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第公爵的帅帐内,气氛格外沉重,台面下精心策划的策略——诱杀、栽赃、暗杀——接二连三地破产,不仅损兵折将,连最得力的福克纳也落入敌手,生死不明,眼前这种挫败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这位野心家的自尊,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原本精于算计的眼中此刻只剩下狂躁与不甘。
“不能再等了!”赫尔第公爵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地图卷起一角,“怀彻雷斯顿那个老狐狸和萨利赫那个黄毛小子不消失,我们就都没好日子过,必须快刀斩乱麻处理干净!”
兰道尔公爵坐在一旁,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加快的节奏,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赫尔第,你的意思是?”
“直接一步到位!”赫尔第公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即刻向全军宣布,怀彻雷斯顿公爵与萨利赫王子殿下在侦查敌情时不幸遭遇阿加门德主力伏击,现已英勇战死,为国捐躯!”帐内几名心腹闻言,皆是一惊,这可是弥天大谎,一旦传出……
“然后呢?”兰道尔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追问。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帅!”赫尔第公爵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更具威严,“在此危难之际,我,赫尔第,身为王国八大公之一,有责任也有义务暂代军团总指挥一职,统领全军,为公爵和王子殿下复仇,踏平卡洛萨地区!”
他话音刚落,兰道尔公爵便缓缓站起身,微微躬身:“值此危难,赫尔第公爵勇于担此重任,实乃王国之幸,我军之福。我,兰道尔,代表我本人及麾下全体将士,拥护赫尔第公爵担任军团总指挥。”
他们两个老小子就像是表演给几位心腹看一样,一环扣一环,严丝合缝没有破绽。
“为表支持,也为了激励全军将士奋勇杀敌,”兰道尔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帅帐,甚至有意让帐外的守卫也能隐约听到,“我建议阁下在此承诺,此战之后,从阿加门德夺取的所有土地、城池、财富,我兰道尔家族分文不取,赫尔第家族亦如是,所有战利将按照战功,全数分配给此次参战的各位忠诚的贵族及勇士!”
兰道尔公爵的这一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如他们所料,消息尚未公布就像野火一样迅速传遍整个拜洛维斯军团大营,中小贵族原本还对指挥层之间的权力博弈心存疑虑,甚至有些惴惴不安,此刻听到两位最具实力的大公不仅不争夺利益,反而要将其全部让出,顿时炸开了锅。
“兰道尔公爵高义!”
“赫尔第公爵万岁!”
“誓死追随总指挥,踏平阿加门德!”
一时间,欢呼声此起彼伏,犹如一场狂欢盛宴,无数士兵和他们的军官们红着眼睛,挥舞着武器,恨不得立刻就能冲过别尔别克河,将卡洛萨据为己有。
赫尔第与兰道尔,凭借一纸空头支票和精准的利益捆绑,成功地暂时团结了联军摇摇欲坠的军心。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慷慨冲昏头脑。
怀彻雷斯顿家族的营地中,气氛却格外压抑,公爵阵亡的消息传来,军中一片哗然,悲伤与愤怒交织,深受公爵信任的嫡系骑士聚集在副指挥的帐篷里,人人面带悲戚与凝重。
其中一位资历最老的骑士,名为奥顿,是侍奉怀彻雷斯顿公爵多年的副手,他收到了赫尔第公爵秘密派人送来的信件,信中先是假惺惺地表达了哀悼,随后话锋一转,暗示奥顿应趁机掌控怀彻雷斯顿军队,并与联军合作,共同瓜分利益,甚至许诺事成之后支持他成为新兴贵族。
“......”老骑士奥顿拿着那封信,沉默了许久,帐篷内的其他骑士都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最终,他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抬起头,眼中是军人特有的坚定与忠诚:“没有公爵的命令,全军不得妄动。”
“可是,公爵他已经......”其中一名骑士唯唯诺诺地说道。
“公爵阵亡,我等只听袭爵人德伦莎小姐的命令,不可擅权僭越!”
“是——”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声音铿锵有力:“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也不得与军团其他部队发生冲突!”
就这样,怀彻雷斯顿军团的指挥权非但没有旁落,反而脱离了整个军团的序列,对于贺君安而言,简直是意料之外的喜讯。
黄昏时分,别尔别克河畔的阿加门德营地内......
贺君安站在沙盘前,配合长孙悠的思路,不停地做着战术推演,像这样高强度的头脑风暴,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
突然,营外传来通报,赫尔第公爵派出的使者到了。
跟福克纳不一样,这次来的是一名神情倨傲的年轻骑士,他甚至连帐篷都没进,就在营门外高声宣读了赫尔第的约战书。
“奉拜洛维斯联军总帅赫尔第公爵令!现约战尔等,于明日清晨,日出之时,于别尔别克河东岸平原,列阵决战!”
语气嚣张,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贺君安静静地听完,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走出营门,看着那名年轻骑士,语气平淡:“回去告诉赫尔第,他的战书,我接了,可别不敢来。”
他没料到贺君安应得如此轻松,甚至还反呛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夫君......”长孙悠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该来的总要来的。”
战事既定,贺君安立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部署......他首先召来了萨雷姆。
“萨雷姆,交给你一个关键任务。”贺君安指着地图上别尔别克河的上游区域,“你带领一队影狼族战士趁着夜色立刻出发,秘密前往上游,找到合适的位置,用沙袋、石块、木材,想办法对河道进行封堵,临时构筑水库。”
萨雷姆瞳中闪过一丝疑惑:“指挥官,您是要断水?虽说别尔别克河的水位不济,但眼下也算是我军依托的屏障……”
“不,不是断流,”贺君安摇头,嘴角微微一扬,“只是控制水流,在水库里蓄水。”
萨雷姆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遵命。”
接着,贺君安又找来了狂蹄族父子,莱昂和查布。
“莱昂,查布,我需要你们返回卡洛萨,”贺君安双臂抱胸,显得格外沉稳,“调动全城所有能用的马车,无论是货运的、载客的,甚至是农用的,全部征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输送到营地。”
“所有马车?”莱昂吃了一惊,“指挥官,这是要运输什么?伤员?还是物资?”
“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贺君安笑着没有多解释,“记住,是所有能动的马车,速度要快!”
“明白!”莱昂和查布立刻转身离去。
安排完这些要务,贺君安又与格鲁萨斯、拉姆芬妮、阿布鲁拉等人确认了明日作战的大体方略和各族战士的配置,一切似乎都已安排妥当,营地也进入了战前最后的休整与准备阶段。
夜色渐深,贺君安独自一人,走向营地中一顶守卫森严的帐篷。
帐篷内,身形狼狈落魄的萨利赫已然苏醒,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蓝色的眼眸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傲慢。
他靠坐在简易的行军床上,看到贺君安进来,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便将头转向一旁,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污了他的眼睛。
“看样子,拜洛维斯尊贵无比的王子殿下恢复得不错嘛!”贺君安自顾自地在一旁的木箱上坐下。
“托你的福,还没死透......”萨利赫语气依旧又臭又硬,“臭奴隶。”
贺君安对于他的恶劣态度并不意外,自然也不生气,他平静地看着萨利赫,缓缓开口道:“你啊,区区一个阶下囚,浑身上下只剩嘴硬了,金毛狗。”
“嘁,要不是被背刺,现在当阶下囚的就是你......”
“算了,随你怎么说,”贺君安耸了耸肩,“那个叫什么赫尔第的公爵貌似已经窜了位,拿下了你的指挥权,还火急火燎地约我明天清晨开战,你最好盼我有个好结果,我要是输了你也得死。”
“......”
帐篷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怎么,吓到你了吗?”
“无所谓,反正落到赫尔第他们手里是死,留在你手上也是死。”
“我在你眼里像是会随意处决俘虏的人吗?”
“哼,也绝非会白白放我走的傻子。”
“呵呵......”贺君安露出一抹苦笑,“金毛狗,就让我当一回傻子,不管最终战况如何,明天一早我会找机会放了你,记得别太招摇。”
萨利赫怔了一下:“为什么?”
“就当是为了下一次能在真正的战场上打败你吧。”
“......”
“开玩笑的,最喜欢的哥哥要是死在这种地方,”贺君安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艾露娅她会哭的。”说罢,他转身准备离开。
萨利赫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虽然仍有挣扎,但多了一份决绝。
“贺君安,”他第一次正式地、不带侮辱性地叫出了这个名字,“不必施舍你假惺惺的怜悯,把我的铠甲和配件还给我!”
“嗯?尊贵无比的王子殿下打算向王国军团挥剑吗?”
“不,”萨利赫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在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