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的钟声敲响，墨意青桐仪法殿堂的正门已然熄灯，来往的行人也逐渐变少。
而在门角处，一名身形俊朗的人静静站立着，目光眺望学区方向。
虽然作出这般举动，实际上青年的视线还停留在另一幅画面——由一半欺诈魔术和一半高等加持术构成的、从遥远费米斯所传来的景色。
“……解决了吗。”
很快，青年不再喃喃自语，而是回头看向了仪法屋大道的另一个街口，从那里传来了步伐急促的声响，来者正是曼彻斯特。
锅盖头面色不善，几步冲到青年面前，敬语也不喊了。
“波尔……你把洛塔丝带到哪去了？她现在安全吗？醒过来了没有？”
金发青年感受着锅盖头咄咄逼人的语气，也不生气，只是安静地答道：
“别紧张，她现在在我们工区的贵族酒店里睡得正香，我保证，明天你将会看到一个毫发无损的洛塔丝。至于她的记忆，如果你相信我——我愿告诉你，有一种暗示性的忘却魔法，只要施术者修为高于被施术者，且后者不反抗，则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他冲锅盖头眨眨单眼。
“巧的是，那个魔法我熟。”
脑海中浮现出灵魂元素这个词汇，曼彻斯特恼怒道：“这种危险的术……”
“嘛！不要生气，生气只会让你的心上人更加畏惧你的脸，” 金发青年抬手做阻状，摇摇手指，“这话从女生嘴里说出口，应该更具有说服力吧？而且，从结果上来说，洛塔丝安然无恙、你也可以继续做你的黑暗骑士……皆大欢喜不是么？”
让曼彻斯特意外的是，对方盈盈笑着，气质仿佛又恢复回到当初用餐那天的随性，这使得锅盖头有些拿捏不准。
而肯尼斯也不墨迹，立刻问询道。
“那么现在，该履行你的诺言了吧？”
他眼中泛起恳切之色。
锅盖头甩了甩头，心中想干着急也没用，只得平复了一下呼吸，拿出颗透明小球走到仪法殿堂封闭的大门前，对着门缝磕了磕。
一道微不可见的流光从小球上窜出，融进华贵的紫杉木门，只见流光从门体表面涂层平淌散开，最终收拢到了两侧的立柱上，吱呀声响，木门向两侧打开，殿堂天顶处灯火重燃。
肯尼斯有些惊讶地道：
“嚯，胶质传导法球，没想到你还是墨意青桐的甲级合作者。”
“……我也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来，仪法屋休业后，就只能靠这颗球来开门了，”曼彻斯特低声说着，没有纠正对方口中错误的级别，就在殿堂接待处后方，高大的柜子中弹出了一张抽屉，里面躺着曼彻斯特的实验室钥匙。
两人走向厅堂深处，肯尼斯跟在锅盖头身后，没有继续出声提问，直到驻足于一扇锻钢大门前，随着锅盖头插入钥匙转动，从门里传出的空气让金发青年一阵恍惚。
“熟悉的味道……”
曼彻斯特没听见青年的低语，只解释道：“这里不是我的寝室，但最近一段时间，我也在里面通宵过几个夜晚，姑且符合你的要求。”
走进实验室后，他一边说，一边快速清理着桌面上狼藉的实验物件，同时不着痕迹收起了几张混合元素的测试手稿。
等整理好，锅盖头回身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如此大费周章来我房间的理由，你……”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只见暗室之中，先前的金发青年已然不在，紧闭的实验室门扉旁边，倚靠着的是一位面容精致到令人惊艳的少女，身畔漂浮着加持术解除后的细碎波纹。
而这回，她没有再以碧纱遮面。
及腰的梨花卷长发光华流溢，一张吹弹可破的脸颊下面深藏媚骨，下颌到颈肩的完美曲线道是我见犹怜。虽然衣着还与先前相同，整个人却已气质全非，而在那双晶莹剔透的美眸传动下，让曼彻斯特有些怀念的玲珑话语声再次响起：
“好地方，我喜欢。”
她蹲下身，用洁白的玉指划过了地面，沾起实验材料的灰尘凑到鼻前嗅嗅，露出了一副莫名安心的神情。
这般行径显然不太符合一名王国闺秀。
另一边，锅盖头努力收回视线，脑海中不断回忆洛塔丝的名字，因为就在这一刻，他实实在在地理解到了公国民间那局俚语的重量。
一沉一笑一烟波，烟波残雪，每朝绝觉。
虽不愿承认，但此等尤物对比之下，洛塔丝的容貌确实稍逊一筹。
“怎么了？”波尔蒂娜抬头冲曼彻斯特眨眼，“为什么要避开视线？”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锅盖头捂着脸苦笑，“所以该说我是倒霉还是运气好，两次都撞到您这位微服私访的大人物？”
“你又拘谨了，就不能跟前些日子自助餐的时候一样放松吗，”波尔蒂娜无奈摇头，随手撩起脸侧的金丝，“这里有酒没？兴致忽然上来了，难得遇见同道之人，不好好交流一下学术实在是浪费良机。”
酒？
锅盖头嘴角有些抽搐，他可没忘记上回两人一起喝酒后，翻江倒海互吐一身的惨状，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自己吐在曙星公主身上，恐怕连开源物质许愿都承受不住国民的毒打。
“公主殿下前来鄙人的陋室，就只为交流学术？”
“算是说笑罢。另外，别叫我公主，你忘了我另一重身份？研究了那么久魔法理论，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在这条窄路上……”
她望着语塞的曼彻斯特：
“你我是同一类人。”
“好、好，先不说这个，”锅盖头总算把乱七八糟的思绪从大脑中甩开，忙转移话题，“公……波尔蒂娜殿下，您刚刚提到过某种忘却魔法吧，正好，我这里有个特殊情况，不知您是否有头绪。”
“说说看。”
“如果存在不被发觉的特性，有没有可能从外部看出，一个人是否被施展过这种魔法？”
“习得过同一咒术的人，基本都有通用的辨识方法，但如果施术者修为差的太多，还是看不出来的，”波尔蒂娜沉吟道，“怎么？你身边的人有出现过被施展此术的迹象？”
“倒不是身边的人，”
犹豫片刻，锅盖头还是开口问道：“比方说，您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异常么？”
“你？”
波尔蒂娜神色微变。
“开玩笑，只是举例！”曼彻斯特顿时摆手，“我这人其中一个优点就记性好，从没忘过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哪可能随随便便就中了忘却魔法，对了。”
对面的少女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望着锅盖头被刘海遮住的双眼。
记性好？
真的如此么？
而曼彻斯特还在转移话题，仿佛停不下来了：“说起该做的事，波尔蒂娜殿下找我，不会真就只是为了喝酒交流学术什么的吧，那样去外面随便找个酒馆，再不济也比这里脏乱的环境好得多。”
“哦，我就喜欢跟你独处一室，不行吗？”
波尔蒂娜突然来了句惊掉锅盖头眼球的暴言，紧跟着她吃吃一笑：“或者说，你觉得带着一位闻名遐迩的公主混迹于威斯特玛深街酒巷里，给别人看到我们肌肤相触、形影不离，更加能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肌肤！？你瞎说些、不、您别开玩笑……”
面对少女的妖媚之言，曼彻斯特一时间竟有些语境崩坏。
“总算放松下来了。”
波尔蒂娜叹口气：“行了不逗你啦，好不容易能抛开压力说几句玩笑话，你就不能像我们上次见面那样放开一点？我让你感觉到很紧张？”
闻言，曼彻斯特咧嘴笑得那叫一个难看：“波尔蒂娜殿下，你可真是折杀我了。”
“这么说吧，我先为之前偷听到你们的对话道歉，也算是意外，”暗金色长发少女表情回归严肃，失去了俏皮却多出一分庄洁，“但其中的一个词汇，让我很在意。”
“……偷听？哪次对话？”曼彻斯特松口气，刚想把情绪拉回冷静。
却见波尔蒂娜双眼眯出条弧线，一字一句问道：
“你好像，很了解「一烛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