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杨宇终于是暂时确认了自己重生这一事实。
就算是【至高意志】也没有能够彻底杀死他。
重生时带来的迷雾依旧没有完全散去——到现在他的【权能之链】与灵魂都被一层灰蒙的时空雾气包裹着，他无法得知自身的具体状况。
只是灵魂层面上，时空雾气散开得要更快一些，这使得他能够调动一部分灵魂上的力量与系统抗衡。
他也感受得到自身灵魂内部多出来的一部分东西。
“你的本体，是这个吧？”
杨宇开口，灵魂之力也化作一轮投影，出现在了他与少女之间。
那是一枚虚幻的古老碎片，如是存在无数个切面，从不同角度看去好像能看到不同时空的变化，其内则是存在着一枚亘古不变的古老字符，很是不凡。
只是碎片的耐久似乎并不怎么样，杨宇的灵魂此时已经渗入到内部，只需要施展一次灵魂冲击，便能熄灭那道字符，让少女消失。
“......”
灵魂状态并不稳定，加之现在的这具身体相对弱小，频繁使用灵魂之力还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负担。
不过他还是有能力击溃碎片内那枚符号的。
只需要花上几分钟重新整合灵魂力量就好。
想达到目的，就必须将路上的绊脚石一一清理。
而在杨宇看来，系统无疑是他道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
杀了吧。
杨宇的思维逐渐反派化，看少女的眼神已经变成了看尸体一样。
意识到氛围的不对劲，再眨眨眼确认了一下那片投影里的事物，少女的神情也由先前的气不过变成了一种惊恐。
“不...快住手人类...唯独那个......”
“求求了，不要捏碎它！只要你不捏碎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做的！”
她的语气已经变成了一种央求。
这时候杨宇则是思索起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毁掉了那枚字符，那少女的结局会是怎样？
凭空消失？
还是变成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毕竟少女这一存在实在是过于真实了。
如果变成尸体的话......情况就比较难办了吧？
杨宇微微皱眉。
埋人他擅长。
只是现在他一没有空间戒指二没有专业器材的，加之权能暂且无法动用，要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将少女拖走相对困难。
更何况现在是放学时间。
“看样子不会有人来天台。”
他自语着，下午放假，楼下的学生们都在朝着校门蜂拥而去，恨不得早点离开。
这样也好，起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天台发生的事情。
“该结束了啊......”
他看向少女，同时也握住了碎片的投影，“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系统什么的......还是早点毁灭的好。”
“咔咔咔——”
而也就是在他准备给予少女最后一击的时刻，天台的旧铁门再度发出转动的声响。
再然后，天台之上的第三个人，出现了。
“！”
杨宇在这一刻心跳骤停。
怎么办？
一起埋了？
不，还是优先控制住然后进行记忆清洗吧。
对，就这样！
短短几秒的功夫杨宇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在和谁说话？”
转身之时，天台上的第三人却先他一步开口，而在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后，杨宇又愣了愣。
第三人的身形在灼目的光中被勾勒出来。
白色短袖衬衫，黑色百褶裙。
黑色丝袜包裹的长腿纤细且笔直，杨宇抬起头的时候，站在门前的少女正和他四目相对，那双罕见的暗红色双瞳让人只一眼便难以忘记。
微风吹过，那黑色的齐腰长发也微微晃动。
此情此景怎么都会给人以一种岁月静好流年安稳之感。
林初然。
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在和谁说话？”
杨宇最在意的还是林初然刚刚的话语。
笔尖染着血，墙边躺着垂死的神秘少女，一切都暴露在了林初然的面前，可林初然偏偏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是的，整个天台上就只有你一个人。”
林初然面无表情地回答，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我听到有人说你上天台了，我就过来了。”
“只有我一个人......”
杨宇喃喃，似有点恍惚。
“怎么了？”
对面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略微歪头，表示对眼前情况的困惑。
“不...没什么。”
杨宇无奈一笑，“你就当我......是在和脑补出来的朋友自言自语吧。”
“......”
林初然依然是以那双暗红色的眸子盯着杨宇，只可惜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让人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果然还是因为上午那件事吗？”
大约是一分钟后，她突然开口。
“上午？”
“关于你一改以往沉默，突然把班主任整破防这件事。”
“是友好交流。”杨宇指正。
“揭了他逃兵的老底，指出他私下偷收红包的事实，导致他无力反驳只能面红耳赤地在班上复读着‘太恶劣了，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校长’......这场面确实挺核平的。”
“明明不在一个班，可你的描绘为什么生动详实得好像你当时就在场一样？”
“是我安插在你们班上的内鬼告诉我的。”
“喂喂...这是高中不是你们神鼎集团，安插内鬼是个什么情况？”
“不说这个，你们班主任似乎真的要把这件事告校长了，你要怎么做？”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道歉？”
杨宇问道。
“不，让你变成这样，今天的他...有些过了。”
林初然摇头，又一脸认真地看向杨宇，“我只想问，接下来你是想要让他在你面前跪下道歉，还是想把他封到水泥柱里丢到界海里，让他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二个选择已经完全无视星盟律法了吧？”
“律法不就是用来践——”
“打住。”
在氛围逐渐变得404的时候，杨宇适时地阻止了对话进一步朝危险的方向发展。
岁月静好什么的现在看来完全与林初然无关。
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水泥柱沉海这种事的话，是个狠角色。
对面像是霸道总裁人设，而自己这边......
怎么突然就成了被上司压迫，下班后躲在房间里默默哭泣的弱气小媳妇儿了？
好吧——林初然说的确实是几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他一度以为这是自己人生最后的走马灯，想着反正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然后就......
稍微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
“需要心理咨询吗？”
少女又问，似乎是觉得杨宇的精神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跳楼重开的可能。
“不。”
重活一世，杨宇的内心还不至于脆弱到如此程度——登上天台只不过是再次确认一下自己的记忆。
“真的吗？”
少女面无表情地追问。
“真的。”
随着二人的交流，记忆里少女的身影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好久不见了啊...学姐......”
他突然笑了，轻声低语，带着种两世交错的怀念。
“好久不见？”
少女依然是面无表情，“我记得我们在三小时四十五分钟前刚见过面。”
精确到分的计时，很符合林初然的一贯作风。
“也对。”
杨宇不去解释什么，只是微微回忆过往，继而把话题拉回了先前：“那么，让水泥柱沉海的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你。”
少女指向了他，和前世如出一辙。
“让我看看你的身体。”
一如既往的糟糕台词。
“......”
这氛围似乎又要变得404起来。
杨宇笑笑，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十八流写手笔下的男主，权能被封印等同于血脉被废，眼前的林初然就是第一章莫名其妙来白送倒贴的。
但小说归小说，现实是现实，两者还是要分清楚。
某一天要是真的有个背景可怕的女孩子跑到你面前，用这么一副冰冷的神情看着你开口就是“让我看看你身体发育正不正常”，你会接受吗？
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场面很诡异的——
他在最开始也是这想法。
初次见面，不是他找上了少女，而是少女找上了孤僻的他。
“林初然。”
那一天，少女主动站在了他的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杨宇。”
出于礼貌，他同样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名字。
“你身上有种让我熟悉的气息。”
“......”
“你的眼睛，是我喜欢的颜色。”
“......”
说完这些，少女就离开了，头也不回。
再然后，林初然就开始主动接触他，似乎对他的身体很感兴趣。
“要来我家看看吗？”
“我家房子还蛮大的。”
自己的气息和瞳色——这都是拜觉醒之日出现的巨大变故所赐。
联想起林初然是那个“神鼎集团”的人，杨宇总觉得她的靠近是有所预谋的，所以他每每都会义正言辞地拒绝。
谁知道林初然把自己喊过去是要做什么？
无论怎么说，和学姐保持距离总是好的。
一是因为他实在捉摸不透这个冰冷少女的心思。
二则是，他觉得自己本就和林初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两条平行线，何必要去找一个相交点？
他以为少女很快就会对他失去兴趣，可这段奇怪的友情居然就这么保持了下来，甚至于到了刚上大学的那段时间都没有断过。
面对面交流变成了线上交流，他企图用沉默来回避，奈何顶不住少女表情包的狂轰滥炸，这做法和她平时高冷的姿态完全不符。
而即使是杨宇回复了，两人的交流也只是限于普普通通的日常。
一次次纠缠，似乎只是为了这般平淡。
互道一声安好，而后各自下线。
两条平行线之间架起一条纤细的桥梁，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塌下来。
一直到......大一下学期的某一天里。
学姐发来最后一个动图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哪怕杨宇后来也主动找了她几次。
毫无例外地，没有任何回应。
她消失了。
就像是从来没有进入过自己的世界一样。
杨宇不知道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真的有了打破命运的力量，回望过去，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很多真相都已经模糊。
这其中也包括神鼎集团和林初然的消失。
此番相见，思绪万千。
他又一次沉默。
“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林初然似乎觉得杨宇是在犹豫，语气在这时居然是有了一丝期待的意味。
“免了......”
杨宇开口，“这件事我会自己去解决的。”
“嗯。”
少女熟练地点头。
“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学姐了。”
杨宇又道。
不单是对这一次事情所说，也是对曾经林初然所做的种种所说。
高中时代他的朋友并不多，林初然某种程度上也算一个吧——
虽然这个友情奇奇怪怪的，但学姐确实帮过他不少次。
可他从未来得及好好地和林初然说一声“谢谢”。
高中时代他正处在人生的灰色低谷，不愿直面任何人；可当他终有一日站在了世界的高处时，回首却不见了学姐的身影。
他笑着，尽管林初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冷冷冰冰。
“......”
林初然看着他，突然间像是走了会儿神。
“怎么了吗，学姐？”
“没什么。”
林初然摇摇头，随后再度确认了一下杨宇此刻的精神状态：“你真的不会跳下去的，对吧？”
“不会。”
杨宇再一次义正言辞道，同时觉得少女的脑洞过于离谱。
果然是突然道谢让她觉得自己精神状态存在问题了吗？
林初然盯了他许久。
“那就好。”
似乎是觉得杨宇情绪稳定，林初然这才释怀。
“其实你如果真的想让你们班主任沉到海底的话，这次可以免费。”
临走之前她突然又冒出这么一句。
“真的不必啦......”
这真的不是免不免费的问题啊喂......
“那么，再见。”
“再见。”
错觉吗——
便是从走向楼梯，林初然心底还是有过一丝疑惑。
眼前的人是杨宇不错，但她总觉得，少年的性格......有了些说不出的变化。
.
于是天台又只剩下了杨宇和瑟瑟发抖的不知名少女。
“高中时代啊——”
他揉揉太阳穴，转身向着远处看去。
远远便能看到中学校门口那标志性的雕塑，极目远眺时眼前是鳞次栉比充斥着科技色彩的高楼，淡蓝色的能量屏障隐没在了天幕中。
水洼里倒映着盛夏的远天，也倒映出杨宇的模样，十六岁的干净澄澈，以及十六岁的青春帅气。
是盛夏了。
燥热的风带来些操场塑胶跑道挥发的气味，下方人头攒动，年轻的少年少女如群鸟般涌出教学楼，吵闹声一度盖过了嚣张的蝉鸣。
“久违了。”
他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肩，向着其中注入一道精神力。
很快地，冰冷与侵蚀感同时涌现，瞬间将那精神力尽数吞噬。
这是【渎神印记】存在的位置。
这份来自荒神的诅咒，一度封印了他的权能，也让他的各项能力远低于正常人的水准。
一切悲剧都来自于十岁那年的觉醒之日。
“或许连至高意志都没有想到我又活过来了。
如此一来——很多事情都也还来得了及吧......”
他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包括两年后他所在的这片世界会卷入到第四荒神的降临中，一切都会被摧毁。
包括自己怎样才能减弱【渎神之印】对自己能力的压制。
包括......自己怎样才能救下最在乎的人。
他也带着各种丰富的战斗经验、修炼功法，以及各种各样的，足以改变世界未来走向的信息。
可以说是，起手一堆王炸。
“不过现在最该做的还是尽早压制住【渎神之印】的影响吧......”
他喃喃，随手转动着那块碎片的灵魂投影，再一次让神秘少女变得提心吊胆。
【渎神之印】的效果对他的限制实在巨大，封印了他的权能，在前世压死了他的境界整整十年，也是在大学期间，机缘巧合中他才成功减弱了印记的效果，成功恢复了一部分权能之力。
“也不知道迷雾消失后，我原本的那种天赋能力还在不在。”
他又道。
“呜——”
“咔咔咔——”
而也是在这时候，一种恍惚感再度自他的脑海中爆发，记忆里显现过无数破碎的画面，耳边一瞬出现杂音，体内时空之雾的震荡令他整个人身边的时空都出现了不同步。
“杀......”
先前的种种不适与理智丧失的感觉又出现了，冰冷而古老的低语来自远天，似是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来自未来的罅隙。
此情此景......如是现在与未来的碰撞！
......
只一瞬间，他的意识便是被突然变得疯狂起来的时空雾气吞噬。
比时间更久远，比空间更深邃。
可这感觉偏偏令他似曾相识。
他在吃力中睁开眼，在古老而混乱的絮语声中，难以名状的图形符号呈现出无数的色彩，层叠着，有如化作了一层层时空维度。
再然后，重叠的时空在他的面前骤然破碎，化作了一道轮转的，纯粹的漆黑，像是一轮虚无的漩涡，又好比一道吞噬万物的黑洞。
“轰——”
黑洞的成形，也彻底将迷雾驱散，他那被封印着的权能，似乎就此也被眼前的黑洞所取代。
权能融入到他的身体与灵魂中，同一时间，海量的信息涌入到了他的脑海当中，他也就此念出了权能的名字。
“权能...【墟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