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每天的清晨,从听兽人相声开始。
好吧,以兽人们的话来说,这应该是称之为‘族议’的晨会。
对兽人而言,族议分为大小两种。
大族议只在作出重大决策时才会临时召开,暂且不提。
小族议则是每日一次,基本上就是谈论一些有关于族内生产与工作安排之类的相关事务。
主角是氏族长与采取种姓制度的七位兽人户长。他们每一个‘户长’都分别管理着——狩猎、冶炼、灌溉、纺织、建筑、采集、开矿,这七项事务。
其中,户长的地位基本一致,但管辖下的‘种民’地位则是依序排列,狩猎民地位最高。而矿民最低。
除此之外还有氏族长直辖专门负责对外战斗的‘战民’与祭司管辖的‘下级萨满’,这两者的地位超然,属于规格外。
有关于兽人们最有价值的活动情报也基本就是在小族议召开的这个时间段获取的,穿越者因此每日必听。
而且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这一次的族议将格外有趣。
“...加缪你确定是那些家伙的痕迹吗?”
发声的女青年便是现任兽人氏族长,梅斯。
这位灰色短发的女性有着一对白色的三角兽耳与虎豹似的长尾,身材凹凸有致。纤长的体型虽然看上去不显壮硕,但那放置在其手边,长三米、锤头足有磨盘大小的巨型战锤已经充分说明了她并非看上去的那么纤细瘦弱。
她便是这个氏族中强大、暴力、无可匹敌的代言人。
因那双十分特别的,如冰峰般凌厉冷酷的蓝眸,梅斯更是被所有氏族战士们尊称为凛冬之眼。
但这位强大的‘凛冬之眼’,以武力统治了氏族十八年之久的族长。此刻的双眸中竟是带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垂下眼帘,不打算让下方这些排坐开的‘户长’们与之对视,搭在藤椅上的左手难掩焦躁的开始用食指扣起编制为中空结构的扶手来。
那一声声算不得清脆的‘啪嗒’声,让一旁的下级萨满葛瑞尔有些无厘头的想到了昨天的午时。
她在烹饪鱼汤前。把那条刚处理过,将死未死的溪鱼丢入瓦罐后,所听到的就是这般闷响。
‘唔,族长大人应该没发现我走神吧?早知道应该吃了早饭再来的...说起来现在是在说啥?’
完全走神的葛瑞尔放在这里根本就是个十足的闲人。
实际上这也怪不得她,以往召开小族议时,作为祭司代表前来的下级萨满明面上是担任着氏族长智囊的工作。
但这也只是所谓的‘传统’罢了...
在碰上梅斯这位不说刚愎自用,但至少也算得上唯我独尊的‘武力派’氏族长后。族议时,作为智囊的下级萨满也基本上就是个吉祥物了。
可眼下的状况显然与往日不同。
即便是抱着打卡下班想法的吉祥物葛瑞尔也不得不承认此次族裔的气氛过于阴沉了些。因此开始努力回想起了之前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所遗漏。
“族长!我敢以性命担保!‘草木被黑雾笼罩、大地被毒水侵蚀、万众生灵再无踪影、步入者必有去无回。’作为祖训的‘灾厄之歌’已经应验了三条,东部丘陵的森林带已经彻底的沦为了诗歌中所述的绝地。”
让族议气氛变得这般沉重的狩猎户长加缪再度发言了,肯定了之前向梅斯做过的汇报。
他的发言除了让其余户长为之色变,开始窃窃私语外,更是叫梅斯传出了不再掩饰情绪的一阵长叹。
旁听的葛瑞尔更是一个激灵得差点从坐垫上跳起来。
是的,她记起来了。
方才的族议内容就是从狩猎户长加缪昨天整整一日的无功而返开始的,怎么突然和《灾厄之歌》扯上关系了!?
先是惊吓,葛瑞尔旋即又变的忐忑起来。她实际上并不喜欢加缪这个人,看上去贼眉鼠眼,实则却是两面三刀的笑面虎。在整个部族中,这位可以说是除了梅斯之外她最害怕的人,但即便是这样的角色,在方才用性命赌誓时连眼睛都不眨,神情更是难得的认真。
“我说,加缪,即便是谎言也好歹圆的好一点吧?狩猎失败就是狩猎失败,为什么要想出这么荒谬的借口?”
发话的是一脸凶相,上身裸露,酒桶身材的矿业户长伊尔顿。
葛瑞尔缩了缩脖子,哪怕坐在梅斯的左手边,但伊尔顿的大嗓门还是吓了她一跳。
‘好凶!这两人果然一直都不对付啊。’
“够了!”没等有些不服气的加缪反驳,梅斯便抬手制止了他们的交流“加缪,记得你的话,我现在就带队去东部丘陵调查,倘若让我知道了你是在说谎,想来剩下的话也就不用我多说了。”
“不敢。”
“好了,族议暂且打住,葛瑞尔。”
“是!”
听见梅斯突然点名,葛瑞尔本能的抓住了她自己搭在膝盖上那团松鼠似的绒尾,同时梗着脖子,有些紧张的抬头探出了视线。
“回去禀报那个老女人,准备召开大族议。”
“诶?老女...诶诶诶!!!这是在说祭司大人吗?还有大族议是指...”
大惊失色的葛瑞尔只觉得负责今天族议的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但那边已经重新恢复冷酷一面的氏族长自是不容得她说半个不字。
“去做。”
“我这就去!”
葛瑞尔几乎是被吓得连滚带爬从坐垫上跑出去了。
剩余的几人除了似乎心有不忿的伊尔顿与低头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加缪外,另外无名户长看上去都有些心神不灵,一个个的向梅斯示意告退。
“我会等着族长把你狗头摘掉的。”
伊尔顿露出了一抹阴狠的笑容,也选择了离开。
盘膝坐在原地的加缪对此几乎全无反应,单手撑着脑袋的他仿佛是在地上找着蚂蚁,只是在对方从门前离开前,斜视了一睹,接着便扭头看向了梅斯。
“怎么?特意留到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大约算是个提醒吧。”
“提醒?”
梅斯闻言挑了挑眉角。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灾厄之歌》所描绘的怪物,那些传说中的‘牧死者’出现了,我想您既然已经做好了要召开大族议的准备,我希望您在确认后的第一时间宣布展开集体迁徙的命令。”
“你在指挥我?”
“不敢,但如果是您的话应该清楚,‘牧死者’从来都不仅仅是传说,正如前代的族长的死——”
“够了!”
一声冷喝打断了加缪的言语。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退下吧。”
梅斯的双眸死死的凝固在加缪的身上,而后者也在瞬间如同条件反射般的弓起了身体。
所谓杀气、霸气这类玄之又玄的事物,在这位以异族之血奠定首领之位的氏族长身上是切实存在的事物。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加缪也讪讪的收其了原本的表情,转而如往日那般堆砌起了恭顺的笑容。
“那么就让我静候您早日回归好了。”
抚摸着藤座上铺垫着的三色兽皮,梅斯下意识的看向了手臂上那些明显有了年头,错综而狰狞的伤疤,她似是回想起了什么。
良久...独自一人的女族长突然一声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