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戚良赶到玲珑交易中心的时候，风波已经平息，劝架的镇民成功控制住了情绪激动的林少东和陆羽，准确地来说，是他们把这两个弱不禁风的男人直接按在了地上，用简单粗暴的物理手段剥夺了他们打架的能力，不过，他们的身体不得动弹，嘴皮子却没有任何限制，依旧唇枪齿剑锋芒尽显。
“你给我过来，我给你修一修脑子！！！”
“你等着，信不信我把你脑壳敲开，把里面的水都倒出去？！”
“来啊！！！敲我啊！！！”
“你过来啊！！！我敲你猛抡胳膊！！！”
两个人就像是患了狂犬病一样，气势汹汹地相互龇牙咧嘴，眼睛里满是露骨的攻击欲望。
戚良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来到林之筱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哥，你终于来了......”林之筱手足无措，眼中含着泪光，仿佛随时都能哭出声。
陆羽扯着嗓子喊道：“君安，你来得正好，这个混小子他真是疯了！！！”
“恶人先告状，”林少东立刻反驳道，“分明是你......”
“我怎么了我？！”陆羽气得面红耳赤，“我有什么问题，你自己考虑考虑清楚再说话！！！”
“我考虑清楚了，就是你的问题！！！”
“停一停！！！”戚良厉声打断了他们，“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冷静一点？现在镇子上什么情况你们两个又不是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是不是觉得场面还不够混乱？”
陆羽理直气壮地说道：“你问他！”
“切，”林少东不服气，厉声反驳道，“你不是觉得你占着理吗？你倒是开口说啊！怂货。”
“你骂谁怂货？！”
“我就骂你了怎么了？！”
“算了，”戚良果断放弃了好声好气的劝导方式，“阿夜，让他们安静一下。”
“呼——”德川夜长舒一口气，下一秒，脸色顿时一阴，浑身上下散发着露骨的杀气，“安静。”
“呃......”仅仅一句话的功夫，两人犹如触发了应激反应，全都像是乌龟一样缩了脖子。
“你们真是作，”戚良露出了无语的表情，“好好说话都不听，非要感受到极致的恐怖才知道退一步。”
“极致的恐怖？”德川夜一脸不解地问道，“我好像没做什么......”说着，她方才发现自己周围一圈已经完全清空，不仅镇民全都躲得远远的，连林之筱都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似的，转眼就逃到了十步开外的地方，“啊这......”
戚良盘腿坐了下来：“你们两个谁先说？”
陆羽和林少东异口同声地说道：“我！算了，让他说！”
戚良忍不住吐槽道：“你们两个貌似在奇怪的地方保持着高度的默契。”
“我来说！”林少东抢在了陆羽前面，“这个脸上坑坑洼洼的家伙发了疯，要剪了我妹妹的头发，把她假扮成一个男人，说什么这样做能免于受辱！！！”
“他才是疯了，”陆羽立刻反击，“说什么要带人往南侧突击吸引火力，让我带着筱筱往北逃跑，根本就是不过脑子不计后果的计划！！！”
“你才是不过脑子不计后果！”
“你是、你是！”
“你们是小学生吗？！”戚良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明明都是为了筱筱着想，却因为意见不统一大打出手，我都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育你们。”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骚乱之中，赛有材厉声疾呼道：“诶唷——！！！别打了别打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只见他被镇民围在角落里乱棍猛打，身旁没有看护保护，就像是过街老鼠一样十分狼狈。
“就是他！”
“这条景明亲王的狗早就该打了！”
“居然敢把拜狗引过来杀人放火！”
眼看着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哀嚎不断，戚良没有坐视不理，而是赶忙冲过去喝止他们：“全都住手！！！”然而，他的言语无法阻止愤怒的镇民，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地殴打着手无寸铁的胖子。
“别打了，别打了......”赛有材被一脚踹倒在地，说时迟那时快，一闷棍搭在了脑门上，整张脸顿时鲜血淋漓，“诶唷——！！！”
“既然你们个个都这么能打，为什么没有人自愿参加巡逻队？！”樊晟冲出来扯着嗓子怒喝了一声，“全缩在这里打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家伙装什么英雄好汉？！”一句话的功夫，混乱的场面瞬间被镇了下来。
“一个个都是怂货，”孙长庭补了一句，“围殴的时候假装自己一骑当千，真刀真枪打起来全成了缩头乌龟。”
“我们只不过是普通老百姓，”人群中的一名青年不服气地反问道，“御敌是官府要做的，关我们什么事？”
“对对对，”另一名青年附和道，“白皮子见人就杀，我们就算是去了也是送死。”
人群中又走出来一名老妇人，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说道：“贺掌柜，你是有钱人你不知道，我们普通老百姓什么都不要，只要活命就好！”
“呵呵，”戚良冷笑一声，“不要试图把责任都推给官府，也不要故意搞阶级对立，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觉得以现在的情况，自己能假装无事发生置身事外吗？”
听到这个问题，大家突然都不说话了。
“你们知不知道，郎大人是个连刀都拿不稳的读书人，为了保护镇子，他带领司役义无反顾地冲向敌人，结果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到现在......还在衙门内室里躺着，”说话的时候，戚良忽然鼻头一酸，眼睛里满含着泪光，“你们知不知道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守护好镇子？守护好你们？都不是......他说，他要是不行了，他的妹妹就没有娘家人了，希望我能代替他照顾好他的妹妹。”
混乱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镇民的情绪也被压了下来，他们一言不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镇子刚刚遭到袭击的时候，你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散而逃，郎大人却毫不犹豫地挡下了一切，在你们眼里，或许这是一种责任，或许这是一种使命，或许这是一种理所当然。”戚良突然加重了语气，“然而，你们却没有考虑到一点，郎大人也好，衙门的司役也罢，他们和我们一样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什么脑子里全都是责任与使命神，面对凶神恶煞的时候，他们也会像你们一样害怕；受伤的时候，他们也会像你们一样流血；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他们也会像你们一样牵挂自己的家人。把话说穿了，天底下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这么一群人在为我们负重前行罢了。”
刚才说话的老妇人不禁红了眼：“郎大人是个好官......”
“是啊。”周遭的镇民纷纷点头附和。
“你们不妨去亲眼看一看衙门的情况，要是能够拿起武器战斗的司役凑得满十个人，我贺君安三个字就倒着写！”戚良接着说道，“如果把墨轩集镇比喻成一个大棚，官府是支撑大棚的唯一一根柱子，我们全都蜗居在大棚之下避雨的人，而这一场袭击就是一场狂风暴雨，此时此刻，柱子已经再也支撑不住，整个大棚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塌，我们这一群人明明看到了危机近在眼前却没有主动伸手去扶稳柱子，全都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总是幻想着其他人会站出来支撑大棚......结果是什么？”
“我们只是......”青年支支吾吾地说道，“只是......”
“只是怕死是吧？”孙长庭拍了拍脖颈，“你以为缩在这个地方，就能保住你的脑袋了吗？”
“我们要是挡不住，你们想跑也跑不掉！”樊晟厉声问道。
“师团里曾经流行过一句话，”德川夜一脸严肃地说道：“永远不要向恐惧俯首称臣，在敌人战胜你之前，它就会用世界上最残忍的手段杀死你。”
“老孙和老樊没有责任和义务站出来承担一切，”戚良耸了耸肩，“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积极组建巡逻队，只不过是因为看到柱子已经支撑不住，所以本能地想要上前扶住它，而你们却借着所谓普通老百姓的外衣，心安理得地装聋作哑，享受他人的牺牲换来的短暂安宁......用这种假装看不到的方式欺骗自己真的好吗？”
“说得好！！！”赛有材捂着额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为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大棚，我愿意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风云钱庄的人马全都听你调遣，包括我，只要不是送死，你想安排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樊晟当场傻了眼，
“没想到，”孙长庭摇了摇头，“在这样一副令人厌恶的外表之下，竟然有一颗金子般闪闪发亮的心。”
赛有材向戚良作揖道：“贺掌柜，以前多有得罪，我们这一次就算是重新认识了。”
“呵呵，”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想得美，以前的账要我既往不咎？”
“我......”青年暗暗握紧了拳头，“我现在加入巡逻队，还来得及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老妇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奶奶怎么办......”
“奶奶，”青年握住了她的手，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我要是不站出来，谁来保护您？”
“不需要你逞能，总有人会......”老妇人的言语戛然而止，看了一圈，眼中忽然噙满了泪水。
“要是我们再不站出来，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苟活，”此时，一名中年男子也走了出来，“就算是幸存下来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拼了，”金掌柜走出了人群，“就当是为了死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另一名青年举起了手：“我也要参加巡逻队。”
“我我我......”
“我也......”
“算我一个！”
就在众人被戚良的一番话点醒，踊跃报名巡逻队的时候，一名神色可疑的男子溜出了玲珑交易中心，趁着没有其他人发现，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墨轩集镇四通八达的暗巷，转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