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怎么回事？阿布，阿布！”
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以及声音，完整无缺地暴露在了自己的眼里。
安布罗斯笑了。
其实，直到被胡子舰长斩断手臂的整一过程中，安布罗斯一共犹豫了两次。
第一次是胡子舰长说出能治好他的右腿，这句话差点让他真的答应谈判要求。
没人知道失去身体一部分带来的痛苦有多绝望，哪怕他只尝试了一个下午，就像被捕兽夹扎的鲜血淋漓的动物，就像被吊钩撕扯神经拉出水面的鱼类，惨烈且浑身窒息。
第二次犹豫，则是舰长说出邀请他加入船队的意愿。
少女伊昙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能力有多强，但不论是伊昙被击败的事实，还是那响彻全城的轰鸣声，以及最直接呈现在他眼前的这条恐怖至极的应龙，都说明了胡子舰长的邀请是有多么值得期待——最真实最高端的科学力量就在眼前，为什么要说不呢？
两次犹豫，都是真正让他差点改变主意放弃伊昙的转折。
直到这一刻。
安布罗斯按下按钮时，手臂瞬间传来的凉意与剧痛，飞溅在空中的血液，胡子舰长狰狞骇人的表情清晰写在脸上。
直到这一刻。
在抬头看到空中的金属片，接触到水颗粒雾的瞬间，冒起电流火花与铿锵组合声，留下一道醒目的火光消失在他眼中。
那起伏于心中的犹豫不决全部化作了一个微笑。
啊啊……我果然是个没有能力也没有野心的废柴呢。
计划完成了，对比起来最忠实的证明便是自己的付出。
手肘处剧烈的疼痛带来的昏厥感让安布罗斯眼中视野渐渐远去，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脑海里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也相当荒谬。
幸运之神，平衡之神，火神水神元素神，各路伟大而乱七八糟的神啊，你们抛弃了我那么多年，但你们看啊，就今天一天之内我没了右腿又少了根胳膊，能不能大发慈悲的保佑我，接下来这一觉能成功把它们给“再生”回来呢？
「如果不能的话，至少，把那个女孩的身体还给她，这，应该不算过分吧？」
伊昙从零碎的磁车残骸中站了起来。
是的，不再只是颗脑袋。
而是一个不算太高，却令所有女性无地自容的傲人身姿。
胸口的形状虽然不大，但起伏微妙，比起来纤细腰身的完美弧度，它补充给了身体的主人一种幼稚玲珑的平衡感，腰臀以下的腿部比例是绝对科学的黄金数值，除此以外，整体轮廓看上去天人绝伦，却又那么娇小，仿佛向所有人诠释着“精致”二字的真理。
虽然，在这绝美的身体表面并没有皮肤，而是一层层金银灰色交错相间的质感金属，但从这隐隐让人感觉暴力的色调搭配中，少女动人的体态与曲线反而更加让观者气血贲张。
少女的美丽足以让所有人都失神。
然而，此时这名少女的眼中，只剩下凌厉的杀戮气息。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获得了那枚冲击导弹的可控信号，但这突如其来的水颗粒雾实在是太好的机会了。她已经完全忘记先前与安布罗斯交谈过的内容，只想着击破磁车后，用散落的元件组合起临时用的身体——
哪怕这具身体的性能比起原来的自己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她也能靠这身体，粉碎一切！
平静悦耳的声音再次响彻所有人耳边，但那声音隐含的情感却比死神还让人惊心动魄。
“临时组装出来的身体果然不是什么好货啊，不过也没关系……”
也不知少女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听，语气由平淡蓦地一变：
“……没有粒子粉碎器，那就用低维能炮！”
“……没有折射切割系统，那就用高周波刀！”
“……没有撒恩斯精准冥火，那就用无差别全弹发射！”
她先是举起一只手臂，快速闪烁几下光芒，那三台蓄能完毕的电热机炮以及金属风暴基座顿时炸裂，炮管碎片与泄漏出的电浆弹体波及到了整个外壳，火光漫天。
紧接着是无数细小的弹头飞出，轰击在所有船体上的外设装置，包括剩下的电热机炮、三相波雷达，以及维持着整个天空的电磁遮罩阵列摆针，悉数破坏殆尽。
最后，伊昙以近乎光速的移动幅度，由下往上，一刀将停泊在低空的组合舰拦腰斩断！
周波刀切割的路线诡异地包括了驾驶室、两大武器的控制终端、燃料舱，没人知道她何时探查出这几个关键致命点的位置，甚至坐在几个控制室的游击队船员，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愕然中，他们眼前的一切就伴随着耀眼的光辉走向了尽头。
一连串的爆炸中，以燃料舱的剧烈轰鸣为最终收尾，巨大的飞龙型组合舰猝然坠落地面，扬起了高达四十余米的沙土灰尘，冲击的作用力使整个船体的形状都变形了，就像掉落在地面的香蕉一般，触地支点完全被挤压成了一坨烂泥。
两秒。
准确而言是一秒九六三。
游击队母舰包括武器、辅助设备、续航模块、所有在船生物的有生力量。
宣告，全灭。
漂浮在空中的伊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艘舰船的结局，看着由自己双手创造出的壮烈闭幕。
这便是被放逐非制式PTA伊昙的真正实力。
——或者说，「姑且算是」她真正实力的十分之一。
唯一还生存着的胡子舰长，因为察觉到变故的征兆而离开了少女的位置，此时站在坠落的母舰旁边的他，所幸没被坠落的舰船砸到，也同时观测到了伊昙摧毁母舰的整个过程。
从开始到结束，胡子舰长面部肌肉就再没工作过，呆滞着，瘫放着，凝结着，与其说忘记变化，不如说根本就没来得及变化的时间。
直到此时，他的声音才在战栗而失魂落魄中发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Jormangund么？”
胡子舰长嘴唇颤抖着喃喃道。
“就算是整个大蛇舰队正规编队，也不存在超出十具的「大蛇武装」……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我的部下，我的心血，我的一切，就这么轻易的毁于一旦？”
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资格去愤怒了。
胡子舰长隐隐猜到自己为何会败，但也猜不到究竟为什么自己会败，这句话听上去，就跟他此时的心情一样，相当矛盾。
然而不论如何，多年来创下的一切事物眨眼间已然不复存在。他悲痛，他悔恨，如果自己不是狂妄自大，想要劫掠这架不知名的PTA，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吧。
劫掠弱者，我的做法并没有错，游击队的宗旨一直都是这样，胡子舰长想着。
我唯一错的，就是没能正视对手的强大，以及自己的弱小。
甚至很可能不只是少女，还有另一人的“强大”。
“贪得无厌是会带来灾难的，你会庆幸今天遇到的是我这个没有一点能力，也没有一点野心的废柴。”
这一瞬间，胡子舰长脑海中闪过那名被自己斩断手臂的土著曾惨笑着说出的话。
贪得无厌，必将遭灾么？
这句话实在是太正确了。
但你说你没有一点能力也没有一点野心，到头来这一切，我所遭受的一切，真的能证明你一点能力也没有，一点野心也没有么？
胡子舰长喟然长叹。
眼前景色一阵模糊，伊昙瞬间出现在了胡子舰长的面前，语气冷漠如冰。
“这位客人，非常幸运，前面已经没有人再来插队了。那么，你想怎么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