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整个临川镇陷于沉寂之中，家家户户的灯火悄然熄灭，唯独位于镇子东南角的客栈依旧灯火通明，丝毫没有拥抱夜色的意思。
客栈外蹲守着数不清的司役，他们有的三五成群地聊天，有的站岗站得笔笔直，有的两两一组在附近巡逻，明眼人都看得出，客栈里有一位大人物。
“哈——”贺若棠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我哥他们好慢......”
“耐心一点，”冉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尚且冒着热气的茶水，“他们在谈正事。”
“话说，”德川夜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听说司府这个头衔是地方官员里最高的职位，虽然我知道主人是个非常有名望的人，但是他居然认识这么大的官确实有一点超出了我的想象。”
“何止是地方官员中最高的职位，”唐茵耐心地解释道，“整个煌夏一共就东、南、西、北四个府，执掌一方的司府重要性仅次于天谕城各司宗郎，在朝中的地位怎么排也能排进前十。”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贺若棠眨了眨眼睛，“看来我哥在这个世界混得风生水起，根本不用回原来的世界。”
冉晴好奇地问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
“应该是在我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唐茵耸了耸肩，“一个地方商贾，一个地方官员，谁知道他们有什么交情......等一等，商贾，官员......”她的脸色顿时一黑，“该不会是**吧？”
“主人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德川夜猛地拍了一下桌面。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要激动嘛！”
冉晴一本正经地问道：“要是真的存在**，作为朝廷的公职人员，你会选择抓捕他吗？”
“当然，”唐茵毫不犹豫地回道，“不过，我隶属于福禄王府，挂职也是个亲兵队统领，关于贪腐一类的事情理论上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
冉晴追问道：“那你会告发他吗？”
唐茵脸色顿时一黑：“太过分的话......会。”
“太过分有一个指标吗？”
“指标什么的，”唐茵掂着下巴若有所思：“基本上就是闹出人命，或者是产生恶劣影响什么的......”
“如果不是他直接导致的，而是间接导致的闹出人命，你会不会告发他呢？”
“这个嘛......”唐茵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能选择保留答案吗？”
“不好意思，”冉晴面露尴尬之色，“这个算是我的职业病，让你不高兴了吗？”
“不，”唐茵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只是你问的情况过于极端。”
“极端？”
“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唐茵十分肯定地说道，“要是真的准备去做，我也会提前阻止他。”
“原来是这样......”
“你为什么需要知道我的行动方针？”
冉晴严肃而又认真地解释道：“因为我在东华国也是公务人员，所以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公务人员的执法标准，未来万一入编本地的职务能作为一种重要的参考。”
“本地？”唐茵眨了眨眼睛，“冒昧问一下，你打算长期留在东华国吗？”
“是的。”冉晴不假思索地回道。
“哈？！”贺若棠怔了一下，“喂，你是认真的吗？”
德川夜不解地问道：“你不打算回东华国了吗？”
冉晴露出一抹苦笑：“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回去......”
话音未落，唐茵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兴冲冲地问道：“想不想加入福禄王府的密探编制？”
“诶？”
“我马上就能安排！”
“啊......”贺若棠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个女人的心思真好猜，直接露出了想拐优秀人才的眼神啊啊啊啊啊——！！！”
她们在客栈的大堂里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与此同时，在客栈楼上的贵宾厢房内，气氛却俨然是另外一种模样。
“刚一见面就致使朝廷命官昏迷不醒还险些被洁癖症害得送命，”杨逸之的脑袋上缠着纱布，两只眼睛满是黑眼圈，精神面貌简直是差到了极点，“要是换成了其他人，本官早就命人把他捉拿归案了。”
“啊哈哈......”戚良笑了一下装傻充愣。
“不要傻笑，说正经事，”杨逸之扶着额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你知道本官为什么刻意让人留你在临川镇，而且还匆匆忙忙地亲自来找你吗？”
“一上来就给了一个这么难的题目？”
“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戚良掂着下巴若有所思：“让我猜猜，是关于盗贼流窜的案子吗？”
“嗯，”杨逸之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盗贼流窜确实是一件棘手的案子，不过，各地统计下来失窃的财务不是炊饼就是馒头，算来算去基本都是吃吃喝喝的，价值最高的也只是一块不具名的方姓神捕手中的总司衙门令牌。”
“不具名的方姓神捕，”戚良的表情顿时一僵，“我好像已经知道是谁了。”
“这个盗贼专偷吃的喝的，也算不上什么恶劣的罪犯。”
“专偷吃的喝的，”戚良的眉宇微微一皱，“听起来像是流民作案......”
“本官一开始也和你想的一样，不过，你的好友郎司镇回报称，他曾带领司役在墨轩集镇围剿盗贼，对方展现出了惊人的轻功水平，好不容易将其逼入死胡同中还被对方以奇怪的手法脱逃。”
“轻功实力？”
“虽然武林人士不屑于小偷小摸，但是盗贼确实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实力，拥有一般人难以匹敌的速度。”
“那奇怪的手法指的又是什么呢？”
“盗贼往地上掷了几颗弹丸，”杨逸之比划了一下，“接着，冒出了浓重的烟雾，烟雾散去之后，人就不见了踪影。”
“嗯？”戚良怔了一下，“听起来怎么像是忍者......”
“忍者？”
“忍者是东华国对于一种他国职业的称呼，”戚良耐心地解释道，“他们擅长潜行和藏匿，主要负责刺杀和打探等任务，遇到危机的时候，会利用烟雾弹逃脱追捕和围剿。”
“嗯......”杨逸之喃喃自言自语道，“照这么说来，有可能是境外渗透进来的人......贺君安，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本官马上命人去调查所谓的忍者一事。”
“不用调查，”戚良的嘴角微微一扬，“由我来帮你处理这个案子，怎么样？”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帮你抓捕盗贼。”
“无事献殷勤......”杨逸之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你大可以把关于盗贼的事情渲染夸大，到时候，一旦盗贼落网向上头奏报，功劳自然不会小。”
杨逸之双臂抱胸，反问了一句：“我看起来像是会邀功的人吗？”
“你爬到这个位置靠的总不能是埋头苦干兢兢业业吧？”
“哼，”杨逸之的嘴角微微一扬，“果然做多了生意能让人变得滑头，跟上次见到的你全然不是一个德行。”
“作为交换条件，”戚良直言不讳地说道，“等我在煌南府经商遇到了困难，你得以司府的名义出手帮帮我。”
“你好歹是朝廷新贵，大名鼎鼎的安民伯，还需要本官帮忙？”
“贵族只是个挂名的存在，我的面子还没大到摆平实质性的问题，不是吗？”
“明白了，”杨逸之笑了笑，“只要不是太过分，本官能帮自然会帮。”
“多谢杨大人。”
“言归正传，相比起本官手头的这一件案子，那个小偷小摸的盗贼倒是算不上什么大事。”
“哦？”戚良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案子？”
“关于......”杨逸之顿了顿，接着说道，“【牵羊人】的案子。”
“什......？！”一听到这个词，戚良忽然回想起那一伙曾经在煌西府绑架沐婉柔的人，表情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流窜于全国各地的人贩子组织吗？”
“没错，”杨逸之点了点头，“更加准确地来说，他们比人贩子要恶趣味得多，是专门针对女性下手的软弱者组成的黑恶势力。”
“前不久在煌西府，他们绑了我的女人，后来就被我教训了一顿统统当做超市大酬宾送给了当地官府。”
“案子的开端就是那一次你抓到的人。”
“哦？”
杨逸之捋了捋胡须：“你协助抓捕【牵羊人】归案之后，事情就传入了府司衙门，本身是准备留在煌西府审讯，为了避免同党救援夜长梦多，司府大人应采诚连夜将他们押送到了总司衙门听候发落。”
戚良夸赞道：“英明的判断。”
“这一伙人虽然实力不强，但是嘴巴倒是硬得很，听说是总司衙门神捕首席【火蝴蝶】出动才撬开了他们的嘴巴。”
戚良追问道：“后来呢？”
“从他们口中得知，【牵羊人】是一个线路庞大而又体制分明的组织，你抓获的这一伙人不过是负责收网的人，代号是【赶羊人】，另外还有负责管理拐卖人口的【牧羊人】，以及专门同买家接头交易的【宰羊人】，而且，【赶羊人】与【赶羊人】之间互不联系，没有任何联络的方式，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赶羊人】只有对应的下家【牧羊人】，同样的，【牧羊人】与【牧羊人】，【宰羊人】与【宰羊人】，他们之间也互不联系，互为完全独立的拐卖线路。”
“所以官府不能事实大规模抓捕行动，只能保持静默暗中调查，以免引起其他【赶羊人】、【牧羊人】和【宰羊人】的警觉。”
“没错。”
“听起来真是一群棘手的家伙......”戚良耸了耸肩，接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在官府不能强势介入的情况下，拜托我以民间人士的身份帮忙端掉那一伙傻呵呵的【赶羊人】对应的【牧羊人】，就是这一次总司衙门交给你的所谓案子吧？”
杨逸之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聪明。”
“过奖了，”戚良耸了耸肩，“我只不过是根据现在的情报，综合分析出一个合理的结果罢了。”
“根据总司衙门下发的公函，这一伙【赶羊人】的下家据点目前就在临川镇，只是不知道据点具体在镇子上的哪个地方，也不方便出动司役地毯式搜索，所以......”
没等他说完，戚良就抢先一步把话接了下来：“所以就借着排查盗贼的名义封锁了临川镇？”
“嗯。”杨逸之连连点头。
“等我变成【牵羊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之后，再部署人员暗中渗透我周围的一切，把试图干掉我的【牵羊人】成员全都抓捕归案？”
“不，”杨逸之摇了摇头，“不要误会了，总司衙门完全没有这个计划。”
“哈？！”
“根据总司衙门的评估，目前你和你的人已经拥有足够强大的战斗力对抗血盟总坛，就算整个【牵羊人】来找你复仇估计也只是超市大酬宾买一送一。”
“好家伙，”戚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真是会做人，完全把我当成了一个会自动抓到犯人然后自动上交犯人的人形全自动诱捕陷阱？”
“呵呵......”杨逸之浅笑了一声，“说难听点的话，确实如此。”
“有一说一，好歹我也是朝廷封赏下来的伯爵，”戚良提醒道，“要是我出手的话真的能跟你们撇清关系吗？”
“你本就是个刚刚声名鹊起的朝廷新贵，既没有根深蒂固的贵族血统，也没有盘根错节的官场关系，而且全煌夏人人皆知你是个爱管闲事的外国人，在我看来完全不用担心会牵扯到总司衙门。”
戚良的表情忽然一僵：“爱管闲事的外国人......”
“这个案子非常重要，只准办成不准失败，”杨逸之突然问道，“需不需要给你一晚上的考虑时间？”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当然有，”杨逸之两手一摊，“这个案子在名义上是总司衙门要处理的，你拒绝了只不过是愧对帝君亲笔提的安民二字。”
“不愧是官场混迹步步高升的人，道德绑架的措辞张口就来。”
“要是案子办好了，”杨逸之煞有介事地说道，“说不定还能让总司衙门倒欠你人情，真是可惜了。”
“好了好了，我办就是了......”戚良挠了挠后脑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料想总司衙门应该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了，接下来要我怎么做？”
杨逸之的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的笑容，接着，他用力拍了拍手，用深沉的语气说道：“来人，速速把总司衙门捎来的东西交给贺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