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科维纳。
一个并不怎么有名的名字。
但若再加上凯撒这一个姓氏的话，一切便变得不一样了。
由过往的历史看来，法洛林的凯撒王族就是因为要让各个智慧种族能够摆脱文明轮回的宿命才放弃长久以来的信仰，而虽然说表面上己经亡国，但暗地里她们的动作却仍然十分活跃，势力遍布商界政坛，纵管不在其位，但依旧运用著她们一族所善长的权术左右著世界局势。
“白夜小姐，你找阮想必是有问题想要问的吧？”
一路走至二楼的一个客厅，科维纳才停步了转头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在我的真实之眼中，她头发是一条条墨绿色的细长小蛇，这时候，那数百双蛇目正幽幽地打量著我，与表面上的温和淡静不同，阴影下的半美杜莎充满了野性与危险的气息，像是随时会咬你一口的掠食者。
更可怕的是，我看不穿她的实力，也看不穿她的年龄。
世界是不公平的，在各种老怪物面前，当晚辈的总是承受著资讯上的劣势。
因此，我们必须学会如何与老一辈周旋。
“直觉告诉我，你我这次会面，对双方都会有好处。”
我维持著微笑，微微欠身，接著不卑不亢地坐了下来，尽管对方是堂堂君士坦蒂娜女王的后裔，可依照正式对方眼下的身份地位，我要是行起了标准的贵族，那不单止是妄自菲薄，也有可能会在这个敏感的日子平白引来对方的误会，形成不必要的对立。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当亡灵法师的，更不可四处树敌。
看见我坐了下来，科维纳便为我奉上茶水，由法师之手送来的是一杯桂花蜜，由那带毒的牙舌传来的是一声轻笑：“哈，今日是故国的亡国日，白夜小姐又何必那般严肃认真？蛇屋虽是一片荒芜，但地下有温泉，楼上有湖景山色，谈谈风花雪月，岂不是忘忧快哉？”
“只怕是睡了一梦，就醒不来了。”我盯著她的眼睛说道。
科维纳风骚地笑了起来，言谈更是毫不客气：“睡不起来正好，睡不起来正好，像你这般为害人间的不死妖孽，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既然你要谈正经的，那阮也只好奉陪，看看你是真心帮著我们的孟儿丫头，还是单纯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瞧见科维纳有想要聊下去的意思，我的笑容不由得勾得更弯一些，一门心思也正式进入了备战状态，如无意外，接下来的对谈将不比与高等精灵的战斗来得轻松，若然不小心多说了什么或者少说了些什么，我这一个神憎鬼厌的亡灵法师便恐有性命之危。
纵观整段法洛林国王的历史，凯撒王家直可谓绝情绝义，无血无泪。
考虑了一下，我壮著胆子，走了棋盘上的第一步：“凯撒女士，听刚才你的语气，你似乎很关心我们家的会长小姐呢，石头屋和凯撒家的蛇屋之间莫不成有著某种鲜为人知的交情？”
科维纳吐了一口香烟，半合一双蛇瞳：“也不用说得那般暧昧神秘，你们的石头屋是有底蕴的老牌公会，四百年前是风光的，就是最近落泊了一点，但阮也不至于马上把这段交情切割得那么清楚，最起码，阮会等到宠物们的身体僵冷得不再动弹，才会把牠们拿起施肥。”
而想像中略有不同，科维纳的口风并不严谨，这兴许代表我所知道的实在太少，又或者代表她正在向我示好，表露合作的诚意，更有可能的是，她这是抛砖引玉，想要让我放松戒备，谈及那一些更为紧扣情势要点的私密话题。
我一边思虑著如何开口，一边说起了其他不著边际的事物：“虽说是宠物们，但阁下所养的蛇姬不止位位俱是美娇娘，而且实力都至少有著黄金级的水平，我犹原还想著究竟是谁那么艺高人胆大，竟然把宅第设在凶地之内，可现在一见阁下，便知道是一非凡人也。”
“非凡人？阮都不是人了，自然是非凡人。”科维纳吃吃笑著，挤眼打趣说道：“但说到贱舍家仆，白夜小姐所养的狼犬也非凡物，即使群攻而上，刚才大厅之内的三十四条毒蛇也未必可以顺利得手，更遑论白夜小姐你可以早己经把牠改造得百毒不侵。”
我丝毫也不为科维纳的眼力而动摇，只淡然笑曰：“我家小犬就只此一只，别无分号，而阁下家里的蛇姬却想来不仅仅只是方才那么几条，若说是贵府地下温泉之内养著一尾恶蛟，白夜也不会为此而感到讶异，因为现在眼前已是一尾声息未响的盘龙。”
“盘龙吗？”科维纳不置可否地挑眉笑语：“阮倒是比较喜欢那些背上生翅的大蜥蜴。”
借著闲话家中宠物的时间，此时我也梳理好心中疑问，便径直切入正题：“说到龙族，自四百年前一役，龙岛一派可谓死伤惨重，时至今天已是鲜少看见牠们的宽大身影，如果今年高等精灵成功召来了仙女龙，也不知道联盟的大家又有何对策？”
闻言，科维纳带著三分玩味地瞄了我一眼，看向窗外，浅笑问道：“白夜小姐怎么会认为今日春天会有自然之怒？兵法一途，以正合，以奇胜，我们光明联盟和高等精灵们打了几个世纪，时至今日，又有哪次动手是我们能够肯定对方会首先吹响战争的号角？”
这时候，我不由得好奇地问道：“科维纳女士刚才是失言了吗？”
科维纳浑然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给我的茶杯再添了一些桂花蜜，娇声笑说：“失言？也许是真的失言了吧？人老了，便会难免失言，但偶尔糊涂也是难得糊涂，说来奇怪，似你这般天地不容的恶人怎么会待在孟儿丫头的身边？她身上有让你为之期待的地方吗？”
闻得此问，为防引来蛇吻，我自然如实相告：“不瞒凯撒阁下，我白夜已非自由之魂，虽然和其他亡灵法师一样有想著去追逐永生，但已经无法如同当初那般不择手段，现在石头屋和我之间只有互利共生的关系，我想凯撒阁下你并没有必要为此操烦。”
科维纳莞尔一笑，秋水眉弯出欢喜的弧度：“谁要为那孟儿丫头操烦了啊？当初她们家石头屋快要倒闭的时候，阮也没有出手去帮助她，而现在她身边只是多了一位爱做古怪实验的亡灵法师而已，阮又何必自找麻烦去猜忌任何人？任何事？”
爱做古怪实验的亡灵法师……
苏鲁特城主似乎把我的底细出卖了呢……
默默把科维纳的警告与默许听在耳里，我含笑点头，转了一个话题：“凯撒阁下不猜忌任何人行，但倒是有一件事是白夜我所关心的，请问贵府大宅之外的墓园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储备那么庞大的死气，在我看来，那可都是甘之如饴的美食。”
科维纳呵呵一笑：“白夜小姐一大早就想要吃下午餐了吗？”
虽说那死气于我而言用途甚广，但我可不敢乱碰王家的东西。
“不了，那不是必需品，吃了也恐怕会坏了肚子。”
听见我的回覆，科维纳满意地挑眉，说明道：“其实那些死气也只是阮为一只小宠物所预备的粮食而已，那东西爱冬眠，一年才醒来两三回，每次都大吃大喝，如果不设个墓地养几只大肥猪出来给牠填饱肚子，牠就会闹脾气，让我们大伤脑筋。”
吃死气……
爱冬眠……
神秘的生物……
在科维纳面前，我当机立断扑灭掉自己的好奇心，并不深处其中：“竟然以死气为粮食，凯撒阁下所养的宠物还是特别呢──”
然而，科维纳却离奇地向我问道：“白夜小姐想要知道我那一尾的宠物是什么吗？”
我忙道：“不想。”
接著，她却擅自说了起来：“那是一尾巨大的水蛇，平日休养在火山熔岩之内，饿了就跑出来吃上一两只噬魂魔，累了就跑会熔岩里面睡觉，可每当牠要脱皮的时候，牠居往的山头就会地震个不停，害得周遭的邻居都要抱怨，好几次甚至叫了冒险者来搜查地震的来源。”
“我猜她们没有找到。”我说道。
科维纳则是摇起头来，脸色表情非常地不对劲。
“她们该不会是找到了吧？”我不禁替那些冒险者感到不幸。
再闻言，科维纳忽地化严肃为笑颜，朗声说道：“是的没错，她们找到了牠，也是我故意让她们找到牠，然后她们就从此以后没有再看见到地上面的太阳，我分开囚禁了她们，分开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分开，而是把她们的个体分开，然后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合适的位置──”
末了，她向我略带天真地歪了歪头：“白夜小姐，你喜欢我这一个版本的故事吗？”
「真是恶趣味的一个人。」
我不怯不畏地近向她的眸子，回以一个同样恶心的天真笑容：“挺不错的，真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