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死亡、鲜血……往日喧闹的城镇因为它们而变得冷清。
当人类军队战败的消息传来，冈特城开始变得混乱，总督府派出护卫队镇压，但还是有很多人不安地搬迁远离。
事实证明这些人是正确的。
仅仅第三天，它们就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然后破坏建筑，杀死人类，就连家畜都不放过。
还不到几个小时，因为防守的力量太过薄弱，而且对它们不够了解，整座城镇便被沦陷，街道上只能看见它们，以及它们吞食尸体的背影。
有人想趁着一只怪物不注意的时候逃跑，但是只跑出十几米，就被另一只巧遇的魔兽吃进了肚子。
城镇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场景。
“唉……这是怎么回事？”
潘妮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
虽然这几天大家都有些奇怪，但出门之前还是好好的呐。
为什么一从田里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一大清早，她跟往常一样，带着小铲子去自家郊外的田园里挖土豆。
到了午时，肚皮发饿，想回来吃点东西，再回去继续工作，但是看到的一切就变成了这一副模样——
残墟、残酷、惨剧……不断有人死掉。
她好害怕好害怕，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藏在小巷子里，呆了好久才鼓起勇气，于是小心翼翼地躲过它们。
途中差点被发现，还好幸运女神眷顾她，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家。
“祖母？”
轻轻地叫了一声，但是没有听到回应，就算潘妮一直很笨拙，此刻也察觉到了异常。
她抽抽鼻子，感觉空气里有一点血腥味，越往祖母的屋子走，那股气味就越强烈。
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祖母，你在吗？”
仍然没有人回应。
当潘妮伸手打开房门，眼前的画面惊呆了她。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竹篮跌落，铲子也掉出去。
只见祖母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即便破窗而入的魔兽啃噬着她的身体也无动于衷。
显然已经……
“……”
怎么会这样？
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潘妮，你回来了吗？”
身后传来声音，是莉迪娅。
这只魔兽的胆子特别小，一听见有人说话就慌不择路地逃开。
这时，她来到她的身后。
“莉迪娅，祖母她……”
潘妮回过头，眼带泪湿。
心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说不出口。
“死了吗？……那真是遗憾。”
莉迪娅看了血泊里的人一眼，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感情，就连一丝丝的恐惧都没有，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
好像躺在血泊里的那位只是从未蒙面的陌生人。
生死与她无关。
……不，就算形容得更过分一点也完全没问题。
“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去，有何感想吗？潘妮。”
仍然是熟悉的声音，这次却并非莉迪娅说话，而是男声……来自罗伊。
稍微抬头便能看见主教大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你们！混蛋！为什么祖母死了还说风凉话！当初她可是好心收留你们啊！为什么没有及时救她，为什么祖母死掉你们却还好好的！”
“我们并没有说风凉话，如果你这么觉得，我只能表示抱歉，至于为什么没有救她，是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有不懂事的家伙闯进来。”
“……即便这样，但是……不公平啊……”
捏紧拳头，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自己的弱小，讨厌这个世界。
“我想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曾经……大概是五年前，我也经历过跟你一样的事，亲人和朋友全部死掉让我很悲伤，但现在看来却并非那样。”
“我不明白莉迪娅在说什么……”
“还是由我的解释吧。”
罗伊接过了这段话茬——
“死亡并非终点，它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虽然这边已经结束，但也得益于此，才能拥有新生的机会，有些人将那种状态称之为灵魂，其中的强大者则叫做英灵，它存在的意义便是带给世界更美好的东西，当然也有人死后会直接消散，但这也是这个世界的道理，不需要刻意去抵抗它。”
这就是死之教义。
“但是……死掉……不是很可怕吗？”
潘妮知道谁都不喜欢死掉，父亲是这样，祖母是这样，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所以死掉是可怕的。
毕竟谁都不会希望自己不喜欢的事发生吧。
但主教大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不对，死亡并不可怕，人类从来不曾畏惧死亡，畏惧也没有用，只是生命尚未结束，或者即将结束，对这个世间仍有所眷恋，不想过早离开这个世界而已，你见过哪个人可以不用死的吗？”
“……”
她摇了摇头。
“就是这样，任何人到最后都会迎来死亡，那死亡又有什么值得恐惧，你的祖母也是这样，只不过因为某些意外发生的事提前了死亡的时间，说到底，死亡并不可怕。”
听完罗伊的话，抓紧心口的衣服，隐隐有一种明悟的感觉涌上心头。
“……潘妮……不害怕，死亡……不可怕……”
“是哦，潘妮不需要害怕死亡，因为它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好像是呢。
不需要害怕死亡，因为不论是否害怕，死亡到最后都会降临，那害怕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勇敢一点，让自己去面对这一切，反而会有惊喜。
是的，就是这样。
再度睁开眼睛，以不一样的心态观察这个世界，所见到的东西也变得不一样。
之前丑陋、恶心、变态的一切，现在看来都是那么地美丽、炫目、温柔……
曾经田里劳作的老农，现在变成了鲜血淋漓的尸体。
曾经浇洒花蕊的园丁，现在变成了魔兽们争相夺取的零食。
曾经沿街叫卖的女童，现在被它们拖着，随意玩弄。
曾经骄傲出行的贵族小姐，现在却因为灾难的降临时，正在乘车，马车轮破损之后，座驾突然顿住，身体前倾，锐利的木头刺进身体，而不甘地死去。
曾经慵懒欲睡的女店主，现在陷入了永远的沉眠，身上沾染了满满的血迹。
一切都如噩梦一般，可怖无比。
以前或许会因为眼前看到的东西而心惊，生出恐惧，甚至吓得尿裤子。
但是……
从现在开始，潘妮一点都不害怕喔。
昔日美丽的蝴蝶，此刻已然败死，枯叶因拂过的风而摇落，一点点熏臭涣散在山林间。
欢快活动的走兽游鱼翻出了鱼肚白，再也不会因为陌生人的接近而跃动，更不可能露出敌意。
绒鹿毛发原本是那么柔软，但是沾上血迹之后，温和的触感被硬邦邦替代。
累的时候伸手扶着大树，想休息一会，但却被上面凸起的刺划伤指尖，疼到了心底。
刚闭上眼睛，一场梦境突如其来，那个奇怪的世界里好像没有天空、没有太阳、没有土地，于是惊醒。
用耳朵可以听见魔兽们的嘶吼，以及猎物的惨叫。
用眼睛可以看见森林和河流被那些突如其来的怪物们蚕食。
用鼻子可以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它们浓郁地盖过了花的幽香和草的清新。
就在这样变态的世界里，她唱着最后之歌，跳着最后之舞，然后落下悬崖，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