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拜洛维斯的营地已在距离别尔别克河十里开外布置完成,军旗如林,帐篷遍地,放眼望去犹如望不到头的丘陵。
连续几日超长时间的急行军,整个军团疲惫异常,贵族们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休整的命令一经下达,他们便抓紧时间让自己的军官和士兵们好好休息,除了最低限度的照明灯火以外,所有的营帐几乎都沉浸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唯有位于核心区域的主帐仍然灯火通明。
“......”作为本次战役的最高指挥,拜洛维斯的第一王子萨利赫一言不发,掂着下巴若有所思,仔细端详着桌面上临时测绘出来的作战地图,目光时不时停留在别尔别克河以北的森林,似乎是十分在意这个位置。
没过多久,怀彻雷斯顿公爵在王室卫队的护卫下来到营帐内:“殿下,您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商量?”
萨利赫没有摆出王族的架子,面向他,微笑着,语气十分温和:“怀彻雷斯顿大公,家妹之前在你家借住过一段时间,叨扰了。”
“呵呵,”怀彻雷斯顿公爵随性地笑了笑,“这都没什么,我家女儿久居深闺,能有这么一位交心的闺蜜也很开心。”
“听家妹说,您有意将公爵的位置世袭给怀彻雷斯顿小姐?”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怀彻雷斯顿公爵的头衔不给她又能给谁呢?”他笑着反问道。
“怀彻雷斯顿小姐相貌出众冰雪聪明,完全配得上八大公的爵位,”萨利赫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抛开家妹这一层关系,作为王族,我支持怀彻雷斯顿小姐世袭八大公,只是.......”
“殿下若有什么不妨直言不讳。”
“只是女性世袭爵位是拜洛维斯的首例,”萨利赫切入了正题,“恐怕就算我代表王族赞同,也会遭到其他大公的反对。”
“殿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呢?”怀彻雷斯顿公爵的眉宇微微一皱,似乎已经察觉了他的意思,故作疑惑的态度回道,“我们八大公一向互不干涉,就算我家女儿袭爵,也跟他们没什么利益冲突。”
“利益冲突自然是一时兴不起来的,”萨利赫故意顿了顿,接着,语气忽然低沉了几分,“时间一久,大家就该考虑怀彻雷斯顿小姐的婚姻问题了,不是吗?”
“......”怀彻雷斯顿公爵的脸色顿时一黑。
“领土合并,人口归属,财富归分......”萨利赫随随便便就举了几个露骨的例子,“她一旦嫁给了某个贵族,随之而来的问题就犹如蜂群一般蜇得人痛苦不堪,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入赘平民,可平民的劣根性又会给怀彻雷斯顿家族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呢?”
怀彻雷斯顿公爵不再掩饰,双臂抱胸,嘴角微微一沉:“殿下,如果一开始想好了交易内容,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萨利赫郑重其事地说道:“怀彻雷斯顿小姐要是能考虑嫁入王室,不仅能同家妹一道开开心心地生活在王宫之内,而且还可以让怀彻雷斯顿家族在宫廷内获得不可撼动的地位。”
怀彻雷斯顿公爵冷冷地反问道:“哦?你打算兼并我家?”
“并不是兼并,而是邀请加入,”萨利赫煞有介事地伸出一只手,“八大公拥兵自重,贵族各怀鬼胎,像这样的拜洛维斯王国毫无前景可言。”
“你明白你在跟八大公之一交流取缔贵族的事宜吗?”
萨利赫毫不犹豫地回道:“我是在跟未来的首席大臣讨论拜洛维斯的生死存亡。”
“......”怀彻雷斯顿公爵陷入了沉默。
“您是一位智者,在战略上比我这样的小辈更有远见,理应清楚眼前的局势,”萨利赫义正辞严地说道,“狄尔特洛斯和科罗维亚两国着眼于亚尔德兰北境的战事,无暇顾及处于亚尔德兰南境的王国,作为科罗维亚的盟友,我们必须同时面对狄尔特洛斯的附属国阿加门德以及早就立下血海深仇的煌夏,自西、南两个方向产生的军事威胁。”
“分封是王国的立国之本,八大公以及成百上千的贵族各自的领地巧妙地屛卫着王都,他国的军事威胁恰恰是我们所要直面的问题,”怀彻雷斯顿公爵质问道,“你明知时局即将变动,还要一意孤行动王国的立国之本,难道不是在乱上加乱吗?”
萨利赫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毫无疑问,这一场史诗级的大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原本我们赫曼人的人口数量占据着先天优势,可惜的是,贵族各自为营下松散的军事建制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战术协同,只要一遇到大规模的战斗,必定会暴露致命的劣势,只有取缔分封的兵权集中于王室才能拯救整个王国,避免在即将到来的时局变动中亡国灭种!”
“抱歉,到目前为止,贵族军团没有发生过任何崩溃的案例,你的说辞并没有任何实际情况作为依托,纯粹是你基于一厢情愿衍生出的理想,而理想主义者总会在冒进中为他们的鲁莽埋单。”
“......”萨利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大刀阔斧地削弱贵族,早已经引起了他们的不满,相信已经有为数不少的贵族在暗地里已举起反旗,”怀彻雷斯顿公爵的双目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位性格执拗的王子,“你一直在庸人自扰,担心我们的贵族军团在大战中分崩离析,却没有意识到真正会导致贵族军团分崩离析的恰恰是你......萨利赫。”
萨利赫神色凝重,眉宇紧皱,默不作声,半晌过后,他的表情渐渐舒缓,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不愧是八大公中实力最为雄厚的怀彻雷斯顿,您的真知灼见的确配得上您的地位,呵呵......”他似乎并不在意被他劈头盖脸训斥一顿的事情,“刚才的话题算是冒犯了,接下来,让我们进入本次会面的正题吧。”
同一时间,在别尔别克河沿岸,贺君安所在的主帐也燃着明亮的灯火。
“金毛狗真的被打怕了,选择在这个位置下账,够谨慎的......”他一边研究着别尔别克河一带的地形图,一边把兵棋七零八落地部署在图上,“啧,像这样休整一夜,等精神饱满、兵强马壮再战,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呼——”他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冷静一点,贺君安,找到突破口......就像以前一样......找到最关键最致命的突破口......”
话说到这里,账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