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尔别克河营地的一角,专门划出了一片供赫尼族战士训练的空地,篝火无法驱散夜的寒意,空气中却已弥漫开汗水的咸涩与泥土的气息。
“太慢了!”格鲁萨斯低沉如雷的吼声在场中炸响。
他庞大的身躯如山岳般屹立,仅凭一柄未开刃的训练用战斧,便轻易架住了阿丽娜全力刺来的长剑,紧接着,斧面顺势一推,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阿丽娜惊呼一声,踉跄着向后跌去,手中的剑险些脱手,圆盾也歪斜到了一边。
“脚步虚浮!重心不稳!协调不足!敌人可是武装到了牙齿,就你这点力气,连给他们挠痒痒都不够!”格鲁萨斯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丝毫往日的慈爱,只有属于战士的严苛与冷硬,“战场上可不会有人因为你是个新手就手下留情!再来!”
阿丽娜咬着下唇,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铠甲上的尘土,她能感觉到手臂被震得发麻,父亲的每一句批评都像锤子敲打在她本就不够坚实的信心上,但她仍要继续,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了剑和盾。
“喝啊——!”她鼓足勇气,发动冲锋,试图利用赫尼族与生俱来的冲击力加强力道。
然而,格鲁萨斯只是微微侧身,战斧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斜劈在她的盾牌边缘。
铛!
一股更强烈的震荡感传来,阿丽娜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个彻底,盾牌不受控制地弹开。
说时迟那时快,格鲁萨斯的斧柄随即轻轻点在她的胸甲上,虽未用力,却象征着她的又一次战败。
“破绽百出!”格鲁萨斯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仅凭一腔热血就想上战场?你连最基本的防御都做不好,上去只能是送死!你的存在,只会让需要保护你的人分心!”
他的句话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了阿丽娜努力维持的勇气,她眼眶瞬间红了,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低着头,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我说!”场边,一直默默观战的拉姆芬妮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对阿丽娜太严厉了!她还只是个孩子,需要的是指导和鼓励,不是一味的打击!”
“我只是在教导她......”格鲁萨斯一脸无奈地反驳道。
拉姆芬妮快步走到阿丽娜身边,轻轻扶住女儿颤抖的肩膀,用温柔的语气说:“阿丽娜,你做得已经很好了,看看你,刚才那一下冲锋很有气势,只是经验还不足而已。”
格鲁萨斯看着妻女,重重叹了口气,将训练斧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宝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战场不是游戏,一个失误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要不还是放弃吧?”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身为人父的焦虑与无力感,“只要你放弃上战场这个想法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怎么样?”没错,这才是他忽然变得严厉又苛求的原因。
“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拉姆芬妮早就看穿了一切,“手上不放水,嘴上不留情,要的就是我们家小宝贝知难而退,我说的没错吧?”
“我又不是在故意刁难!”格鲁萨斯烦躁地甩了甩鬃毛,“她还太小,根本没经历过真正的厮杀,你看看我们家小宝贝,连我的训练攻击都接不住,怎么去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拜洛维斯士兵?”
“赫尼族的成长是需要铁与血来磨砺的,等她将来独自面对危险时,付出的代价才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去送死!她今天不过我这关就不准上战场......”
“格鲁萨斯,我是生她的那个人,比你更有发言权!”
“你——”
父母之间的争执声在阿丽娜耳边嗡嗡作响,每一句都让少女心头发紧,她知道自己很弱小,知道父亲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但内心深处那份想要改变的渴望,如同被压抑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灵魂。
“够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请不要再吵了……”一个带着哽咽,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打断了格鲁萨斯和拉姆芬妮的争论。
阿丽娜的脸上还挂着汗珠与泪痕,但那双原本总是带着些许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父亲说得对……我很弱,动作很笨拙,力道也不大,连最基本的攻击和防御都做不好……我、我其实……很害怕战斗,不喜欢受伤,也不喜欢看到别人受伤……”她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逐渐变得平稳而清晰,“但是……但是我更害怕的是……躲在大家的身后不知所措的感觉!”
格鲁萨斯和拉姆芬妮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我看到云樱姐姐……她可以那么勇敢地站在前面,挥舞着跟身材完全不匹配的武器,同他并肩作战,还有……阿凰、阿夜、若棠、阿晴、沐姐姐、应姐姐她们都是……而我呢?”阿丽娜的声音里带上了深深的自责,“我总是被大家保护着,明明是骁勇善战的赫尼族,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特别是看到他挡在我前面,看到他受伤,我的心就好难受……”她紧紧握住手中的训练剑,指节发白。
“听到了吗?”拉姆芬妮板着脸问道。
格鲁萨斯一扭头,表情变得更加复杂:“唔——”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他是我人生中的唯一……我不想再做一个只能被保护、需要被照顾的累赘,我想变得有用,想能够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哪怕只能帮他分担一点点压力也好!我想……变成他的剑与盾!”
拉姆芬妮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说道:“你给我好好听着!”
格鲁萨斯则是十分随便地回道:“啧,知道了,在听在听......”
“所以,就算很害怕,我......我也想要踏上战场!这不是一时冲动,这是我思考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我不想……再退缩了!”
一番发自肺腑的倾诉之后,训练场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阿丽娜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格鲁萨斯沉重的鼻息:“......”他看着女儿,那双总是充满威严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心疼,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着雏鹰试图展翅的复杂感慨。
他似乎明白了......
女儿的决心,源于那份深沉而纯粹的情感。
拉姆芬妮早已泪眼婆娑,上前轻轻将阿丽娜拥入怀中:“傻孩子……”
格鲁萨斯沉默了许久,最终,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包含了太多身为人父的无奈与最终的理解,徐步上前,伸出宽厚粗糙的手掌,轻轻放在她的头顶。
“……赫尼族游猎氏族族长格鲁萨斯,正式予你以参战的命令,随我等铁蹄出征,”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奔跑吧!赫尼族的战士......直至胜利的尽头!”
阿丽娜的眼中瞬间绽放出激动的泪光:“父亲大人......”
就在他们父女俩说话的间隙,拉姆芬妮转身走向一侧,过了一会儿,她捧着被仔细包裹着的神秘物件走了回来。
“阿丽娜,我们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终于可以交付给你了~~~”
打开一看,那是一套做工极为精良的轻铠,由暗色的异种金属和某种魔兽皮革复合打造,线条流畅优美,关节处的设计既保证了灵活性,关键部位又有着不俗的防护,铠甲的边缘雕刻着赫尼族古老的祝福纹路,在晨曦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同在里面的,还有一面中心镶嵌着宝石的小巧鸢尾盾,以及一柄剑身修长、寒光流转的精致长剑。
“啊……?”阿丽娜惊讶地看着拉姆芬妮。
格鲁萨斯接过这套沉甸甸的装备,又郑重地放到阿丽娜手中:“拿着。”
“唉,这本该是你完成成人仪式的礼物,可惜啊……”她故意拉长了语调。
阿丽娜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双手却无比珍惜地、紧紧地抱住了这套承载着父母爱与期望的赫尼族装备,铠甲的冰冷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却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与踏实。
“谢谢……谢谢父亲大人!谢谢母亲大人!”阿丽娜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
格鲁萨斯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赫尼族战士阿丽娜,既然决定了要踏上这条路,那就用这套铠甲和盾牌保护好自己,用这柄剑……去开辟你自己的未来吧!”
“嗯!”阿丽娜用力点头,将新装备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能从中汲取无穷的勇气。
决战的阴影笼罩着营地,但在此刻,一份崭新的决心与亲情,正悄然破土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