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抛出的答案太过具有冲击力，他半晌说不出话，因此我只能挑衅似的加以引诱。
“难道你不敢去表白吗？”
“这根本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吧！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要我去告白？”
“暂且不论‘这种情况’会出现基本是你自作自受，我觉得现在确实是个告白的好机会，或者说，现在除了放弃和告白以外你已经别无选择。”
强调着告白的重要性以及事态严峻，我继续说道。
“在我看来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早就已经达到瓶颈，按理来说告白根本是水到渠成的事，结果谁让那个女孩子喜欢的人偏偏是你，想要等你告白简直是痴人说梦。”
“诶？你说苏晓喜欢我？”
“我已经不想再吐槽你这严重低于常人的情商了……总之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我可以给你打包票。”
王皓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后，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并且自我感觉良好地抓着飞机头。
“哈哈，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当然是知道她为什么会找我吵架了，原来苏晓这家伙是在害羞呀，这就叫爱在心口难开？”
“……”
我是完全没看出苏晓对自己的感情有一点收敛的迹象，没察觉到只能怪你自己。
“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在这种情况下，告白的作用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化腐朽为神奇，只要你去告白，我相信之前你们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都会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我和她告白，她就一定会答应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我想她会答应。”
得到我的保证后，王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里充满期待，这让我不禁微笑。
现在看来这家伙虽然外表高大，时不时会摆出凶恶的表情，但实质却只是个容易因为别人的言语而消沉或是兴奋的普通高中生啊。
“好，我决定了！我现在就去跟她告白！”
“……你给我等等！”
我连忙拉住起身准备往店外跑的王皓，他衣服上的咖啡瞬间湿润我的手，这种粘稠温热的感觉真恶心，于是我若无其事地在他干净的衣袖上抹了一把，然后没好气地问道。
“你现在去告白不是找骂吗？人家才刚跟你吵了一架，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啊，况且你去了之后准备怎么说？开门见山地说你喜欢她？”
“不然呢？不跟她说我喜欢她，那还怎么表白？”
我们都在以看笨蛋的眼神瞪着对方，尽管只是单方面，但我坚信自己才是对的。
“表白当然是要表白，但再怎么样也得考虑到气氛和措辞吧？随便地跑去找她然后说喜欢她，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
“啧……告白还有这么多讲究？这不就跟选择题一样吗？我给她一个问题，她只用负责回答YesorNo啊。”
“所以才说你小子还太年轻，就算这是选择题，但答案在保留核心内容的基础上可以适当改变，有时候拐着弯子说话也是一门艺术。”
对这家伙的理解能力我没有抱太大希望，于是我继续解释。
“就拿你喜欢的轻小说来举例子，你见过哪个男主角会无缘无故去告白？而且还是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我喜欢你’，接着女主角也随便回答个Yes就在一起的？这种桥段会让之前的感情伏笔在这一刻变成败笔，毫无感情渲染的告白只会让这本书卖不出去……不对，根本就不会有出版社愿意出版这样的书。”
“好、好吧……”
也不知这家伙究竟听懂了多少，但见他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我也松了口气。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你又要我去告白，又不让我去告白，到底是想怎样啊？”
“我并不是不让你去告白，而是想让你明白，告白是需要看好时机和氛围的。”
“时机和氛围？你的意思是让我等咯？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万一苏晓真的被她们学校的其他男生追走了你负责啊！”
我终于能理解苏晓面对这家伙时的心情了，倘若我眼前也有一杯没喝完的咖啡，我不介意让他那显眼的飞机头换换造型。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罢了，或者说正因为眼前没有咖啡我才会对这个笨蛋滋生出自不量力的恶意，实际操作起来我恐怕还得考虑下人寿保险的理赔金额。
“这种程度好时机和好氛围还是可以自己创造出来的。”
“自己……创造？”
“就算你从来都没好好上过课，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你总有听过吧。”
“那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
他似乎是对自己能答得上这种常识问题颇为得意，可咧嘴的样子在我看来很傻。
“嗯，对于他这种做法的正确性我不予置评，但他确实是自己创造了好的氛围和时机，来逗褒姒一笑，这点你完全可以效仿。”
“效仿？你脑子有病吧！我去哪里点烽火啊！”
“……你脑子才有病吧！我是让你效仿他想办法逗苏晓开心，然后营造出浪漫的氛围再说出感人的话去告白啊！”
我近乎是吼出这句话，原本就有些干燥的喉咙更是变得低沉沙哑，而木诗谣却适时地端来一杯水，让我分外感激。
再瞥了眼王皓，这家伙终于开窍，然后他睁大眼睛神色夸张地说道。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告白这种事也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事到如今我实在无法给你一个‘孺子可教’的评价……总之你明白就好。”
对我有些疲惫的样子熟视无睹，他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那你说我该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说什么话去表白？”
“这种事你都问我？你干脆让我帮你谈恋爱算了……当我没说。”
看他放下拳头后我才把手臂从头上挪开。
“你不是看了挺多轻小说吗？实在不行就学习里面的方法告白啊，我相信只要你是真情实意地和苏晓告白，她就会答应和你交往。”
“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这件事原本就不复杂……”
我相信他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否则他的拳头势必要与我的脸进行一番亲密交流。
此时咖啡厅里凸显格调的落地钟发出整点报时的悠长钟声，透过玻璃向外看去，盈盈的月光下是充满烟火味的街道。
“王皓，现在也挺晚了，我们还是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吃饭么？算了，反正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我还是回家吃饭比较好。”
“那也行，有什么事就明天再说。”
“你倒是接受的挺快呀？”
能省一个人的饭钱何乐而不为？
走出咖啡店，王皓两手插兜直接省略告别的过程，自顾自往前走。
回过头看向以安静示人的少女，木诗谣的目光也紧紧抓着我，仿佛视线从未离开过我一般。真是自我感觉良好的错觉呀，我不禁摇头苦笑。
“木诗谣，晚饭吃什么？”
只是象征性地问问罢了，一直以来她都是随我去吃我想吃的东西，而她也没有挑剔过。
当我以为这次也是如此的时候，她忽然对着不远处的一家店伸出食指，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睛让我有些不确定她的想法，于是我试探性地问道。
“……莫非你想去那家店吃饭？”
她点头，然后我看着那家店，表情十分精彩。
“你确定吗？为什么会突然想去那里吃？”
“没有吃过。”
出自于她的好奇心而诞生的理由，十分简略，但我顿时没有拒绝的余地。
“行……那就它吧。”
——重庆麻辣烫。
那家店油腻的红色招牌写着上述几个黑色大字。
进入店后自然是由我一人完成选菜，木诗谣从始至终都是睁着美目对冷藏柜里的食物表示观望，但我们在口味的选择上出了一点状况。
“中辣吧。”
我对前台老板如此说道，而一旁的木诗谣也轻轻点头。
“嗯，重辣。”
“好嘞！重辣！”
诶？这老板哪里的口音啊？不过木诗谣怎么音也说歪了？咬到舌头了？
于是当我将那一碗红通通的麻辣烫里的白菜放入口中的一刻，我才是真的咬到舌头了……根本感觉不到舌头与肉块的区别。
“老师，你很热吗？”
与满头大汗的我相比，木诗谣安静的模样像是在品尝珍馐。她将自己那瓶冰镇的碳酸饮料递给我，这刺激性的液体顿时解放了我的舌头。
“木、木诗谣……莫非你很能吃辣？”
“还好。”
这种时候你就没必要跟我谦虚了！
“老师，你不吃么？”
“我不饿……”
这句话有多少可信的成分，试图用碳酸饮料充饥的我一清二楚，但无论如何，这碗色香味俱辣的东西我是真的无福消受。
“老师，告白就是和对方说‘我喜欢你’吗？”
话题突然切入到奇怪的地方，其内的浪漫情怀与麻辣烫格格不入。
“这个嘛，表白并没有特定的词汇，只需要表达出相近的意思即可。”
我到底在一本正经地和她解释些什么东西啊……
“是么，原来那些人是在和我告白。”
“……”
她的喃喃声我听得一清二楚，并不是想和我炫耀什么，木诗谣只是在陈述事实，语气中带着一丝恍然大悟而非羞涩或是自豪，但我确确实实愣住了。
“以前有很多人向你告白过吗？”
“初一和高一的时候很多。”
“限定刚入学的时候嘛……”
那些喜欢她的男生还真是可怜，他们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木诗谣完全不明白他们告白时的心意。
“老师，王皓为什么要对苏晓告白？他有什么目的？”
“说是目的就不太好了……告白其实就是升华男女感情一种的方式，告白成功的话两人关系就能进入下一个阶段，然而失败的话……总之要说王皓为什么要对苏晓告白的话，归根结底是因为王皓喜欢苏晓。”
其实回答这个问题我有些犹豫，不出所料，木诗谣听完这句话后直接放下了筷子，泛红的小脸上浮现出少见的妩媚，能看到这样的她还得感谢这碗麻辣烫。
“喜欢……究竟是什么？”
我稍微叹了口气，这次没有再选择敷衍过去。
“喜欢分为很多种喜欢，你也有自己喜欢的风景之类的东西吧，看到自己喜欢的事物自然会感到心情舒畅，但喜欢一个人就不一定了。”
“不一定？”
“嗯……不一定，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心逐渐沉重，那些不愿想起的事开始在脑海中浮现，越是想要挥散就越是清晰。
“那为什么王皓还要喜欢苏晓？明明不是好事。”
“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是无法控制的呀，不过我觉得王皓和苏晓的感情并不算是坏事，至少他们都喜欢着对方。”
“就像‘柠’和‘茶’一样吗？”
“……”
窒息般的痛苦让我眼前的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她，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茶”。
“老师，你怎么哭了？”
“啊、我……”
用手掌盖住眼眶，咬紧的嘴唇奋力挤出笑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明明什么都无法掩饰，可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难看。
木诗谣应该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哭吧，但这个晚上、从一刻起，她再也没有问过我一个问题，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就是她的温柔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