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兽人聚落所在的冲积平原东部的四十公里外地势开始出现隆起,再往东深入便是一片南北纵横平均海拔超过2500公尺的大型山脉。
这座山脉被兽人们称之为塔尔科姆,兽人语中的‘觅乡’。传闻中兽人的先祖正是顺着这座山脉找到了她们现如今坐落于冲积平原的新家园。
而此时的梅斯的目标却是塔尔科姆山脉下沿高地交接处的山地密林。
三十名投枪手、六十名轻装斧卫,梅斯几乎将整个部落将近4分之一的战士都带了出来。
此时的兽人部族并非没有驯化良好的坐骑,但那被称之为崧牛的大型牲畜并不如马那般擅长冲刺,而是被兽人们当做驮兽或耕兽来使用,因此也就没有发展出骑兵。
好在兽人们的身体素质远超地球裸猿的想象,四十多公里的路程对于这些战士而言也就是五十分钟左右的脚程。
以往这数十平方公里的广袤密林是狩猎的好去处,诸多食草动物都能成为部族良好的肉类来源。
但现在,这里变成了一片死地。
黑色的‘薄雾’如织网般在台地下方的森林中萦绕,森林虽苍翠依旧,但却连一丝鸟啼都无法听到,犹如一座绿色的坟地。
不管这里是不是出现了‘牧死者’这种传说中的生物,随行而来的每个人都清楚,这座熟悉的森林已经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异变。
“这...这是神罚吗?”
“安静,跟我来。”
梅斯瞅了身边那位下意识出声的部族战士,后者立马噤若寒蝉似的选择了低头不语。
不同于身边这些被萨满彻底愚弄了身心的战士。梅斯的信仰只有自己的力量。而眼下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不是牧死者,她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明白,
......
在兽人氏族,担任着祭司之名的贤者的居所是被称之为人们称之为树屋的所在。其载体是一颗四十米高,需要二十五人才能够勉强合抱的巨大榕树。放在兽人们所栖息的草原上可以说分外显眼。
有人都说这颗突兀生长的巨树是祭司在六十年前,部族刚迁徙过来时通过神术种下的。
但更多的人对此并不关心,毕竟作为一个传承近千年的古老部落,类似的神异传说实在是数不胜数。
而兽人那平均只有40年的紧凑寿命也不支持它们在养家糊口之余,有心力去关系更多。
说到底,在基础物质条件并不充裕的年代。获取知识的代价与门槛,远超想象。
“恩...这么一算也六十多年了啊,终于还是被那帮家伙追上了吗?”
此刻待在树屋顶层招待着葛瑞尔的女性看上去大约16、7岁一副少女模样,正恬静怡然的盘坐在由亚麻编制的金棕色地席上。
这位少女面容精致,其肤如凝雪、眸如金翡,秀发如瀑如织,若深谷碧岭般苍翠欲滴,如藤萝般洋洋洒洒垂附于地,只是凭目测也能至少判断出长度在两米以上。
也因此,本就有着惊心动魄美貌的少女多出了一抹不可思议的梦幻感。
除此之外,少女的穿着打扮也迥异于常人。
主体是一体好似量身裁剪的袍衣。蓝印镶边,素色为底,如浪花似水波般的锁丝盘纹精巧绮丽,质感更是宛若绸缎般细腻,在迎上树窗外投映而来的细碎光栅后更是析出了数缕网状的氤氲折光,看上去美轮美奂。
除此之外,少女的肩上还有着六串以铜鎏缚挂于肩上的五色彩珠,略有起伏的胸前垂挂着一张背纹奇异图腾的石饰。一条附有铜扣的鱼鳞纹长带紧束腰间,将少女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勾勒的淋漓尽致。勾勒有金线的袍衣下摆便在长带下方宛若花朵般在地席上盛放,好似玉露般澄透清亮的**足趾便在其张开的阴影间落隐落现,犹如玉蚌吐珠。
这身与其说是特别,不如说是超越时代的衣装被兽人们称之为‘神缕衣’亦或者‘净秽服’。为历代兽人祭司的继承证明。据称迄今为止已传承千年不坏,乃是被神明赠予,寄存着神力的‘神器’。
而得益于这身‘绑定套装’,眼前这位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位‘少女’便是统领了整个部族萨满长达六十年的祭司。
在这个平均寿命不过四十年的兽人部族中,这位祭司就好像拒绝了无时无刻不再流逝的时光,其本身的存在便是最大的神迹。
甚至于族中的不少人都因此将其视作了‘神明化身’亦或者‘神子’,毕竟哪怕是翻遍了整个兽人的历史,也没有那一代的祭司能像这位一般离谱。
就和大多数的萨满成员一般。葛瑞尔也万分敬畏着身前的存在,以至于大多数时候都不敢正视对方。
但她刚刚是听到了什么?
“您的意思是...加缪大人所说的‘牧死者’真的存在?”
葛瑞尔怔然昂首,难以置信的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当然,毕竟当初就是因为牧死者我们才会逃到这里来嘛。啊!说起来人家也是那个时候才成为祭司的呢,时间过得可真快。”
如此好似老奶奶一般看着窗外的景色感慨了起来。
即便看上去和少女一般别无二致,但任谁都清楚,眼前的这位自六十年前接任祭司之位时就已经是这番模样了。
顺带一提,兽人们大约12岁后便可以进入繁育期,因此现如今的祭司如果自称看着六代人入土是完全没问题的。
所以包括葛瑞尔在内的所有下级萨满即便迄今为止都没有掌握‘神术’之类的超凡能力。
但只要看到了祭司,任谁都会清楚一件事——
奇迹与魔法...咳咳咳,‘神术’是存在的。
也正因如此,悚然间,葛瑞尔想通了。
如果祭司大人证明了、神以及神术的存在,那么这是否意味着由历代祭司编写并传承了近千年的‘灾厄之歌’也是真实的?
葛瑞尔咽了咽口岁,似是想到‘灾厄之歌’上那除开‘牧死者’外,似乎还有其他的各种妖魔鬼怪......
“那...那照这么说的话,族长大人的境况不是很危险吗?”
“危险吗?”祭司小姐轻轻的点了点头,旋即又在葛瑞尔担忧的目光中露出了一抹笑容。“安心吧,如果是梅斯那个孩子的话,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啦。大概...”
听您这么说完全安心不了啦!
察觉到葛瑞尔那突然幽怨的小眼神,祭司小姐不以为意的捂嘴轻笑着。
“那么大族议的事呢?”
“嗯,就目前的状况来说,似乎是开定了啊,毕竟牧死者那些怪物可是完全没办法对抗呢。”
“真...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虽然氏族中公认为‘最强’的存在无疑是作为族长的梅斯,但放在葛瑞尔这边,显然还是继承着‘神术’的祭司更强。
因此在听到祭司承认牧死者即便是她都没办法应付后,葛瑞尔不由得当场傻眼。
她再度抱起了自己的小尾巴开始寻求温暖。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是跑路呗。”
祭司小姐似是对于现状司空见惯的耸了耸肩。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那神明大人呢?庇佑我们的神明大人难不成就这么看着吗?”
葛瑞尔完全无法理解这一点。
对于尚且年轻的她而言,能够尽力理解现状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对于她而言,今天经历的一切都仿佛是在考验她过往的人生观。
“即便大家过的这么辛苦,可也每年都尽力去侍奉神明大人了,每年所需的祭祀也都从未有过间断......”
就在三年前,她的家里就遭了饥荒,但为了凑齐‘神粮’,同胞的两个弟弟都被迫饿死了。倘若当时的她没有被祭祀所选中,恐怕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的她已经十四岁了,放在同代里,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已经成为了母亲,但为了侍奉神明,她努力的从一介见习司礼晋升为了下级萨满。
或许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在她成功因为‘幸运’而摆脱了与自己两位胞弟一样的命运时,她当时的心中就已经种下了‘信仰’的种子。
她是特殊的,她被神明给拯救了。
但臆想终归是臆想。
自我构建的心理暗示虽然难以被外界改变,但一旦受到刺激,崩溃的速度也远超想象。
对于大多数兽人而言,《灾厄之歌》就好比《鹅妈妈童谣》,作为睡前故事的确是够硬核了,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除了被吓到的小孩子外,根本不会有人将其放在心上。
但对于葛瑞尔这样的神职人员而言,《灾厄之歌》就是考核必须的教材了。
也因此,葛瑞尔能够充分领会到其中的‘牧死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牧死者’真的像《灾厄之歌》里所描述的一般,他们绝非人力可以战胜的怪物,既然如此,神明大人为什么不能施以援手?”
恐惧和焦躁已经彻底摄上了葛瑞尔的心头,此时的她甚至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准备,所用的语气也更接近于质询,但祭司小姐看上去倒也不甚在意。
“小葛瑞尔啊...”祭司小姐好似在叹息着,小松鼠下意识的巡声对视过去,却发现在那双耀眼的金眸下,她的身躯就仿佛被冻结一般陷入了无法控制的麻木之中。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眼神啊?一时间,葛瑞尔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粒河沙,渺小且毫无意义的对上了宛若耀阳般的伟大事物。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祭司小姐如此说道。
“无论是《传世书》的神颂卷,亦或者《神纪事》你想来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对位已经成真的《灾厄之歌》,你有没有想过,假如神明和书中所描述的一样伟大,凡人又该以何种代价去乞求神明的帮助呢?”
“祭祀...我们明明已经进行了那么多场祭祀了...”葛瑞尔嗫嚅着双唇,话头只是刚起步就被祭司小姐给打断了。
“你觉得祭祀真的有用吗?”
即便是从自身地位和立场上出发也完全不应该从祭司口中说出的话语被直言不讳的说出了口。以至于葛瑞尔这位下级萨满都还没回过神来。
“啥?”
“祈祷风调雨顺的祭祀来年依旧照常,祈祷五谷丰登的祭祀没有丰收,祈祷死者往生的祭祀无法证实,祈祷狩猎成功的祭祀照例空手而归......一次又一次,但哪怕只要有生之年里‘应验’了一次,那么‘荣耀归于吾神’这样的话依旧可以自欺欺人的说出口......”
“所以说人类真是有趣啊,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祭司小姐笑了,露出了一口尖锐异常的白牙。
正对着的葛瑞尔带着在她看来十足有趣的惊惶表情夺门而出。
“真是个没礼貌的孩子,也太不禁吓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
唐突的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的祭司小姐摆出了嫌弃的表情,
【所以这不是应该怪你自己吗?恐吓小孩子你可真是个烂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懂得吧?艾连?”
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少女与旁观已久的友人打起了招呼。青涩的少女身体毫无仪态的‘啪嗒’一声胸刹在地,而后下一秒就开始毫无仪态的打起了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