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满脑子都是写小说！写小说！这都给我抓到第几次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学生的正业是什么啊！”
办公室内，我的脸被扇得生疼，作案工具是班主任刚没收的笔记本，上面写着我的小说。
“你以后是要靠写小说赚钱吗？你以为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小说家吗？要是那么容易的话每个人都去写了啊！学生只要学习就够了！”
又是这套绝对论，学生除了学习以外就绝对不能做其他事？沉默以对，等到班主任觉得无趣后，我被放回教室，代价是一份检讨。
被人说是我行我素还是小说白痴其实都无所谓，我只是想专心做我喜爱的事，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很无趣。可有些人总会看不惯其他认真的人，所以践踏别人的心血是他们最喜欢干的事。
班里的同学很无聊，无聊到会拿着我的稿纸到处宣读，然后配上讥讽的大笑，明明都是高中生了还靠这种方式来吸引别人注意么？真是幼稚啊……
但和班主任的性质不同，我不会容忍他们如此践踏我所珍爱的轻小说，明白靠嘴巴不能解决问题的我只能挥动拳头。只是体格瘦弱，我打架毫无优势，再加上从来没去交朋友，人数再输一筹，我只有在放学后被打倒在地的命，想保护的小说也沦为废纸。
“写的都是些什么垃圾！就你这样也想成名？”
光芒照耀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仿佛英雄一般耀眼，而为了保护最喜爱的轻小说的我才是反派、蠢货、缺乏才能的努力家。
屈辱的眼泪涌出，沿着嘴角流进口腔，十分苦涩，我这才发现，就算已经决定要孤独地走下去，我也依旧是个受到挫折就会哭的弱者。
于是像在怜悯我一般，天使沐浴着夕阳出现在我的眼前，眼眸中是永不消散的善良与温柔。
“我觉得坚持一件事的男孩子很帅哦，司易。”
天使对着我伸出手，白皙的肌肤染上茜红，脸带微笑的她是无需修饰的绝美，连同那日夕阳一起深深印刻在我的眼瞳里。
想要回应那只手，我向前抓去，却什么也抓不到，眼前的她一直在那里笑着，纯美不可方物，看似触手可及，我却始终抓不住她的手。
但我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我早就抓住过了，只是没能抓紧。于是我又哭了，哭得不能自已，哭得忘记了这究竟是不是梦。
眼泪已经不是为了轻小说这种毫无意义的死物而流，而是为了我松手后再也没能触碰到的她。
……
睁开眼一片漆黑，但脸上却感觉湿润粘稠，拿开枕头后窗外刺进眼中的晨光令我目眩。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逐渐适应房间明亮的光线，然后看着枕头上被眼泪浸湿的水迹，我顿时有些怅然若失。
多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梦里她的脸都已经变得模糊，但有关于她的记忆依旧会在想起时啃噬着心脏，深入骨髓的痛楚不能令我满是悔恨的心得到一丝解脱。
我永远、永远都无法弥补这份遗憾了。
呜咽着抱住枕头，我静静忍受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的心痛，待到窒息感退去，我才起床洗漱，迎接新的一天。
早餐在面店解决，我哧溜地唆着面条，思考接下来应该先去哪里找工作，但等到汤都喝完了我还没得到答案。而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令我暗暗吃惊——校长。
“喂……您好？”
“是司易老师吧？早上好啊。”
校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爽朗，但不失沉稳。
“呃，早上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麻烦你来一趟校长室，签一下正式的工作合同。嗯，校长室在……”
工作合同？的确……如果要在学校工作的话确实得签这种东西，然而我还没跟校长说过自己已经不想干了！
“那个……校长。”
想要辞职，但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把我坑到这所学校的是那个该死的女上司，和校长无关，还记得当初和校长打电话时表示自己想来就职时，他就像中了彩票般难抑激动的语气，现在突然又告诉他自己要辞职的话也未免太伤人。
“算了没什么，那我马上就去。”
通话结束后我叹了口气，既然要辞职，那还是面对面讲比较有诚意，就算会被校长骂也没办法，决定好后我便离开面店，向着学校走去。
再一次来到学校，校门口标志校名的红漆依旧可怖，唯有这条种植着银杏树的林荫道能让人心境安宁。校长室的所在的建筑在校园相对偏僻的位置，穿过一条曲径幽深的小道，我来到一栋大楼前。
外表是朴素的绿色与白色，但我在看到“它”后惊讶不已——大楼旁边种植的那棵高耸擎天的古银杏，最少超过二十米的它将四层楼高的建筑护在身下，繁密的枝叶遮掩天空，令此地蒙上遗世独立之感，阴凉清爽的气息洗去我一身燥热。
我欣赏许久才收起被震撼的心进入大楼，这里的房间大多是存放艺术作品和乐器的仓库，校长会将校长室设在这里，看来也是图个安静。直接上到四楼，在一间门口写有“校长室”门牌的房间停下，轻轻叩门。
“啊……请进。”
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比起电话里更加真实和善，然而打开门后，我看到的却是一名坐在黑皮沙发上悠闲啜茶的老人。老人皓首苍颜的外表完全超乎我的预计，原本我以为校长的年纪大概是中年，毕竟声音听上去毫无垂老感。
“是司易老师吧？来来来，先坐下来喝杯茶消消暑气。”
老人放下茶杯，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我发现他和一般的老人大不一样，不仅身躯挺拔而且眼睛也十分有神，气质凛然丝毫不显老态。
“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您跟我想象中的年龄不太一样。”
“呵呵，是被我这个老头子给吓到了？”
“那当然不是！不过确实有些惊讶，您可比我见过的那些老人家精神多了！”
我由衷地感叹道，而他脸上的笑容更盛。我坐在沙发上，身体深陷柔软，舒服到差点喊出声。校长亲自帮我倒了一杯热茶，因为太烫所以得等它凉一些再喝。
“司易老师啊，你昨天已经来看过学校了吧？说说看，感觉如何？”
“呃……”
我有些犹豫，毕竟今天到这里可不是来喝茶的，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老人，辞职的话更加难启齿。
“不用犹豫，实话实说就可以了，虽然我一直疏于管理，但这所银杏高中的现况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诶？原来是叫银杏高中吗……呃，抱歉。”
话说出口我才发觉不对，讪讪住口，但校长他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下。
“哈哈，看来门口的校名真的得找个机会重新上漆……不过银杏高中这名字我觉得还是挺贴切的，相信你也看到了校门口的银杏小道，还有这栋房子外面那株千年古银杏，这些都是银杏高中的标志呐，以前的话，到了秋天的话学校还会开放给游客游览，毕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观，但是现在……”
校长的声音有些唏嘘，我能体会到他的无奈，相信他也不想看到银杏高中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但我除了同情以外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我连秋天的银杏变得金黄的景象都没机会欣赏了。
“校长，我今天来是为了……”
“啊，茶要凉了，赶紧喝吧。”
“……”
端起茶杯，馥郁的茶香令我大脑清明，微微啜上一口唇齿留香，怡人的余韵久久不散，看得出我很满意，校长有些自豪地说道。
“司易老师你运气还真好，这茶平时我都不舍得喝，刚好今天想要解解馋呐。”
“那我还真是有口福……”
不行啊！说不出！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说得出要辞职！但可能是茶的缘故，我说不上有多烦躁，反而很享受这茶香袅袅的氛围。
“其实我真的很感谢司易老师你愿意选择来我们学校任教，银杏高中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已经很久没有新老师愿意来应聘，导致学校是一年比一年落魄。”
“……您这些话对我说不要紧吗？”
哪有校长会主动把学校的惨况说给别人听的啊？原本我以为眼前这个老人只是性格比较平易近人，但现在看来他真的很容易相信别人的样子，假如这些话让我说给某些有心之人，会给学校带来负面影响吧？
“呵呵，不打紧，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你大概不知道吧？银杏高中早在十年前可不是现在这幅光景，而那时我也还不是银杏高中的校长。”
老人的眼中闪烁着追忆的神色，我静静喝着茶听他讲述。
“十年之前，银杏高中是省里排名前三的重点高中，是学生们挤破头也想进入的学校，因为只要进了这所学校，基本等于在重点大学里已经迈出一只脚。良好的学习氛围以及政府各项政策扶植，银杏高中当时可谓风华无限，但即便如此……学校这种机构一旦传出负面消息，就会轻而易举地倒塌。”
校长往空着的茶杯里续茶，顿时飘香满屋，然后他有些感慨地问道。
“你应该有听过——‘六月高考事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