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刃，割裂了平原上最后一丝夜色。
别尔别克河东岸，拜洛维斯军团如同从大地深处生长出的钢铁森林，在逐渐明亮的天空下展开令人窒息的阵列。
赫尔第公爵策马立于中军之前，身披鎏金重甲，猩红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俯瞰着河对岸那片简陋却异常安静的营地，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
“蛮族终究是蛮族，”他耸了耸肩，对着身旁并辔而立的兰道尔公爵低语，声音里满是不屑，“连像样的阵列都摆不出来，仅凭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河就想挡住王国的铁蹄。”
“奇怪......”兰道尔公爵没有立即回应。
这位海军出身的老贵族眯着眼睛，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对岸的每一处细节——那些低矮的栅栏、稀疏的帐篷、以及静立不动的人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缰绳，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不觉得这条河比之前窄了很多吗？”
“哼，你常年生活在海边，不知道这些也正常，”赫尔第不以为然，抬手指向河岸，“冬天是内陆河流的枯水季，几乎所有的河水的水位都会持续下降，直至第二年开春。”
兰道尔公爵仍然心存疑虑，但赫尔第公爵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点点头赞同。
最前排，对萨利赫忠心耿耿的两千王室卫队士兵肃然而立。他们身披亮银色胸甲，头戴装饰着红色羽缨的护盔，手中长矛如林，在晨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每一名士兵的左臂上都绑着一条猩红缎带，这是昨夜赫尔第下令统一佩戴的标识，据说是为了悼念英勇战死的萨利赫王子与怀彻雷斯顿公爵。
卫队阵列前方，代替萨利赫王子的临时指挥官正策马缓缓巡视，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右手拇指上，佩戴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黄金戒指，似乎之前在哪里看到过。
军阵两翼，赫尔第家族的精锐骑兵已经展开，左翼是五千重装具甲骑兵，人马皆披重铠，手持近四米长的骑枪，宛如移动的铁塔，右翼则是混编的轻骑兵部队，包括两千斥候骑兵与三千骑射手，他们机动灵活，马鞍旁挂满了箭袋。
军阵核心，是兰道尔公爵麾下的两万步卒，前排剑盾手架起齐肩高的大盾，组成密不透风的盾墙，其后是长达六米的长矛方阵，矛尖斜指天空，形成一片令人胆寒的金属荆棘，穿插其中的劲弩手已经将弩箭上弦，冰冷的弩机对准河对岸。
再往后，是大小贵族拼凑的一万余杂牌军，虽然装备参差不齐，但数量足以形成压倒性的声势。
而在军团东北方远处，规模庞大的驻地仍然在保持静默，那是怀彻雷斯顿家的两万五千大军，在临时上马的老骑士奥顿的率领下，既未向前与军团汇合，也未后退脱离战场。
“怀彻雷斯顿家养的那些蠢货，”赫尔第瞥了一眼那个方向，冷哼道，“眼前就是千载难逢翻身当贵族的机会，居然还不珍惜。”
兰道尔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回河对岸。
别尔别克河西岸，阿加门德营地。
贺君安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制望台，晨风吹动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下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他的身后，营地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战前准备。
影狼族战士隐伏在栅栏后的壕沟中，手中弯刀反扣，避免晨光反射暴露位置，少数赫尼族战士则集中在营地中央的空地，格鲁萨斯与拉姆芬妮不在其中，由几位资深战士暂时统领，零星的狂蹄族负责的后勤区域，全军总数拢共不超过一千。
而在营地后方约半里处的空地上，阿布鲁拉率领的飞军正在做最后的检查，盾甲飞龙伏低身躯，它们的背脊上固定着特制的木质框架，框架上悬挂着数十个用麻绳串联在一起的陶罐，那些陶罐大小不一，表面涂着暗沉的油脂，封口处引出的麻绳捻线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阿凉和阿凰站在附近，正低声交谈。
“只有一次机会……”阿凰看着那些陶罐，眉头微蹙。
“记住我说的，”阿凉拍了拍身边一头飞龙的脖颈，那巨兽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掌，“不要恋战，保持警惕，节省体力，适当的时侯可以依靠一下我。”
阿凰点点头，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经过昨夜阿凉的指点，她对力量的控制有了新的感悟，但真正要在实战中运用，心中仍不免忐忑。
“紧张？”阿凉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有一点，”阿凰老实承认，“毕竟……眼前的是真正的战场。”
“深呼吸、放宽心，”阿凉伸了个懒腰，“打完这一仗去泡个澡，等到了夜里跟亲爱的深入交流一下~~~”
“你啊......”阿凰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与此同时，在别尔别克河上游。
萨雷姆蹲在临时筑起的土坝上，手掌按着潮湿的泥土，河水被人工坝体拦截，水位比平时涨了近一丈，形成了一个面积不小的蓄水区。
在他身后，影狼族战士们已经将数百个简易竹筏推入蓄起的水库中，竹筏与竹筏之间用绳索连接，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格鲁萨斯的战斧插在泥地里，他抱着双臂，望着下游方向，虽然距离遥远，但赫尼族卓越的视力仍能隐约看到两岸对峙的军阵：“啧，就这点水能做什么？”
“相信指挥官，等他的信号吧。”萨雷姆站起身，对格鲁萨斯说道。
“哼，”格鲁萨斯沉声回应，蹄子不安地刨了刨地面，“只是在这里干等，让我浑身不自在。”
“耐心也是战斗的一部分。”萨雷姆望向东方天际，那里，朝阳即将完全跃出地平线。
战场东南方向，在一片不起眼的树林中。
涂山清浅倚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狐耳微微转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声响，在她身后，两百余名天狐族战士悄无声息地埋伏着，他们身前摆放着十面蒙皮战鼓，以及数十架经过改良的速射弩。
那是一种结构精巧的连弩，弩身上方装有木制箭匣，可通过杠杆机构连续发射十支短矢，虽然射程不如拜洛维斯的劲弩，但胜在射速极快，在近距离内能形成致命的箭雨。
“清浅大人，”一名年轻的天狐战士压低声音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等信号，”涂山清浅没有回头，目光始终锁定树林外的平原，“其他不需要多问。”
战士点点头，不再多说。
这个时候，涂山清浅看向了林子深处，狂蹄族巨大的身影来回窜动，马车整整齐齐地停在这里，莱昂和查布已经披坚执锐全副武装。
白汐言、长孙悠和艾丝妲蒂尔正站在马车不远处，少女们都换上了轻便的装束，腰间均佩着短剑以备不测，她们倒是显得气定神闲，反倒是小锤子在一旁害怕得瞳孔震颤。
负责护卫她们的是霍云樱。
“啊......”她露出了一脸的沮丧，“准备了一晚上，还以为能上战场的说......”
白汐言轻声细语道：“对不起，拖累你了......”
“别说这样的话，”霍云樱一下子振作了起来，“保护姐妹也是重要的使命，对我而言比在战场上厮杀更有价值！”
就在这时，传来了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
呜——————
那是拜洛维斯军团进攻的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