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我说你对这里毫不知情，欧若拉……”
基尔玛莉亚发出的，是极为痛苦的声音，就好像是紧闭着嘴，从牙齿的缝隙中生生挤出来的一样。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姐姐你发现了，明明我还在想就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直到我们离开这里呢……果然是该说你敏锐地让人可怕呢，还是说我果然不适合做骗人这种事情？”
带着自嘲般的笑容，欧若拉无力地摇了摇头——她无意为自己辩解什么，也无话可说。如果说之前简单的误会还可以通过语言来解释的话，那她这与赤裸裸的背叛无异的行径却是再多华丽词藻都无法粉饰干净的。
所有的谎言就如同是清晨的薄雾一般，在第一缕朝阳刺破厚重的云层划过天际的瞬间，同漆黑的夜一起烟消云散了。
从基尔玛莉亚发出梗塞的声音转过身并毫不避讳地将魔导枪指向她的时候，欧若拉就知道她要维持的一切伪物都已经被看破，现在呈现在她们眼中的是同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早已被死亡所充斥的地下世界。
看来这座城市的惨状，这残砖碎瓦夯土垣壁的景象都被她看到了吧？这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也被她看到了吧？以及，我糟糕的本性？想通了这些的欧若拉，现在能露出的也就只有没有任何感情的笑容了。
“比起这勉强的笑容，我更希望听到你的声音以及你的解释！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这一切你也并不知情，告诉我你并没有向造成这一切的人妥协，告诉我你不过是那个有些爱耍小聪明的小女孩而已！”
基尔玛莉亚的语气变得严厉而又急促了起来，同时一直紧握着魔导枪的手也没有放下。她希望用这种方式让欧若拉说一声不，让欧若拉告诉她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主观臆断而已，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
哪怕事实早已经证据确凿，但只要欧若拉说一声不，基尔玛莉亚觉得自己就会去相信她。
“……”
但即便是听出来她心中的期盼，欧若拉却选择用默认了一般的沉默去回应这份期望。
欧若拉也在悔恨着，不过后悔原因却并非是她之前所做的错误选择，而只是为了她又一次地辜负了基尔玛莉亚对她的信任而已——直到基尔玛莉亚用魔导枪指向着她的额头的现在，她仍然认为这就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她可没有忘记，离开之前死亡骑士还特意提醒过她，基尔玛莉亚的身体状况远没有她表现出的或是伪装出的那么好，这也是她之前不敢太过用力挣扎的原因之一。
也正因为如此，哪怕十分地悔恨、自责、愧疚，她依然能直视着基尔玛莉亚的眼睛。
失望、痛苦、挣扎以及……愤怒，在基尔玛莉亚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欧若拉品味到了这些，哪怕她本来不是个察言观色到细致入微的人。
而基尔玛莉亚这一系列负面情绪在经历了欧若拉短暂的沉默之后变得更为强烈了，以至于她一直坚定地握着魔导枪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小幅度颤抖了起来。
欧若拉能明白基尔玛莉亚的愤怒，就算后者现在真的被怒气冲昏了头对她扣下扳机她也不会为此而感到惊讶——这是她应当为此付出的代价，自作自受而已。毕竟被同一个人连续骗了两次而且第二次在给予了对方谅解与信任之后还被骗得如此之深可不是什么良好的交友体验。
“呐，怎么不说话了？明明之前你不是很希望得到我的原谅吗？现在你难道不打算再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了么？！你倒是说话啊！说啊！”
在欧若拉的眼中一直都很冷静的基尔玛莉亚的表现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眼角甚至有点点泪光浮现。而伴随她最后一声呐喊般的诘问，则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当子弹出膛的一瞬间，欧若拉的瞳孔骤然一缩。子弹带着呼啸的风声从欧若拉的耳边飞过，卷起的气浪吹起了她原本整齐的长发，可她本人却意外的淡定，哪怕是事先注意到了基尔玛莉亚手指的微小动作她也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当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的时候也是如此，只是像靶子一样站在原地。
欧若拉知道基尔玛莉亚这一枪是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的，大概只是警告罢了——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就算是她也有信心不会打偏的。
直到看着几根被打断的发丝在空气中划着曲线缓缓飘落到地面之后，欧若拉这才又开了口。与清脆又急促的枪声相比，少女轻柔温润的嗓音才是带破沉默的更好的选择。
“基尔玛莉亚姐姐，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先保持冷静，这么急躁可一点不像平时的你……”
欧若拉顺手还捋了捋自己耳畔风带起的有些杂乱的头发，毫不在意那刚刚才发射过的枪口依旧指向着自己。
“我一直都很冷静地等着你的解释，而且这么冷静也一点不像平时的你”基尔玛莉亚没有示弱，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着“有什么话趁现在快说吧，趁我还对你保持着最后一丝信任的时候。”
“信任……吗”听到这个词，欧若拉的眼睛亮了一下，却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因为她知道，她接下去要说的话很可能将着基尔玛莉亚心中对她的最后一丝信任也毫不留情地打破掉，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说下去。
或许下一枚子弹会离我更近一些吧？搞不好真的就要被砰砰砰掉了呢……欧若拉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我的话会有点多，但我还是希望姐姐你能心平气和地听到最后……”
才说完第一句，欧若拉就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基尔玛莉亚的回应。
“欧若拉，只要你愿意讲，我随时都愿意听也愿意原谅你，在姐姐这里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哦。”
说着，基尔玛莉亚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还放下了手中一直高举着的枪。
这一幕看得欧若拉莫名地心酸，她知道让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正义的基尔玛莉亚说出这种话是多么的不容易。
可她下定决心作出的判断却不会因此而动摇，只能在内心里无声的叹息着：抱歉啊，基尔玛莉亚姐姐，可能我又要让你失望了……可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就算你不理解我，就算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罪责，我也一定会让我们活着走出这里！
“呐，基尔玛莉亚姐姐，忘记你所看到的这一切吧，也不要追究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我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离开这里不好吗？我们根本不会是造成这一切惨状的人的对手的，坚持下去也只会为这些素不相识的已经死去了的矮人白白丢掉性命不是吗？这样做也太奇怪太愚蠢了是吧！？而且我知道的，你身上的伤也不轻吧？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下去，答应我吧们就像是我说的那样，装作……”
结果还不等欧若拉搬出她那一套“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警世恒言，基尔玛利亚的枪声再一次硬生生地打断了她。这一次基尔玛莉亚甚至没有一点犹豫，抬起胳膊直接就扣下了扳机，甚至没有给欧若拉一点再说下去的余地。
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干脆的拒绝的欧若拉，不禁脸上一窘，就算她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能够说服基尔玛莉亚，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干脆的被拒绝到这种地步。不过她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却不知是因为尴尬，更是因为疼痛。
基尔玛莉亚的子弹正好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虽然伤口很浅达不到将来会留下疤痕的程度，但欧若拉仍然能感觉得到温热的鲜血正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流下。
“不要再说下去了，欧若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我也不确定我的下一颗子弹是不是还会打得这么精准。”
随着扳机的扣下，基尔玛莉亚心中对于欧若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即将破灭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失望——放任邪恶势力的暴行并向他们低头这是她所最为不耻的事情。如果一个人连心中最为基本的正义感都没有了的话，那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价值？
欧若拉也知道自己现在所说的这些话对基尔玛莉亚来说无异于侮辱，可她还是要说，如果实现理想的代价是付出生命的话，那起码也要换一种方式来做吧？于是她没有理会基尔玛莉亚的威胁，也没有理会自己脸上正在流血的伤口，继续开口劝说着她。
当然，欧若拉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建立在相信基尔玛莉亚不会真的开枪把她砰砰砰掉的基础上的。
“基尔玛莉亚姐姐，你为什么就这么顽固呢，只要我们现在离开了这里，将来不也有机会吗？而且活下去不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吗？就算你真的无法对这种状况坐视不理，大可以先返回教会寻求支援啊，又何必要像现在这样做着无所谓的坚持？”
“无所谓？”听着欧若拉的话，生气到了极点的基尔玛莉亚反倒出声笑了出来，她一个个指着地上的尸体向欧若拉反问着“那你问问他们，这是无所谓的事情吗？再问问那些可能会被杀死的人，这是无所谓的事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