不——!"我大声尖叫了起来，扑过去推开他关掉了显示器。
"季音……"程夏眼睛瞪得很大，不停地喘着气。"怎么回事？"我一边拔掉插头一边转头看着程夏。
"你的号……？"
"我本来觉得没必要告诉你的。"惊魂未定的程夏颓然坐在床上，"看来我也还是不行。"
"有什么话都说出来。"此时看着程夏脱险我却有些怒不可遏，每个人的身上都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还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上!
我毫不怀疑自己是这里最无辜的人，然而我遭遇的危险却最可怕。
说什么都无所谓，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我爆发了："如果你是想帮忙就全都说出来!"
"我知道了……别太大声，其实我自己也一样。"
"很早以前就遇到了这种事。"
"当时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时候我很难好好和人交流。半夜没有人叫我去刷图的时候，我只能对着我的角色说话。"
"就是我现在的剑斗士，当时是个没人要的职业，所以我也很闲，没事就和他说话。很傻对吧？开个队伍，自言自语就像有人在回一样。"
这些依然不是重点，程夏似乎看出了我的烦躁，很快就说到了事情的开端："就在那天晚上，我说出来的话有了我自己的回复。"
"在只有我一人的队伍里和我一模一样的id说，大丈夫何患无妻。"
虽然梁楠说过这样的传言，但是她说的似乎是没有实现。程夏的话让我有些吃惊。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他很明显比我经验丰富，也许整个游戏里所有的事他都在看着。虽然说话像机器但也很有意思，我们就这样天天聊着。"
"有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很高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花在游戏里的时间越来越多。"
"现在一看，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他说话越来越像我，而那段时间我精神也不好。导员也是为了我，叫了家长来陪读。虽然那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但是不玩游戏之后我慢慢也恢复了精神。"
"毕业之后我再次回到了DS，他已经加强成了大输出，但是再也不说话了，那段日子就像是做梦一样。"
"现在想想也许的确是梦吧……"程夏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我，"我相信着能和他友好相处，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被骗了。"
"我以为都过去了，就连大哥的事都没能提起警惕。就这样又玩了一段时间，在一次维护之后，他又出现了，但是不再和我交谈，只是自顾自地去忙着他的事。"
"我不知道什么改变了他，我还以为他和以前一样……"
"你和我不一样，这个号上感情也好别的也好，不是你的东西。"
"你是想说无差别袭击？"
"我不能下结论……"程夏阴着的脸始终没有转机，"目前我能肯定的只有，越是被投入感情的角色，危险越大。"
"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还没有，大概是因为我还没有动其他的心思。"程夏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我想过卖掉他，但最终还是舍不得，而且要继续在游戏里打听这方面的事。"
"但是他们也许远比我们想象得聪明，绝大多数都藏匿了起来。"
"如果我不去看大哥，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发现。"
"我现在也没什么建议可以给你，如果你也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调查。"程夏的语气诚恳起来，认真地看着我。"我不会再隐瞒什么，现在也接触到了危险。"
该怎么办？我直视着他的脸，想不到该如何回答。
"我想……安静一下。"今天的第二句。窝囊得不得了。然而对于这么久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我来说，再不安静下来大概只有上天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