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别尔别克河营地,仿佛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虽静默无声,却酝酿着破晓时分石破天惊的咆哮。
战前的空气粘稠而紧绷,混合着泥土、青草以及隐约的铁锈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
然而,正是在这片压抑之下,涌动的并非恐惧,而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炽热战意。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篝火熊熊燃烧,跳动的火焰将周围战士们的脸庞映照得棱角分明,卡洛萨地区所有军事力量——影狼族、赫尼族、狂蹄族、天狐族、龙蜥族,都聚集于此,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前方的参谋官身上。
萨雷姆,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影狼族青年,此刻正站在高台之上,幽绿的眼眸扫过下方齐整的队列。
“来自各个部族的同伴们!”萨雷姆开口,声音并不洪亮,但却格外沉稳,“天亮之后,我们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拜洛维斯的军势就在眼前,号称八万之众,铁甲如林,投鞭断流......”
阿加门德的战士不为所动,能站在这里的,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萨雷姆话锋一转,语气中注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昂:“但是,我们之所以仍然站在这里,并非为了无谓的牺牲,【长老会】委托的那一位指挥官,自他接过权柄的那一刻起,便带领卡洛萨方面军创造了一次又一次看似不可能的胜利!”
说罢,他微微侧身,看向身旁身材魁梧的莱昂,莱昂会意,向前踏出一步,他那洪钟般的声音立刻响彻全场:“没错!”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数次交锋,均以我军取胜告终,全无败绩!”
查布在一旁用力点头,激动地补充道:“拜洛维斯虚张声势,仅仅自恃人多势众,并非不可战胜!”
莱昂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感染力:“指挥官信任我们每一个部落战士,他没有躲在幕后,也从未怯战思降,而是屡次亲自上阵带领我们抵御强敌,同时也把最大的荣耀与我们分享!像这样舍生忘死以身作则的指挥官,值得我们信任,值得我们将性命托付,值得我们毫无保留地追随!”
“为了家园!为了卡洛萨!为了值得守护的一切!”查布振臂高呼。
众多战士高声回应:“为了值得守护的一切!!!”
嘶吼声、怒吼声、兵刃敲击盾牌的铿锵声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直冲云霄。篝火仿佛也感应到这澎湃的士气,燃烧得更加猛烈,火光映照着一双双坚定而无畏的眼睛。
战意已然沸腾,只待黎明。
远离喧嚣的动员现场,在别尔别克河一处相对僻静的河湾,两道赤红的霞光正在月光下快速交错。
锵!锵!锵!
血刃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攻向那道看似柔弱的身影。
阿凰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毫不留情,她的眼神锐利,每一次挥刀都倾注了全部的心神与气力。
然而,面对这足以令寻常高手瞬间溃败的猛攻,阿凉却如同激流中的磐石。
她甚至没有迈开步子移动,仅仅凭借不断调整自身的态势,或格、或挡、或引、或卸,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阿凰凌厉的攻势化解于无形,不得不说,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又一次突刺,阿凰反被一股柔韧的力道推开数步,气息顿时微乱,她看着对面气息平稳,连发丝都未曾凌乱的阿凉,眼中闪过一丝挫败,但更多的是不解。
“你是怪物么……”阿凰喘着粗气问道,“我的力量、速度明明都不弱,为什么连让你认真出手都做不到?”
“诶呀呀~~~这个嘛,要坐下细说咯~~~”
阿凉微微一笑,走到河边一块大石前倚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阿凰犹豫了一下,心中咯噔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走过去坐下。
“阿凰,你的天赋并不差,战斗中发挥的洞察力相当出类拔萃,在绝大部分血鸢里算是排得靠前的佼佼者,”阿凉的声音温和,如同潺潺的河水,“唯独在力量的控制上没有把握好分寸。”
“分寸?”阿凰皱眉。
“嗯。”阿凉点点头,伸出手掌,“你将力量均匀地灌注在每一次挥砍中,追求范围的覆盖和持续的压制,关于这一点本身没有错,但在面对真正擅长防御和卸力的对手时,像这种散乱的攻击,很容易被瞬间的发力技巧所瓦解,久而久之,你的气力会被消耗殆尽,而对手却变得游刃有余。”
阿凰的眼神微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我们血鸢一族的心脏是弱点,最忌讳消耗战,能够尽快结束战斗就尽快结束战斗,”她顿了顿,继续细心解释道,“所以啊,要将全身力量在极短距离、极短时间内,凝聚于一点瞬间释放,学会这样的小窍门不单单是解决了持久的问题,而且还能使得招式和技法都变得更加凌厉迅捷。”
“你管这个想想就很难的技巧叫小窍门......”阿凰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阿凉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阿凰的腕关节上,道:“感受一下。”她的指尖似乎没有任何力道,但下一刻,阿凰只觉得手腕处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钢针刺入,一股尖锐却短促的力道猛地一撞,让她整条手臂都微微一麻,险些握不住刀。
“唔……”阿凰惊讶地看着阿凉。
“煌夏有一种古老的拳法,拳法的基础被称为方寸绝力,他们一般管这个叫做【寸劲】,”阿凉的语气依旧轻佻,“并非依靠大幅度的动作来蓄力,而是通过肌肉、关节、呼吸的微妙协调,在接触目标的瞬间,将力量集中于一点爆发出来,不重其形,而重其意,追求的是刹那决出结果。”
阿凉详细地讲解起发力的原理、呼吸的配合,以及如何在战斗中寻找使用寸劲的最佳时机,阿凰听得极为专注,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你的身体条件其实比我更适合修炼这种技巧,”阿凉看着阿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期待,就像是一位长辈在教导晚辈一样,“刚才战斗的过程中,你的核心保持得相当稳定,若能融会贯通地掌握【寸劲】……你啊,水准绝对能超越现在的我,达到至高的境界。”
“诶?”阿凰猛地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阿凉。
“技巧我已经教了,剩下的就是你自身的领悟和勤奋,加油~~~”说完,她转身离去,身影不一阵便从视野中消失。
阿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回忆着刚才那股堪称可怖的力道,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那份毫不吝啬的指点,那份对她潜力的肯定……
阿凰紧紧握住了拳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中弥漫,不知过了多久,她对着阿凉离去的方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