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芙坦－弗利兹）
在雪地中，小看板娘和缝合犬愉快地打闹在一起，与一见面时的印象不同，那一匹缝合犬似乎在白夜的照顾下生活得很好，至少牠现在是快乐的、健康的，而并非是我想像中的饱受虐待，狗都是很单纯的动物，假如牠们遇上了不好的经历，牠们是不会懂得掩饰自己的悲伤。
而被小斑叼回来的三只大雁都失去了生命的光华。
牠们的眼神是一片死寂的阴沉。
牠们不会再感到快乐，也不会悲伤，牠们因为我的箭矢而失去了未来。
光明神从来都没有明言，杀生是一种罪孽，但我的心却为此而伤悲。
兴许，那只是我过剩的慈悲。
此刻，亡灵法师在牠们的遗体涂上了不知名的膏药，又念起了艰涩的咒语，使得那些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填满了牠们的肉体，少顷，失去了力量、失去了灵魂的它们又重新站了起身，眼光依旧死寂，却又拍翼飞翔，一浪夹带著雪花的风扑打在我的脸上，它们已到了远方。
我蓦然意识到胸中为何有著难言的苦味。
不是因为魔法把生命当成了工具，
而是因为我无法驳斥这一份残酷的荒唐。
我垂首为那堕下的大雁祈祷，愿牠们的灵能飞往天上。
我没有让自己沉浸在这悲伤太久，若把它们说出了嘴巴，便成了他人耳边的伪善，我一向都笨拙于解释自己，我不善于面对质疑，如同是我不善于质疑别人。
所以，我只能把那些大雁的身影自天边放下，放到我的心房记著。
我向旁边的白夜小姐问道：“森林这么大，它们一时半刻应该不会回来的吧？风雪正大著，蓝农姑娘她又不懂得武技魔法，要不我们先在这儿扎营，免得她冷著？”
白夜瞥了眼和小狗打闹在一起的看板娘，淡淡地说道：“不用处处照顾著这个小不点，她要是懂得冷就会跟我们说，届时我会再帮她想办法，再者，这片雪地一望无际，我们若然在这里札营留宿，那我们刚刚又为什么要特地去绕远路呢？”
我疑惑问道：“白夜小姐似乎由一开始就认定有人要不利于我们？”
白夜小姐扭头望向森林，双目眯成一线。
“数剧说明，大部分出意外的冒险者都不是因为任务的本身，而是其他由自己人或者外人所带来的变数，在这桩事件中，山川滨一描述的行军狼群显然是异于寻常的，然而，既然你和乌鲁都注意到这个异常点，那为何山川滨一等人只把牠们当成一般的迁移族群？”
我当场大感诧异：“你的意思是自卫队他们有问题？”
白夜小姐浅浅一笑：“也不一定，或许他们就真的只是一班愚蠢的家伙而己，即使和敌人撕杀上数月、数年或者数个世纪，人们都未必会想要去了解自己的敌人，甚至更多是荒唐的误解和夸张的谣言，话虽如此，世上也总有眼睛雪亮的人，因此，咱们亦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下明白了。”我向白夜问道：“那么，我们今天晚上……”
白夜她却是拿出一副国际象棋，摆到雪地上：“在那些大雁回来之前，我们就先在这儿耐心等候吧，现在才刚到中午而已，大可以等到取得更多情报之后再去决定晚上的去留。有空的话就多到石头屋找人下棋吧，我们这一行是用脑袋吃饭的。”
我坐了下来，拿起一枚白色士兵，闷然说道：“白夜小姐，你是在暗示我不用脑袋吗？”
她抬眼望我，掩嘴轻笑：“不是的，你其实很聪明，比我想像中要来得聪明，而且信仰十分坚定，沿路上我一直都在试探你，但你都没有真正主动去怀疑过别人，你一直都假定所有人都有著良善的一面，你愿意去相信所有陌生人的良知，包括坐在你面前的我。”
我自她的语气听见了一丝轻蔑：“那有什么问题吗？”
白夜小姐她眨眨眼，移过骑士，躲过我城堡的狙击，苍白的嘴唇笑意明媚：“没有问题，倒不如说是刚刚正好，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死脑筋的人相处，至少不会因为金钱财帛这些俗不可耐的东西而背叛共同合作的关系，完全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队友。”
我没有为白夜的赞赏而感到高兴，反而疑虑更深。
我皱起了眉头。
亡灵法师用冷蓝的眸子看了我两眼，牵起一个难以测度的笑容：“你实在用不著抗拒自己的猜忌，我找上你来执行冒险者任务是的确别有所图的，事实上，那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龌龊事，而是一门对你好也对我好的大生意──”
“大生意？”
她轻笑两声，没有直入正题，反而说起了我和索菲。
“若然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姐姊应该是想要在三年内赚取二十万去买回父亲的领地吧？可是，正常来说，那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可能完成的目标？想想看，即使我们完成了这次的行军狼任务也只是每人各得二百金而已，但这趟行程至少也要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
她用手指在雪地上写下算式。
200＊4＊12＊3＝14400
白夜小姐她平淡地说明道：“结论就是即使你毫不停竭地完成公会安排给你的任务，你也只能赚回二十万中的7.2％，这是最简单不过的算数，你自己也清楚的，但你现在还是决定继续把冒险者工作做下去，因为你相信自己的妹妹可以发财致富──”
她完全说中了我们的想法。
接下来，她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相信我，你妹妹的回收中心一定会成功的，不久的将来也会赚到二十万的，但那决不是这三年之内，除了突破性的知识和技术以外，世界上能够让个人资产增长得那么快的方法只有一个而已──冒险。”
此时的白夜小姐给我的感觉完全就是在赌场门口给失败者放债的高利贷。
不过，我也的确是那急于翻身的失败者。
我向她请教问道：“愿闻其详。”
白夜小姐侧目望向一旁卖萌玩闹的蓝农姑娘，把食指竖在唇间，说道：“前先声明，我接下来跟你说的那一件事，你决不可以和其他人透露，除非你亲口答应我，否则我半个字也不会多说。”
“嗯，我答应你。”我郑重地承诺道。
“很好、很好……”
白夜小姐满意地点点头，说起了下文：
“身为光明神教的圣骑士，相信你对自然之怒的历史也不陌生吧？在亿万年的历史当中，高等精灵为了维持自然的平衡，会到了某个时刻就会将过剩的人类和亚人透过自然之怒的战争全部屠杀掉，而冒险者则被红巾华勒丝一派认定为解放这个宿命的必要元素。”
“但可惜事与愿违，在高等精灵施加的压力下，冒险者们的性质渐渐变质，到了今时今日已经完全和旧时的佣兵合二为一，成为了贪生怕死的一群，更遑论是去指望他们去探索地图以外的未知领域，而我接下来所说的冒险正正就是真正的冒险，地图以外的冒险。”
此时，白夜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小圆圈。
“这是我们上一代的人类与亚人类。”
然后她又用一个巨大的圆圈包围著这一个小圆圈。
“而这是一整个世界。”
然后她再把代表光明联盟的小圆圈擦掉，在旁边画上一个三角形。
她指著小圆圈所残留的痕迹，说道：“虽然我们的上一代文明已经遭受到自然之怒的摧毁，但即使是高等精灵也未能将它们存在完全消灭，而我向你提出的冒险就是要由这个三角形，由光明联盟出发去寻找这些历史遗迹，把前人遗留下来的事物带回光明联盟。”
末了，白夜竖起两只手指，笑言：“或许只要找到一个古代人的魔法武器，你就能拿到二十万或者是更多更多的财富，只要一次成功的冒险，你就能够解决眼前的困境，除此之外，你所承受的风险也将会成为一整个光明联盟的福祉，也是对抗高等精灵最大的作为。”
白夜小姐的游说无疑是十分诱人，可只是踏出了未知领域，那就会遭遇到高等精灵们无穷无尽的追杀，而且在未知的领域也不知道会藏著什么可怕的事物，无论怎么看，白夜小姐所提出的都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大冒险，绝非常人可以为之。
我当下沉默了起来，踌躇了起来。
白夜小姐释然一笑，眺望远方。
远方是平安归来的三只死雁
“我刚才给你说的事情，你可以慢慢考虑，即使是考虑两三年也没有问题，因为以我们现时所拥有的力量，那是绝对无法应付那些高等精灵的，我曾经三次对上他们，每次都是浴血险胜，他们都经过岁月的洗练，如非我当年纪尚浅，使得他们错估了我的实力，否则我也无法活到现在。”
一边说著高等精灵的事儿，白夜小姐一边抬臂接下其中一只大雁。
隔了一会儿，她的目光绽放出狡诘的神采。
“有点意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