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暗恋这种事情摆在明面上，那就是一场豪赌。
毫无疑问，在这场豪赌上，我输得一败涂地，血本无归。就如同一场天大的笑话。
在她话语的末尾最后两个字落下时，我的笑容早已凝固在脸上，就像是卡壳的齿轮一样，无比机械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试图缓解眼下的尴尬。
最终，我只能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只不过我无法想象自己当时的笑容所蕴含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苦笑，憨笑，讪笑，冷笑。
周围人声嘈杂，电风扇在头顶不急不缓地转动，微弱的风将她的发鬓撩起一角。
在她说出“谢谢”那两个字的时，她没有笑，清丽的面庞上结了一层寒霜，那对常含星光的眼瞳里所有的温和与笑意已经被厌恶与嫌弃取代。
在我的视线里，只能见到汧的嘴角轻动了几下，似是在嘀咕些什么。
但我此刻已经完全听不清她接下来的话语了，因为我的思绪早已如同几大团丝线交纵错杂在一起。
直到她从我的眼前离去，我才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握着水杯的手不断地攥紧，但我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却久久沉默无言。
任凭内心如何歇斯底里，话语却始终卡在喉咙里。
头顶那盏失修的日光灯下的人影闪烁，我颇为不耐地将那盏日光灯关闭，随后便把杯子往桌上一砸，像是一团烂泥一样摊在了课桌上。
不知为何，睡意已如潮汐一般涌上大脑。
在意识彻底隐入黑暗之前，我只听见自己嘴上还嘟哝着，“算了……无所谓了。”
……
自那之后，我似乎明白了一个事实。
我并不是新海诚笔下的主角。
《你的名字》里的泷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将直接心中的爱意成功向三叶传达，跨越时空的界限只为相会。
《天气之子》里的帆高在故事的高潮里奔跑在盘旋的楼梯上，义无反顾地拯救心之所眷，将自己的手遥遥伸向天空，打破天地之隔只为救赎。
而我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爷一见钟情了，爷爱了，爷冲塔了，爷没了，爷的青春还未开始就结束了，爷哭了。
我与新海诚笔下男主最大的区别只有一个:将爱传达了，但是对方拒绝了，并且送给你一个白眼。
就好比是司马懿攻城攻了个寂寞，就好比是诸葛亮北伐在半途去天堂和斯大林打牌……
只不过有一点说不通，那就是三国时期还没有斯大林。
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过，这对于我来说，被拒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内心没有彻底绝望的人，对任何事情总是抱着一丝希望，就算是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也要放手一搏。
或者说，我已经根本不在乎尊严这种身内之物了。因为在我对上那种充满厌恶与嫌弃的眼神时，我的尊严早就被践踏成了一地的碎渣。
所以，在那之后，我依旧没有放下对汧的关注。
每当二月和汧在课上与课间有说有笑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变得灼热。每当二月在下课后开玩笑似的肆无忌惮地“凌虐”她书包上那个外形抽象的玩偶时，我会感到愤愤不平，时常上前数落他几句。
“你怎么这样锤别人的娃娃？”
“你让汧知道了，她等下回来弄死你。”
“……”
但是二月却只是干笑几声，算作是对我的回应。
管不了，拉倒吧。
随着汧和这个外形如鼠的家伙感情迅速升温，我也渐渐感到些许不安。像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垂死挣扎，我近乎每节下课都会跑到饮水机那里去等待，佯装灌水，只为了能够在她到来时，多跟她搭上几句话。
当然，那段时间，我去厕所也去得特别频繁。至于是为什么，就要从生物的新陈代谢说起了……
说起来，我还能够清晰地记得，关于二人莫须有的绯闻开始的前夜。
……
晚自习九点钟。
教室内的充斥着白织灯照射下的惨白光线，坐在课桌前的每个人都低垂着脑袋。
深秋的夜晚多了几分冷意，教室内近乎门窗紧闭，只有从前门处开了一小条缝隙中钻入的新鲜空气，才让我感到自己活在人世。
在一片静默的环境里，忽有一道黑色身影晃动了一下，椅子在地面上被拖动的声音略显刺耳。
我面无表情地偏过头，寻觅着声音的来源。
直到我把视线定格在那个外形如鼠的家伙身上。
二月此时已脱下了校服外套，开始压低着身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找些什么，时不时地还与边上那让我魂牵梦绕的少女搭上几句话。
我轻轻咂嘴，选择将目光移向窗外。
关我……锤子事？
然后，下一瞬，我的视线与窗外那对阴冷的目光相撞。在窗外那道更为漆黑的身影像隐匿在黑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浮现在窗户旁，抹着浓厚化妆品的苍白面庞上扯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那个身影像是鬼魅一般地推门而入，全程并未发出太大的声音。
是教导主任，这事大条了。我腹诽了一句，却颇为期待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我循着着教导主任的视线，看到了依旧在低头翻找物品的二月，面无表情地摇头。
此时的他如同逮捕的羔羊，一步步踏进了迷途，却并未有任何对危险的察觉。
而在他对面的饿狼，却已经张开了爪牙。
教导主任在教室迈出了第一步。
一步
两步
三步
窗外的桂花树随着夜风哗哗响动，远处的信号塔极有规律地闪烁着红光。
四步
五步
六步
头顶那盏失修的白织灯依旧忽明忽暗，电脑的黑色屏幕上投射出了教导主任扭曲的背影。
七步
八步
九步
不少觉察到突然出现的教导主任的学生颇为好奇地放下手中的笔，唯独那只即将落入狼口的羔羊浑然不知。
十步
突如其来的夜风将半掩着的门挤开，门的边款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阴冷的风从前门灌入，传来了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刺耳尖啸。
在我的视线里，教导主任终于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或是因为眼前的光线突然被一个身影遮蔽，或许是被门与墙壁撞击发生的巨响所吸引，或许是对忽然灌入的冷风感到困惑。那个身着黑色外套的少年终于抬起头。
此刻，二月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是完全掩不住的惶恐与不安，像是遇见了从地狱里爬出的索命鬼魂。
我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脸在瞬息间就变得与对方那画满浓妆的脸一般惨白。
紧接着，他听见了面前这个“鬼魂”所发出的索命般的责问:“这位同学……
你的校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