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回潮带来的阴湿腐朽味，十平米不到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衣柜，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皱着眉毛，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刚从外面进来，还有些不太适应屋里沉闷的味道。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通风。
窗户外面是一排低矮的民房，破旧不堪的水泥街道和不远处干净整洁的商业区显得格格不入，简直就是两个被割裂的世界。
正对窗户的远处是市民中心歌剧院，以前那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许多达官贵人晚上都会在那里出没，真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直到三年前遭了场大火，死了不少人，从此便一蹶不振，哪怕事后剧院老板花了血本赔偿、修缮，依旧免不了没落。
如今那里已然门可罗雀，到了晚上更是见不到人影。
痛快地洗了个澡出来，屋里的空气也清新了一些，陆谦延便关上窗，拉了窗帘，随后坐倒在椅子上，透过窗帘中间留下的一道缝，默默地望着剧院那块地方。
如果明天不是周末的话，他应该会一直盯到第二天清早，在简单洗漱以后赶去学校，利用早自习的时间补上一觉，然后上课、放学，继续盯梢。
周而复始，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三年。
三年前的剧院大火，死了太多的人。官方对外公布的情况是意外失火，可是陆谦延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一帮野心家的精心谋划。为了达成目的，他们不择手段。
当他们的阴谋被撞破后，为了保守秘密，他们丧心病狂地对所有人发动了袭击；最后为了销毁罪证，又将被杀害的人们，连同剧院一起付之一炬。
陆谦延的父母、朋友，还有他喜欢的女孩，全都葬身在了火海中，只有他自己逃了出来，成了孤家寡人。
复仇的火无时无刻不在灼燎着他的心，压抑着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陆谦延想要找到那帮人，找出那帮家伙背后的人，让他们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来偿还这些血债。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女孩。她似乎刚洗完澡，白衬衫沾染了水汽，紧贴着她的肌肤，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修长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惹人注目。
陆谦延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转了回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剧院的大门。
女孩也习以为常，她走到床边，将电吹风插好，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烘干头发。女孩的长发有些天然卷，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颇有些像披散在她身上的长纱。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不难发现，她的发梢末端，隐隐呈现出淡金的颜色。
“你能不能帮我吹下头发啊？太长了，我自己不方便弄。”女孩握着一绺头发，看着陆谦延的目光有些幽怨。
陆谦延闻言，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接过了吹风机，捧起了女孩的头发。
“今天有什么情况吗？”
“还是老样子。”女孩摇了摇头，被吹起的发梢刺激着她的脖子，让她觉得痒痒的，不由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胸口露出了大片白皙的圆润。
陆谦延对她身前的丰满视若无睹，微微点了下头，“辛苦你了，今晚早些休息吧。”
女孩微微后倾，仰起了头，发现对方的目光仍然在盯着窗户，心中一时有些无奈，“白天我盯着，晚上你回来继续看，都已经三年了，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坐牢。”
陆谦延抚摸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抱歉。”
女孩叹了口气，“你的弦绷得太紧了，你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陆谦延也跟着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关于新灵会的东西我们知道的太少了，那之后他们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御灵座的人又讳莫如深，除了在这里盯梢，没什么好的办法。”
“可是，我们都已经等了三年了。”她低垂着眉梢。
“他们会回来的。”陆谦延收回了目光，专心帮女孩打理头发，“当初他们冒着被国家机器通缉的风险，不惜袭击路人，焚烧剧院，就是想要带走‘双生’。
结果死了那么多人，‘双生’也没能带走，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女孩转过身，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春光乍泄，她目光恳切望着陆谦延，说道：“我已经很久没见你好好笑过了。”
陆谦延想要反驳，可是在女孩灼灼目光的凝视下，他最终还是避开了视线，“你说得对。”
“我不想劝你放弃报仇。可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这样下去你会把自己逼疯的。”
“我也想好好休息啊。”陆谦延苦笑着，“这几年，有‘荒岁’的加持，我每天都只睡20分钟。因为我真害怕自己会做梦。
我梦到过好多次，父母、同学，还有许多素不相识的人，站在烟熏缭绕的火海里，直勾勾地瞪着我，他们的身上满是血污跟焦灼的痕迹。
还有唯诗，我总会梦到她最后羽化的样子。她那么强的人，就为了救我们，竟然死在了那种灰暗的角落。
这件事明明已经过去三年了，可是我的记忆却一天比一天清晰一天比一天真切，叫我心里窝得慌，它让我每天都活在那一天里，怎么都出不去。
除非找到那些家伙，亲手砍下他们的脑袋，用它们去祭奠死者，不然我实在是意难平。”
屋子里突然静了一瞬，陆谦延抬起头，发现身前的女孩正在解开衬衣的纽扣。
“你在干嘛？”
“我发现你的心理压力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语言疏导估计没什么好效果了，得用物理方式帮你解压。”
“那你这是在干嘛？”
女孩没有抬头，自顾自继续解着纽扣，“脱衣服啊，难不成你喜欢和我穿着衣服……”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谦延吓得一把按住了她脱衣服的手，不让她胸前的白皙继续展露。
女孩不满地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我都不介意，你还怕什么。听我的，等过了今晚，你就会发现一个崭新的世界。”
陆谦延被女孩脱线的想法弄得很是无语，他抽回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努力平复着呼吸，“你还记得唯诗最后怎么嘱咐我们的吗？”
“嗯。”那一幕是她永远也无法忘怀的，顾唯诗跪坐在剧场后台的角落里，因为超负荷使用灵，身体完全崩溃，一点点化作精神微光，微笑着消散在空气中，“她让我们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未来一定会有某个人发自内心地去爱你的，而你也会爱上他。为了那个注定要和你相爱的人，多珍重些自己；留些温柔给那个还在等你、也许还素未谋面的人吧。”
陆谦延从床上退了下去，“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年，如果高三毕业之前还没等到那帮人，我们就从这里搬走，想其它法子去找他们。”
他走到房门口，“那么，我先去吃饭，拜托你先盯一会。”
“嗯。”女孩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李维。”他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声音很温柔。
‘他不会是要告白吧？’李维突然有些局促，即使刚才要脱衣服她也没觉得这么扭捏，她不安地抬起头，“怎，怎么了？”
陆谦延赧然地笑了一下，“你能还我点钱吗？我没钱吃饭了。”
……
陆谦延被羞愤的女孩赶了出来，他口袋里装着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钞票，脸上虽然挂着郁闷，心里却长出了口气。
李维对他的感情他很清楚，可是他没法安之若素；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年，可是他对顾唯诗的怀念却越发深邃。
如果不喜欢她，就离她远些。陆谦延很清楚，自己应该跟李维保持距离。可作为出生入死的伙伴，他和李维就像两座孤岛，漂浮在人海中，互相守望着。
作为仅有的可以彼此依靠的人，陆谦延无法想象她被自己推开后会是什么模样，自己会不会比三年前还要狼狈。
如果是之前，他会说服自己，斯人已逝，自己应该收拾好心情，早点忘了这根断了的线。让我随着时间的迁移，他终究会放下顾唯诗，最后跟李维走到一起。
可是顾离笙突然的醒灵，却给了他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浮生’吗？还真是有够凑巧的。”他抬起右手，一道常人不可见的游光一闪而过。望着这道在他指尖游弋的光，陆谦延叹了口气，“我大概会遭天谴吧。”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想找一家饭馆。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整个人往路边打了个踉跄。
他稳了下身子，扭头望过去，只看到一个打着黑色雨伞的大汉。
那人说了句“抱歉”，便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陆谦延怔在原地，过了好几秒，他的脸上露出了略显扭曲的笑容。刚才错身的一刹，他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久违的味道，上一次闻到这股味道，还是三年前，从那些被他亲手干掉的新灵会成员的身上。
“你们终于回来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