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夕阳炙烤着天边的浓云，橘红色的光辉将人马的影子拉得很长。
天空的云层中有巨大的怪鸟出没，时而发出让众人胆战心惊的悠长鸣叫。
污染树栖雕，那是堕落精灵们的侦察宠物。
这一次，“守夜人”骑士们不再和法师们争吵，之前几乎火拼起来的人紧密地配合着。法师们召唤出了侦察用的魔宠，吞服下准备的增强体能的魔药，准备好应付整夜的敌情；骑士们则分散开，几名斥候在距离马队几百步的地方巡逻警戒，和大队一起向前行进。
大敌当前。
如果只是灰精灵麾下的马贼们还好。
倘若面对来去如风的灰精灵们，就算是骑士们快马加鞭，也未必能逃出那些迅捷恐怖的剑齿豹骑手的追杀。努尔明智地选择和法师首领握手言和，接受格里菲斯的领导，而法师也绝口不提之前的事，配合地恢复了合作。
仿佛这一趟过来，他们原本就是良好的搭档。
马贼的斥候早就暴露了行迹。
他们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马队后面，仿佛苍蝇般，骑士们一旦作势驱赶，他们就散开远离，但很快又跟了上来。
就在不久前，双方刚刚进行了一次交锋。七八名马贼企图偷袭，却中了法师们的陷阱，蓄势已久的骑士们一次冲锋，就将困住的马贼们击杀。
这样的惨烈的结果吓坏了马贼们。
他们就派出斥候谨慎地跟着，没有再冒进。
但马队的骑士和法师们也没能松一口气。
这只是个开始，那些疯子精灵无可理喻。相比之下，结社虽然也会在艾斯塔尼亚大开杀戒，但一切的作为都是有目的，哪怕是屠杀、行刺、绑架，每一次行动都有着目的。
而那些堕落精灵们似乎只是纯为了泄愤和散播恐怖而杀戮。
这一次，凯特琳解开了特丽丝的束缚，让她在背后揽着腰和自己共骑。
之前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对于特丽丝的戒备似乎又少了一分。
“凯特琳小姐，谢谢你。”
凯特琳是没有立场救她，也没有必要。只能用耿直的本性和正义感来解释了吧。
她当时挡在那些人面前，护住特丽丝，让少女想起了那个少年……不知道现在卡德尔到了哪里呢？
“不必。”
“只是，我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会和这些人在一起？”少女温柔的声线中透着不解。
这话一出，特丽丝感觉她正抱着的身体僵住了。
过了一会，女战士回答：
“这不重要了。”
为了向艾斯塔尼亚公爵复仇？为了家族的荣誉？
在已经成为了结社帮凶，制造了惨烈屠杀，绑架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之后，现在说这些不是太可笑了吗……
没错，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当初为了什么，都没办法回头了。
特丽丝轻轻叹了口气。
“芙兰狄娅，她很崇拜你。你知道吗，在角斗场的那场比赛，是她执意要救你才会……”
凯特琳却打断说：“够了。”
这所谓的“崇拜”让凯特琳想起了在角斗场的阴暗日子。她终日穿着卑贱下流的服装，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给观众们取乐，使用的却是当年身为骑士时候学会的战斗本领。流血、受伤、死亡都是观众们娱乐的一部分。
百战百胜的荣誉又如何，能证明些什么呢，她也不过是丑角之一罢了，最后再用赦免来展现艾斯塔尼亚公爵的仁慈和慷慨？
至于那个小女孩，她所憧憬崇拜的不过是她眼里的影子，是凯特琳为了讨观众欢心不得不去扮演的形象罢了。
“我听说，那个萝拉也是你们的前辈。”
“诶……”特丽丝不知道眼前的女战士为何会提起她来。
“如果我杀了她，你们会恨我吧？”
特丽丝慌忙地辩解。
“这，这毕竟是没有办法的事，是在角斗场上……”
“你们也会恨我。”
“呜……”
特丽丝的声音哑下去。
这解释很无力——杀了她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么恨凯特琳，同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就算知道了理由又能如何呢？他们就不会恨她了？
凯特琳说：“在角斗场上，我杀了很多她这样的人，两年，杀死了二十多个，其中有十几个都是你们帝国的骑士学院出身的女骑士——很多场还被他们，被观众们，视为经典战斗。那个小丫头，她和她父亲所热衷的就是这样的事。所谓的角斗士的光荣，就是这样的东西。”
少女不禁呼吸一滞。
“整个艾斯塔尼亚在那个公爵的治下，繁荣兴旺，赌场和角斗场吸引了很多客人。这有我的功劳，也有那些女孩的功劳——她们很多人死在我剑下的时候和你一个年级，特丽丝小姐。”
凯特琳的话语不带任何语气，在特丽丝听来却无比惨烈而狰狞。
但是栗发少女却不愿意服输。
不可以认输。
“可是，难道芙兰狄娅落到现在这样子，将来可能会被结社洗脑，囚禁……不是很可怜吗？”
“是很可怜。但我们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要面对的事。”
凯特琳看着那些结社的黑甲骑士和法师们，那就是她现在的同伴，也是未来的她会成为的样子。
她会获得格里菲斯的担保，成为结社的一员，和这些人一样，不断执行肮脏又血腥的任务。
“没办法回头了。无论那个小女孩遭遇了什么，这都是她身为切斯特维尔家末裔的宿命，是她应得的结局，你就这样想好了。”
走过了无数死亡的女战士，凯特琳如此淡然地说。
特丽丝依然抱着凯特琳的腰，而女战士则挺直了身子，控马奔驰，跟着马队。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只能面对。
那么，身为艾伦菲儿家的女儿，特丽丝暗想，我也只能面对一切了吧。
“而且特丽丝小姐，你也很可怜。”
“唔……”
两人陷入沉默。
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早就认命了。
可如今却有什么要打破这绝望的沉默，让她已经平静，已经认命的心情不安分起来。
都怪那个少年，特丽丝幽幽地想。
总是死缠烂打，还会给她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扰乱她的决意和心绪……
不止是这样，仅仅卡德尔，越是了解他，特丽丝就越是惊讶。他是鸢尾花结社的成员，但和这些人却截然不同。他甚至背叛结社成员的身份，拼命阻挠他们的计划。
栗发少女心想，不光是在战斗中救了艾丽和米莉尔同学，还跋涉穿越整个草原，单枪匹马试图来救我和小芙兰。
没人背负的东西比他更多，塔隆家族的事，自从听艾丽说过之后，特丽丝更是震惊。
照理说，那个少年早就死了吧？
可他竟是一路这样挣扎着冲过来，虽然时而会感到受伤，在她和伙伴们面前也会露出柔软的一面，但他究竟是奋力地挥舞武器，用意志突破了一重重的阻滞，不止活下来，还一次次救了她们。
只是想起他所做的事，特丽丝就觉得找回了勇气。
“哎呀，凯特琳小姐，如果是以前，我会赞同你，”少女沉稳自信地争辩，“不过现在我觉得，并不是非要按照束缚我们的立场行事。你不是也在那些人面前救下我了吗？”
“你……”女战士张口结舌。
不管凯特琳是否为之前做的事后悔，但结果就是，特丽丝受到了保护。
“凯特琳小姐是个善良的人呢。”特丽丝露出温柔而甜美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奇妙的光彩。
“……说这个有什么用？！”有些恼怒似的，女战士低声说。
她没办法否认。
正是从这样的反应中，聪明的少女看到了一个机会……
“哎呀，你说的没法回头，的确是这样呢。我们不可能回头，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是未来还能选择呢？”
“什么意思？”少女话中的意味让她不安。
特丽丝想起了他曾经被那位灰精灵首领饶恕了性命，而身为精灵公主安雅如今也附身在他身上。
少年正在快速赶来，那么这些灰精灵马贼的出现，或许是某种征兆……到目前为止，卡德尔还从未让她失望过，却一次次让她惊讶。
这次就相信他吧，少女心想。
“啊啦，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等马贼袭击上来的时候……”特丽丝压低了声音，凑近凯特琳，“凯特琳小姐，你能不能带我和芙兰狄娅一起逃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