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迷迷糊糊像是死尸一样的秦翌是被娇滴滴的痛呼吵醒的。
只有三十平的棺材式小房子弥散着一股子袜子和酒精混合起来的味道，昏暗的房间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她应该是又撞到床头柜了，秦翌想。
这家伙冒冒失失的毛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改。
“痛痛痛……你居然又喝了这么多，干脆掉酒缸里淹死得了。”
她很快就找到了窗帘的位置，“刷——”地拉开，窗外的阳光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
“嘶——烟灰居然随便甩！所以我才说男人啊……”
她把这里当做自己家，收拾了起来。
十分钟后，即使味道还是很难闻，但至少有点人住的样子了。
“赶紧起来。”
脸上轻轻地挨了一下，虽说是耳光，但轻柔得更像是抚摸。昨夜喝到宿醉的秦翌终于睁开眼睛。
朦胧的视线里能看到一张俏丽的脸。
“都说了不要管……”
“怎么可能不管你。本美少女看到路边上醉倒的小狗狗也都会帮一帮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直接反驳回来。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就别自称美少女了……”
秦翌捂着额头起身，有些无语地回应着女友颜冬芷的话语。
颜冬芷叉着腰俯下身子，身上的香水味略微冲淡了酒精的味道。淡褐色的眸子盯着秦翌的脸，细细的柳叶眉向上吊起，不用说都是不开心的表情。
这个瞬间，秦翌有些恍惚。
阳光洒在她的长发上，淡色的秀发染上了太阳的光晕，隐隐约约有些偏白。
和记忆中的颜色很像。
但终究不是。
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当初染着白发戴着美瞳假装魔法少女的疯丫头，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颜冬芷弯腰凑过来，微微眯着眼睛，睫毛颤动。嘴唇上涂了新的唇膏，晶莹剔透的。
秦翌下意识要躲，结果颜冬芷只是虚晃一枪，揪住了秦翌的耳朵。
“我到现在还自称少女，怎么想也都是你的错吧？”
“……”
秦翌无话可说。
颜冬芷和他秦翌一样，今年已经二十八了。她并非没有过性经历才自称少女，而是“经历太少所以自称少女也完全没关系”。
距离颜冬芷人生中唯一一次成人的经历，已经过去了三年，对象是秦翌。
是酒后乱性。
每当颜冬芷提起这一点，秦翌就拿她没办法。
谁让他欠人家的。
与其说秦翌现在和颜冬芷是男女朋友关系，还不如说更像铁哥们。
他们只是偶尔凑在一起见个面喝点小酒，聊天扯淡的时候回忆回忆学校时候的青葱岁月——喝酒差不多之后顺带开个房的操作，他们是不干的。
虽然颜冬芷策划过很多次，尝试复刻那次“不小心喝多了然后酒后乱性”的事件，但她一次都没成功过。
秦翌不喜欢颜冬芷。
虽然她身材匀称长发飘飘五官精致家境优渥，妥妥的富家美女一个。和他秦翌在一起，放在古代那完全就是“下嫁”。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秦翌的前半生做过很多混账事，也错过了很多人，如今已经不堪回首。在这些事里，他对颜冬芷做过的事是其中第一混账的。
他毕业于一个没什么影响力的末流本科，学的是软件开发。考研失败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不会，拒绝了颜冬芷“来我家公司工作”的请求，秦翌稀里糊涂的进入了一家互联网公司跑市场。
这一行干的是弹性工作，有项目来了，手机几乎要二十四小时待机。每天都在四处奔波，在酒店住的时间比在家多。
而且，秦翌的老大还整天喊着工地里学来的口号。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小雨大干，大雨硬干，暴雨钻空干，没雨拼命干。干干干——”
不过秦翌倒是苦中作乐，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挺好的。毕竟一旦闲下来，颜冬芷就准要找上他。大龄未婚的颜大小姐缠上来，这可不是平时在微信上回几句“多喝热水”就可以打发走的。
而且，有事情做的话，他也不需要把脑子空下来。
一旦放空思维，有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就会拼命往他脑子里钻。
好在熬了好几年，终于把老大熬跳槽，秦翌升地区主管了。
不然，他也没钱请颜冬芷去南陵市最好的餐厅吃饭——
“嚯，你现在有钱了啊。居然舍得请我来这里了。”
“虽然没开个包间就是了。”
“咦！包间，你想对我做什么？H～”颜冬芷双手抱胸，假装羞涩。
“……”秦翌无语，“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颜冬芷盯着秦翌看了好一会，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根本就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心说就是因为你不会对我做什么，才会不开心啊。
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在学生时代关系就很好。即使是在高级餐厅吃饭，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秦翌相信，自己即使带身家上亿的颜大小姐去路边摊啃酱肘子，她也绝对愿意——而且绝对啃得比他还带劲。
两人今天的胃口都不算好，加在一起干了四个菜两个汤就算完。
干饭主力颜冬芷摸了摸平坦的小肚子，微笑，“今天还有空吗，大忙人？”
“今天没有工作安排。”
秦翌见颜冬芷露出了开心的表情，急忙表示，“不过晚上不行，晚上有安排。”
“嘁——”
秦翌心说自己晚上的时间是绝对不能交给颜冬芷的，指不定会被她用什么方式骗到床上去……那就不好办了。
两人酒足饭饱，沿着南陵河边散步。春天的风徐徐而来，很清新。
“最近都在忙什么？总感觉很久没见过你了，好不容易见次面，你还醉得像头猪。”颜冬芷顺了顺长发，小巧柔嫩的手悄悄伸向秦翌的手。
秦翌顺势将双手举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着痕迹地避开颜大美女的动作，声音懒洋洋的，“也没什么……前任boss跳槽了，工作交接很麻烦。”
“那你早来我家公司就好了，我罩着你，你就不用这么累了。咱们省下的时间还可以去改变世界构造，拯救人类于混沌之中。”
“中二辛苦了，还有我拒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突然，颜冬芷停下了脚步。
“说起来，小翌。你带了身份证没？”
秦翌愣了一下，“带了啊。”
工作原因经常要出差的他当然是要带身份证的，先不说去了外地开房要身份证，没身份证甚至连高铁都不能上。
“那就好办了。咱们去办证吧。”
“啊？什么证？”
“结婚证啊笨蛋。”颜冬芷挑了挑秀眉，“不然还能是驾驶证？”
“说成是驾驶证好像也没错。”秦翌下意识说。
“诶？”
颜冬芷愣了一下，立马就红了脸，打了秦翌一下，微嗔，“别动不动就开车啊！”
结婚之后驾驶颜大小姐本人……可不就相当于驾驶证吗。
颜冬芷脸红过后，偷偷摸摸盯着秦翌的脸看，声音轻轻的，有些羞涩。
“不过，你想要驾驶的话……随时都可以的……”
“啊不，我技术不好，怕翻车。”
秦翌察觉自己失言，顾左右而言他。
颜冬芷有些失落，有些不甘心。
好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飘渺得仿佛随时都要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甚至是去到另一个世界。
秦翌昨晚根本没有在陪客户，仅仅只是一个人在喝闷酒，嘴里念叨着苏夕的名字。
颜冬芷都在一边看在眼里。
不能再迟下去了，颜冬芷如此想。
“说真的，咱们该结婚啦。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啦。”
颜冬芷轻轻扯了扯秦翌的衣袖，撒娇似的扭了扭肩膀。
秦翌愣愣地看着颜冬芷，阳光透过公路旁的梧桐树叶洒在她的脸上，面容美丽娇好。
快答应她吧，再下去她就真的老啦……他很想这么说。
可苏夕的身影老在他脑海里晃。柔顺的黑色长发束成马尾，头上顶着看起来很蠢的红色晃悠悠。仿佛随时都要歪着脑袋睁大了纯真的眸子“小翌小翌”地微笑。
她是明明优秀得足够任何人仰望，却依然像是老妈子一样关心着秦翌的方方面面的青梅竹马。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结婚的对象，但从来都是那个人。
即使，她已经不在了。
没有她在身边，秦翌觉得自己已经变成废狗了。
多亏颜大小姐收养了他这么久，不然他真的活不到现在。
“……好啊。”
大小姐和她收养的废狗结婚，秦翌觉得这还挺浪漫的。就好比阔少爷和他捡到的猫娘一样般配。
他想，自己犯下的错已经太多了。
如果夕夕还在的话，一定会板着俏脸监督他把犯下的错一个个的全部改正吧。
那就从和颜大小姐结婚开始弥补吧。
“冬芷？”
颜冬芷久久没有回应，秦翌有些疑惑地偏过头。却发现颜大小姐捂着嘴说不出话，眼眶都红了，晶莹的泪花在脑海里打着转转。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多年的爱情长跑有了结果，颜冬芷声音轻得像梦呓。
秦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苦笑。
“我们总要面对生活的。”
“嗯！”
颜冬芷梨花带雨地扑进秦翌怀里，吻上了他的唇。
秦翌想过要躲。
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正如他所说的，大家都要面对生活。
如果是夕夕的话，也会这么想吧。
哪怕只是最后一句，也好想听听夕夕的想法啊……秦翌想。
“滴——”
突然，传来了刺耳的汽笛。
秦翌只瞥到了视野的边缘处，一辆刹车失灵的轿车疾驰而来。
怕不是特斯拉……这个瞬间，秦翌还有心思吐槽。
秦翌下意识推开颜冬芷。
时间被拉长，这一秒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俏丽的脸上还满是幸福表情的残留。
自己或许是喜欢颜冬芷的，秦翌想。
接着是剧痛，然后意识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