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擂鼓。
自然不是因为恋慕感情，而是她说的那句话……
与优雅地端坐在床角满脸平静的她相反，我心中惊讶不已。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说这种话？明明应该很生气才对吧？莫非这就是报复？可、可是让我教她写轻小说是什么报复方式啊！
还有，为什么会提到轻小说……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她却以我不想看到的方式为我解惑。
“司易，23岁，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在当地高校实习一年……”
“等、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
惊讶已变成惊恐，但她却完全没有顾及我的情绪，像是要将我的隐私掏空一般不断说着。
“初一时父亲去世，由母亲独自抚养你与你妹妹长大，家庭和睦。小学、初中成绩平凡，无特殊表现……”
“够了！”
我对着她怒喝了一声，然而她脸上没有露出怯意，只是沉静地看着我。
“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东西？”
“调查，我调查了你的档案。”
“……”
这种东西难道是这么容易就可以查到的吗？我瞬间反应过来眼前这女生家庭背景不普通。
“你为什么要调查我？”
“为了报复你。”
我不禁哑然，能够平静说出这种话的她着实可怕，看来我之前做出的事确实令她十分愤怒。但要报复我的话为什么还特地跑到我家？就不怕激怒我后，我会对她做出什么事吗？
尽管与她见面不久，但我明白木诗谣不是一个鲁莽的女生。细细思考她的意图，我突然想到她最开始说的话，再加上她所说的调查，我心里猛地一惊。
不……不可能吧，这件事绝对是机密才对，就算是她应该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调查到吧？像是看穿了我的心虚，她继续说道。
“你知道一本轻小说吗？它的名字叫做《青柠与茶》。”
当她用平淡的语调提到这个名字时，我的心脏犹如被巨石轰击般窒息了一瞬，她果然……尽管内心躁动不安，我表面上还是在强装冷静。
“当然知道，应该说不知道这本书的人不多吧。”
“确实如此……”
提到这本家喻户晓的轻小说，她的语调开始带着不易察觉的自豪。
“六年前，《青柠与茶》在北京的一家出版社出版后首印一万册，尽管数量少但销量也极为惨淡，甚至一度陷入滞销。但经过一段时间后它的购买量逐渐增大，最终成功售完一万册并被读者强烈要求加印。而正是这第一次加印令它走入国人的视线中，五万册加印仅仅过了一天就已经售罄。”
“……”
她所说的这些我再清楚不过，可此刻由另一个人说起我却有点恍惚。
“第二次加印直接上升到五十万册，却依旧在几天内全部售完，《青柠与茶》在这时已经成为全国焦点，被无数人捧读，经过一年来十数次加印，最终它以超过八千万册的销量令全国为之震惊。于是国人将其视为神话，并因此掀起了轻小说热潮，无论现在轻小说业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所有人都无法忘记《青柠与茶》才是真正的划时代之作。”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她的脸上微微染上红晕。
“这本书还真是厉害啊……”
“当然厉害，毕竟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本轻小说可以超越《青柠与茶》的销售量，但这样一本轻小说除了出版以外，没有和商业化沾上丝毫关系，你知道为什么吗？”
“啊……为什么呢？”
“因为《青柠与茶》的作者——深秋，从来没有出现过，在《青柠与茶》获得巨大成就后便彻底销声匿迹。在出版社有意的掩藏之下，深秋的存在一直都是个谜。”
在夕阳的照耀下，木诗谣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目光灼灼。被她这般注视着，我感觉到沉重压力，不自觉地别开了脸。
“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既然你调查我是为了报复我的话，那我就等着，但你看样子也没打算从今天就开始，所以就到这里吧。”
逐客令已经下了，然而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令我不禁暗恼，于是冷着脸走到了她的身边准备把她强制赶出去。当我走到她身前并挡住窗外落进屋内的夕阳时，缩在我影子中的木诗谣缓缓说道。
“我找寻深秋的踪迹六年了……但始终找不到他的下落。”
被阴影笼罩的她面色不明，却不难从她的声音从听出失落。她的话令我有些惊讶，原本打算把她赶出去的手迟迟未动。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知道一些普通人所不知道的信息，比方说……深秋第一次向出版社投稿《青柠与茶》时还是个高中生。”
“……”
她怎么可能知道？关于深秋的消息出版社应该一直都是严令封锁的吧？倘若每个人都知道深秋的信息，那么深秋的身份早就被人给揭露出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深秋创作的《青柠与茶》，但却鲜少有人知道深秋曾经也有过零零散散的短篇作品，而他第一次创作便是在一个小论坛写的《深秋》，那并不是轻小说，只是一篇文笔幼稚、结构混乱的散文罢了，但它的题记是——献给即将结束的初中生活。根据这篇散文的发表日期和这句话可以推断出许多东西，比如说……深秋的年龄，如果没错的话，深秋今年应该是23岁左右。”
我咽了口口水，一言不发。
“但只是知道他的年龄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所以我追踪了深秋写那篇散文时留下的IP地址，最后查到他当时所在的地址是北京一所初中的电脑室里。”
追、追踪地址！我简直听得目瞪口呆，只是找到深秋以前在网络上写过的散文并不是太难的事，但要根据这个找到深秋当时在何处写下散文也太天马行空了吧！木诗谣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到？
“集合线索可知深秋当时是这所学校初三的学生，于是我把搜索范围缩小到这所学校当年所有毕业生身上，之后花了一些功夫，我得到了毕业生的名单，然后开始一个个调查……只是尽管如此，我至今仍无法确定深秋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她陷入沉默，看样子的确是受到了很大打击，花费这么多精力找寻深秋却依旧无果，任谁也无法接受。
“然而今天在调查你信息时我注意到一件事，你的初中和深秋所在的初中是同一所，并且你们还是同一届毕业生。”
话题突转，我不禁有些心颤，努力平复心绪才开口回应。
“这、这样啊……哈哈，还真是巧呢，没想到我以前居然跟那样一个有名的人是同一届毕业生……”
“你知道吗？我不会放过任何有关深秋的消息，你可以称之为偏执。”
我诧异地看着木诗谣，没想到她竟然会给自己打上这样的标签。偏执么……我内心不禁有些苦涩，果然看到她就会想到曾经的自己啊。
那个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愚不可及的自己。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声音冰冷到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木诗谣却不为所动。
“我调查了你在高二和高三时，家中银行卡资金的流动情况……里面有着好几笔远远超出你家原本经济水准的收入，这是十分异常的情况，于是我追踪这笔收入的来源，最终得知……转账方是出版了《青柠与茶》的那所出版社。”
“……”
事态已经明了，此时窗外的晚霞已经蒙上灰黑色的纱衣，令房间的光线变得暗淡。我打开房间的灯，白炽光将木诗谣的脸映得苍白，但更加苍白的是我仍不死心的辩解。
“你莫非是怀疑我就是那个什么深秋？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语文老师，而且现在还处于失业状态中。”
“你想怎么解释这些事？说是巧合么？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巧合。我还调查了你高二时的在校记录，在《青柠与茶》出版后你曾申请过一段时期的病假，恐怕就是在处理出版相关的事宜。”
“那是真的病假。”
下意识地否定了木诗谣的话后，才发觉自己没有这样做的义务，于是带着苦笑坐到了床上，离木诗谣保持着足够距离。
我现在真是后悔自己要来这个城市，更加后悔来到这所学校接触到身旁这名少女。关于过去的回忆在她的挖掘中不断涌入脑海，可这份记忆里充斥着令我感到无力与悔恨的悲伤。
所以算是我求你了……别再说下去了可以吗？然而我的哀求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我已经可以确定……”
回过神，木诗谣不知不觉间已经靠到我的身边，清澈的眼中带着令人心悸的专注，因为太突然，我不禁向后倾倒。但木诗谣却直接跪坐到床上，用手压住我身体两侧，从上至下地看着我说道。
“你就是深秋。”
她用大量的事实封死我所有的反驳，我与她之间的博弈再一次以失败告终。
仿佛是专注的化身一般，被她盯着的人都会受到她气势上的压迫。事已至此，我已经不打算再狡辩，但我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功夫调查我的身份？如果只是为了曝光的话完全没必要特意来通知我。
她的目的究竟是？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她这么费心的东西。而她没有选择卖关子，坦然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所以……教我写轻小说。”
“……”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话题又回到了最初，此刻我才想起她从一开始就是对我这么说的，她调查那么多的东西竟然只是为了这个目的？但就算如此……
“不可能。”
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她，让我教她写轻小说？别开玩笑！轻小说这种东西还是给我去死吧！
“我绝对不可能答应你的，且不论我讨厌这个东西，现在的我连你的老师都算不上，根本没义务教你写这种东西！”
“讨厌……创作出《青柠与茶》的你竟然会讨厌轻小说么。”
专注的神色悄然消散，木诗谣眼露哀伤，如同夜空中挥洒清冷光辉的圆月。
“既然能够留下你的只有义务，那么老师，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站起身，留给我一个离去的背影。
一天之内被木诗谣说了两次“不会放过你”，但话语中的意味却大不相同。无心去揣测她的想法，我倒在床上用枕头蒙着脸。
今夜注定难以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