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桌面上的气氛恰到好处，顾悯岐抓住机会举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向贺君安行礼，“我这一杯酒敬贺侯，权当是接风洗尘。”
“顾大人客气了。”他端起了酒杯回礼。
“哇——风向正好，那我也得凑热闹敬一杯。”顾恩亭也端起了酒杯。
“去去去，”顾悯岐一脸嫌弃地甩了甩手，“你有没有长幼尊卑的观念？我们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不是吧？贺君安他年龄比我小，怎么会跟你是平辈？”顾恩亭笑嘻嘻地刺了一句，“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单纯地想套一套近乎？”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顾悯岐顿时怒目圆睁，将酒杯摔在了地上，“臭小子没出息就算了还说话没大没小的......”
“我不是已经明说了谁大谁小吗？”
“我说的是年龄上的谁大谁小吗？”
“不然呢？”
“我说的是......”
“两位停一停，”贺君安拿起餐巾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要不然......我换个座位，你们叔侄俩挨着坐？”
他们两个在场，犹如两挺加特林机枪互相扫射，其他人几乎插不上话。
“瞧瞧你把贺侯气成什么样了？”
“哇——不知道是谁一把年纪，说话都兜不住唾沫星子。”
“像我这样儒雅随和的读书人，说话要是兜不住唾沫星子，能当得上帝姬的老师吗？”
“不是吧？亏您说得出口，儒雅随和这四个字就没一个跟您搭得上边的。”
“你小子今天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这句话挂在嘴上说了十几年，您的身体反而越来越硬朗，未来长命百岁我看全都是我的功劳。”
“顾恩亭，我是看在你爹走得早的份上才一直把你带在身边，结果你礼、乐、射、御、书、数一个都没学会，幸亏我膝下有濛濛，要是顾家里里外外就你这么个烂根的独苗，我早就怀疑人生了！”
“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妹妹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顾家里里外外真就我这么个烂根的独苗。”
顾悯岐十分激动地猛拍了一下桌子：“我家濛濛才不会嫁人，她小的时候说过，要一辈子当爹的贴心小棉袄！！！”
“万一她看上了贺侯该怎么办呢？”顾恩亭一把火甩到了贺君安脸上。
“贺侯是个什么......嗯哼——贺侯我自然可以考虑考虑，不......”顾悯岐立刻改口道，“是贺侯可以屈尊考虑考虑顾家。”
“哇——看到没？当官的都一个样，变脸比翻书还快。”
“停停停！”贺君安拍了一下桌子，接着，又拿起了桌上的餐巾，“两位简直比筑巢的燕子还能喷，恐怕花洒见了你们都得羞愧地低下头颅。”
“贺侯，本官失态了......”
顾恩亭倒是没有接话，话锋一转，带起了另一个话题：“老贺，等吃完了饭，要不要我带你去街上转转？”
“行啊！”贺君安爽快地应了下来。
“我请你们吃宝翔楼的糕点，拙荆最喜欢吃他们家的桂花糖藕，算得上是城里的一绝。”
“你少给贺侯增加不必要的负担，”顾悯岐又插了进来，“人家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刚一落脚你就安排这安排那，是不是不想让人家好好休息？”说着，他的语气忽然一变，恭恭敬敬地说道，“贺侯，本官已经打点好了府上一切，请您移步顾府稍事歇息。”
“你们两个是一定要给我做选择题吗？”贺君安反问道。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顾悯岐连忙解释。
顾恩亭一脸的不以为然：“是跟他还是跟我，你自己选吧。”
“小孩子才做选择题，”贺君安潇洒地跷起了二郎腿，“难得来一次天谕城，休息自然是必要的，逛街也是不能少的。”
顾悯岐面露疑惑之色：“这两件事相悖，不可能同时做。”
“所以要分一个先后次序，”贺君安打了个响指，“老婆们，开始投票。”
应雪青毫不犹豫地回道：“饭后去逛逛街正好消消食。”
“嗯，同意，”沐婉柔附和道，“好久没有去逛河边的【万有街】了。”
“走走走~~~”德川夜拍了拍手，“正好见识一下煌夏都城的繁华似锦。”
冉晴也跟了票：“来了这么久，是时候该感受一下大城市的风光了。”
“我上街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阿丽娜弱声弱气地问道。
“不会，”顾恩亭摆了摆手，“天谕城经常看得到阿加门德远道而来的商人，赫尼族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客人了。”
“那、那就好......”
“啊，忘记带梳子了，”涂山萨拉找了个正当的理由，“得去买个梳子。”
“对了，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楼的桂花糖藕，”贺若棠直率地问道，“我们也有份吗？”
“哇——当然，”顾恩亭伸长手拍了拍顾悯岐的肩膀，“顾家的预算管够。”
“顾家的预算关你......”他刚想说什么，看到一桌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硬生生把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够、够，管够。”
“大家要去【万有街】的话，就正好顺路，我带你们去王府坐一坐。”唐茵提议道。
“嗯......”贺君安怔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还得给岳父他老人家赔礼道歉。”
唐茵一脸严肃而又认真地回了一句：“哼，亏你记得这个事情。”
“他该不会一见面就拔剑砍我吧？”
“才不会......”话说到一半，唐茵的眉宇微微一皱，忽然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应该，可能，大概......不会？”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桌突然传来一阵惊天饱嗝：“嗝——”方鹤山瘫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皮，“凤仙楼的菜，妙啊，妙......”
薛诚情不自禁地感慨道：“不愧是神捕，一来一回这么快，上的菜都没凉就全下了肚。”
“这算什么本事，”方鹤山耸了耸肩，“以前当司役的时候，满城抓贼没有休息，比跑腿买东西累多了。”
“玉麒麟，给侯爵夫人的礼物买了吗？”上官瑞阳急切地问道。
“买了，”方鹤山十分笃定地回道，“东西太多，临时堆在贺君安的马车上了。”
“我给你的钱全花完了吗？”
“兄弟，我问你，”方鹤山一把勾住他的脖颈，“你要我去买的是什么东西？”
“礼物。”
“送给谁的？”
“女人。”
“错，是侯爵夫人，侯爵夫人是什么人物？”
“大人物。”
“对，大人物，”方鹤山咧嘴一笑，“大人物看得上平凡的礼物吗？”
“看不上。”
“送给她们的礼物是不是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对。”上官瑞阳点了点头。
“高端大气上档次是不是特别费钱？”
“对对。”上官瑞阳又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用你给我的钱买了这么多费钱的礼物，再扣除五个点的跑腿服务费，兜里还会剩下很多吗？”
“对对对......”上官瑞阳愣了一下，“不对不对不对，钱应该剩不下多少了。”
“既然不剩多少就没必要拿回去了，权当是给我的提成，给我追加一点辛苦费，”方鹤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再遇到类似的问题，我才会尽心尽力地帮你摆平，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是是是。”
“这么明显的套......”薛诚的脸色顿时一黑，“他就这样钻进去了？”
“好家伙......”唐问心扶着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哇——这里我就有话说了，”顾恩亭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附近，“兄台，按照煌夏律例，知不知道跑腿代劳是要签订契约的？契约金以外的收入，是要按照一定的额度向朝廷上交税款......”
就在他普及法律知识的时候，顾悯岐突然问了一句：“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他指了指坐在角落里的方鹤山等人，“他们四位看起来不像是正经人，是贺侯路上招揽的随从吗？”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贺君安的表情顿时一僵，“他们全都是朝廷的公职人员，四个人里面有三个是神捕。”
“神捕......”顾悯岐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恕我孤陋寡闻，总司衙门流行不穿衣服的风尚吗？”
“不不不，”贺君安连忙解释道，“这个是他的个人癖好。”
“我看坐在角落里的小伙子挺老实，举手投足看起来比较正经，他应该是神捕之一吧？”
“虽然我也觉得他是他们几个人里最正经的一个，但偏偏不是神捕，是扑棱蛾子手底下的情报官。”
顾悯岐好奇地问道：“敢问扑棱蛾子是谁？”
“顾大人应该听说过，就是总司衙门的首席神捕【火蝴蝶】。”
“噢......”顾悯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听说过......现在知道了。”
“顾大人明明居住在天谕城，却没听说过总司衙门的首席神捕？”
“见笑了，”顾悯岐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容，“本官习惯了深居简出，外出就是去帝宫教书，离宫就是回府上休息，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类型。”
“官场上没什么朋友吗？”
“啊这......”顾悯岐支支吾吾地说道，“本官只是个学士，既不上朝也不参与朝政，所以就......”
“难怪......”贺君安掂着下巴若有所思。
“嗯？什么难怪？”
“像你这样性情耿直不存城府，又没有加入派系的中立官员，怕是翻遍整个天谕城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顾悯岐捋了捋胡须，“算中立吗？嗯......应该算。”
“总司衙门安排你来迎接，就是为了避嫌，防止主战派和主和派任何一方势力拉拢我。”
“哦......”顾悯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居然有这一番用心......”他是真的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官场小透明这一回事。
“除了这一层考量以外，应该......”贺君安的嘴角微微一扬，“还有另外的理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