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最近想起很多事。如果不是玛欧给我力量，恐怕直到生命消散，也不会再恢复记忆了吧。】
叶海亚打破了沉默，娓娓道来。
【我家很普通。爸爸在公司上班，是个不能再普通的小职员。妈妈开了一家很小的花店，喜欢花花草草和小动物。我是家里的独女，从小就被夸聪明。】
【进入初等学校后，由于课程太简单，我两年就修满了五年的学分。但是学校只给跳一级，所以我又花了两年自修了中等学校的课程。】
【中等学校是可以直接申请参加高年级学分考试来决定跳级或免修的，所以我计划着花一年时间把中等学校所有的学分考试都通过，直接申请毕业，然后去读高等学校。】
【学校的课程对我来讲根本没什么难度，我想尽快进入高等学校，尽快毕业，然后进入研究院。】
【我想成为科学家，从事自然科学方面的研究。】
【我跟别人不同，我早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想干什么了。我有能力去做，也有坚持下去的毅力。我一直觉得自己一定会笔直地走在自己认同的道路上，直到实现追求为止。】
【但是，一切都成了泡影。人生充满了意外。还没升到中等学校，我就被天空树带到了这里。】
【说实在的，魔法什么的，我根本就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有使用过。天空树在阿托亚强行推进魔力检测前几年，我也是顺利通过的。我一直坚信自己不会有问题的，盲目乐观地相信自己的运气绝对能支撑我长大成人，完成目标。但是，天知道，一切都是随机的，是或不是都是运气。】
【刚来这里，我还幻想着有没有机会能回去。没想到，三年前——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是649年——玛欧，要不是你告诉我，时间已经来到了652年，我根本想象不到已经过去了三年——被迫进入某种实验设备以后，就再也没能醒来。】
【我想，这三年，我和光灵们都是一样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在这光之海的虚无中游荡。没有哪里可以回去，也没有哪里可以去。】
【能肯定的是，仅仅作为“意识”存在的我们，并没有认知和探索能力，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能量越来越低，存在越来越稀薄。就这么下去的话，一定就此消散在光之海中了吧。到时候，身体不知道是会死去，还是作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继续活着？】
【玛欧，谢谢你给我们力量。现在的我们越来越强大，最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灵魂与身体的联系。虽然这么讲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想认真地告诉你——我与你不同，我想回到身体中，然后离开这里。】
【“我”是我的主人，有理想，有追求，有想要过的人生。无论谁对我说什么，我都不愿意留在这里。】
【我也是！】杰克迫不及待地接着说：【我想当赛车手，在赛场上展现我自己，在高速追逐的比赛中追求自由的感觉。我才不想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静静地等死呢。】
文秀说：【我想当老师，我要想离开这里。】
威廉说：【我没想好自己以后会干什么，但是我想回家，想爸爸妈妈和哥哥，还有小狗琪法。我想再去学校。】
德里说：【我有好多朋友，我在他们眼前被强行带走。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好想他们。】
星新说：【我想当侦探，或者侦探小说家。我不想待在这里！】
达伦说：【啊啊，我讨厌待在这里。不管做什么都好，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尤金说：【我已经不记得爸爸妈妈了。我想回去，再见见他们。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把我忘了。】
卓娅说：【想……离开。想回家。】
“大家的心情，我明白了。除夕那天呼唤我的就是你们大家吧？”
波拉问：【是吗？我们呼唤你了吗？】
“是的。所以，我去了。”
【啊啊，是这样啊。但是，抱歉玛欧，你的意识如果不在光之海，我们就没有足够的力量思考。所以，那天的是我们并没有记忆。】
“可是，你们还是呼唤了。我听到了。我知道你们的身体在哪里。”
【也就是说，就在……】
“离我很近，就在实验区的地下，很深的地方。”
【所以，就跟当初记忆的那样，我们的身体正在实验设备中沉眠？】
“是的。我看到了。设备，大家。”
我试图把那天见到的影像复现出来，还未成功，叶海亚就惊呼：
【啊，是的，就是那个！那设备，我记起来了！】
似乎是接收到了我的影像。
叶海亚继续说：【我是后面才来的，所以看到了大家沉眠的样子。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我害怕极了，挣扎着不想进去，可是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我们都被他们关进了这设备，眨眼间过了好几年！】
【噢，太可怕了。】文秀要哭出来的语气。
尤金颤抖着问：【不知道身体还活着吗？】
“应该活着。因为我感受到身体流动着魔力。没有死亡的气息。”
德里高兴地说：【太好了。也许，我们真的能有离开这里的一天！】
“其实，我想帮助大家。但是查理先生告诉我：你们的身体如果离开装置，就会死。”
波拉问：【查理是谁？】
“希欧的……朋友。”
【又跟你哥哥有关啊……那么你是觉得他的话可靠？】
“我不确定。但因为是希欧的推荐，所以我会相信。”
【那你呢？你自己的判断呢？】
“没有可判断的基准，所以我做不了判断。”
【那你总有些感觉吧？你的感觉呢？你的直觉呢？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没有直觉。”
【哎，玛欧，真是个单纯到极致的人。你啊，早晚会因为这点吃亏的。】
“单纯？”
【嗯，非常单纯，就像是真空里培养出来的一样。比我们这些被囚禁的容器里的小孩还要纯粹。】
“啊，是的。以前希欧也这么说过。”
【你还是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的嘛！】
……
“波拉，大家，我是‘人’吗？”
【咦？为什么会这么问？】德里表现出强烈的好奇。
【你不是有出生记录吗？不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吗？】叶海亚也跟着说。
【是啊是啊，你不是作为“人之子”诞生的吗？这不是你作为“人”的确切证据吗？】
【至少从身份上来讲，你确定是人，毫无疑问啊！】
“这些我明白。我只是想知道，大家的感觉，或者说直觉，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在大家看来，我到底是不是‘人’？”
没想到我会引用这些话，波拉小小的光辉使劲地闪息了几下。
光灵们安静下来，轻轻散开，绕着我周身飞来飞去，仿佛在重新审视我巨大光辉的存在，仿佛在重新思考对我的定义。
【我们该说吗？】
【直接说出来好吗？】
【我们只是在这里“见到”玛欧。】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真正的样貌。】
【这么说会不会不负责任？】
【只是描述感觉好吗？恰当吗？】
光灵们聚在一起，互相询问。
【好吧，既然玛欧想知道，我想我们应该诚实地说出来，哪怕这不是他希望听到的话。】波拉站了出来。
【玛欧，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定义“人”，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
【要知道，如果是在正常的世界，是不是人，只要看看外形就决定了。可是在这里，大家都不具人形。如果只是以外形来定，那我们都不是人。】
【但我知道你不是问这个。如果你指的是内在——毕竟哪怕是在正常世界，人模人样的家伙内心却凶残如野兽的例子，也屡见不鲜——至少我们大家感觉不到你内在非人的存在。】
【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们是在这么一个纯粹的环境下认识的。这里不受任何外在干扰，没有外貌的不同，没有身份地位的差异，没有旁人的干涉，只有“自己”。所以，我们能看到最本真的“你”。】
【在我们看来，你温暖、强大，但是并不蛮横、咄咄逼人。你谦虚、认真、有礼貌、真诚、率直，这正是“人”之品质。】
【所以，哪怕你长着野兽一般的外形，但至少你内在确确实实是“人”。】
【你可能会觉得自己有所欠缺，比如习惯听从哥哥的意见，自己无法独立判断，做不到别人能做到的什么什么事之类的。但是要知道，每个人都有弱点，这些方面你没必要对自己过多苛责。认识自己，能接纳自己，就好了。】
说到这里，波拉停了下来，但很明显还没说完。我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却迟迟等不来下文。
“所以，大家的感觉，我是‘人’……？”
波拉绕着我飞了一圈，又在光灵们之中转了一圈，停在我面前说：
【是的，玛欧，你是人！】
【但这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来审视的结果。如果以魔法使的角度来看——玛欧，很难想象你和我们是一样的。如此巨大的身形，如此庞大的魔力，如此震撼的存在……感觉仿佛源头之物，直觉仿佛凌驾于一切的存在，第一反应是“崇敬与畏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