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秋天……一大早被寒风冻醒，我对季节感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沉重的眼睑像是意识的开关，没有闭合说明我的意识尚处于on，暂且再撑一会儿吧，我可不想学生因为校门口疑似尸体的东西受到惊吓。
恍惚间回到办公室，结果发现林萌萌居然一大早就在这里喝酒，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那副喝过酒的妩媚脸蛋多少让我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司易老师早上好呀……诶？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是宿醉吗？”
“不要什么事都跟酒扯上关系啊……”
坐在桌前用双手勉强支撑起脑袋，负责思考的部分已经逐渐被倦意支配，我有着脑袋与桌面接触的一刻就立马睡着的自信。
于是——啪嗒，桌面传来清脆的声音，并不是额头撞击桌面可以发出的声音，更类似于玻璃制品独特的音色。
撑开眼皮，视线中出现透明的玻璃杯，杯口升起袅袅热气让我不禁伸手触摸。
“司易老师真是跟小孩子一样呢。”
“我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啦……不过谢谢你。”
“谢谢我说司易老师像是小孩子？”
端起水杯，温热的液体流经喉咙时有种奇异的甘甜，眼睑中郁积的倦意似乎也消散了许多，于是我无奈地看着满脸红晕却有着清甜笑脸的林萌萌。
“谢谢你给我端的是一杯兑过水的果汁而不是兑过酒的水，但如果能直接给我端杯普通的热水，我想我大概会更加感谢你。”
“司易老师意外的是个傲娇呢……”
喂喂，你的喃喃声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请不要随便给我打上奇怪的标签，我只是在以正常人的思考方式抒发内心不满而已！
“不过会这么累果然是因为银杏节的事在烦恼嘛？嗯嗯……我多少能理解一些司易老师的想法呢。”
林萌萌自顾自说道，双手抱胸的模样显得对自己的猜测很有自信……不过确实是双手抱胸啊，那个圆润挺立的部分已经让我相当难以直视，但对那颗在崩溃边缘的纽扣我难免浮想联翩。
如果崩掉的话接下来会很糟糕吧？可这糟糕我却不太排斥呀。想着这些，我的视线紧紧固定在那颗纽扣上，完全没注意到真正糟糕的恐怕是我。
“咔嚓”……
“好诶！终于拍到了司易老师用下流眼神看着我身体的照片了！晚上就拿去给琦君炫耀一下！不过司易老师的爱好从我的大腿转移到胸部了呢。”
“喂喂喂……什么叫下流眼神啊！我只是对纽扣比较在意……”
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没有底气，毕竟我真正在意的是纽扣崩溃后的风景啊，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落下性骚扰同事的口实与罪证。
“总之赶紧把照片删掉！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而且我对你不管是大腿还是胸部都毫无兴趣！一点都没有！”
“才~不要呢，琦君一直都不相信司易老师在偷看我的身体，这次好不容易可以向她证明我作为女性的魅力，我才不要删掉这宝贵的证据！备份备份……诶嘿嘿。”
“……”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接到离职通知，八成是因为林萌萌不小心把这张照片流传出去吧……备份完毕后，林萌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其实司易老师也不用这么傲娇啦，就像我能理解司易老师为银杏节苦恼到睡不着是因为想要在我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司易老师作为一个男性对我这副成熟的身体充满渴望我也一样能理解哟！”
“这种充满主观意识的理解我一点都不想听！你到底是自恋到什么地步才会得出这种结论啊！”
“哼呜？难道我说错了吗？”
她弯下腰，那对被纤细手臂托起的挺立而又饱满之物瞬间占满我整个视界……喂喂喂，这回真的要崩溃了啊！我似乎都听到线条断裂的声音了！
但纽扣的主人只是歪着头，用不加修饰的天然俏脸来向我证明自己的美丽。
可恶……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实在是太卑鄙了啊！自知毫无胜算的我只能低头认输，哪怕看不到，我也知道林萌萌此时一定笑得很得意。
“哼哼哼，司易老师果然是个容易害羞的小鬼嘛，而且还是只有家里人全走光了才敢在家里看小黄书的那种！”
“都说了我唯独不想被你说是小鬼……而且也没有人会光明正大地当着家人面看小黄书的！”
“好啦好啦，以后司易老师可以更加大胆地观察我的美丽哟，身为成熟女性的我才不会在意你这种程度的色情目光啦。”
“……”
不行了……跟这个人真的没法交流，我俩的脑电波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真希望睡意能够再一次席卷大脑，这次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投入它的怀抱！哪怕是睡在校门口也比在办公室里听一个脑袋进酒的家伙说话好！
“呐呐，说起来司易老师你想了这么久，莫非已经想出该怎么举办银杏节了？”
林萌萌似乎还认定我这么疲惫是因为银杏节的缘故，虽然这种有利于塑造良好形象的误会我并不打算解除，但有些话我还是得如实招来。
“不……完全没有进展啊，如果说原本的进度是0，那现在大概是负1吧。”
“居然还倒退了！？”
“毕竟越是了解这件事有多难，我就感觉压力越大啊，在没接手这件事之前我还能稍微幻想下自己如何带领学生重整校风，但现在看来应该重整的其实是我的脑子。”
这世道像我这种能被领导几句话骗去揽下重任的人应该不多了吧？我现在都怀疑校长背地里是不是在笑我傻！
明明能力有限到连帮学生追求喜欢的女生都很困难，我却要以学校为单位举办庆典？拜托，这可不是少年漫画，事情不可能因为主角一句热血的台词出现转机。
果然就像王皓说的一样，我其实根本不需要烦恼，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嗯……没错，其实也没人会对重新举办银杏节抱有期待吧，哪怕是校长恐怕也只是试试而已，不然也不至于把这样的重任随便交给一个刚进校的老师。
这样一想我感到轻松了许多，就像是初中时班主任有次罚我抄课文一百遍，是因为犯了什么错我已经记不得，总之最后我将连续通宵的产物交给他时，他却是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毕竟是一百遍嘛……明明只是一句气话却真的有死脑筋的学生去完成，恐怕他反而会觉得很困扰吧，因为之后我便因为发烧在家休息了好多天。
既然没有人会相信银杏节会举办起来，那就放着它不管也未尝不可，反正人们也只会在银杏节的日期过去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它，然后作为谈资一笑而过。
——“诶？说起来那时候司易老师是银杏节的举办人来着吧。”
——“嗯嗯……好像是有这回事，那时候每天很辛苦呢。”
——“少来啦！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嘛”
——“哈哈！”
诸如此类的对话我已经能够预想到，没错……就是这样，人们对于无关紧要的往事态度还是很宽容的。
“唉……这样的话就感觉有点难办了呢。”
当我即将说服自己时，林萌萌少见地叹了口气，是因为酒不合口味吗？
“毕竟银杏高中要重新举办银杏节的消息已经传播出去了嘛，而且学校网站都已经做好了有关银杏节的专题栏目，虽然我不觉得会有多少人来游览，不过到时候开放给游客看的大概就是银杏高中的原生态了呀。”
原……生态？多么具有既视感的比喻，我脑中已经浮现出游客在风中凌乱的景象，到时候银杏高中大概会在另一个方面变得声名远扬吧。
不过在此之前……
“我怎么完全没听说过这种事啊！什么专题栏目？什么消息传播？这种事怎么完全没有人通知过我？明明我才是主办人吧！”
“这种小事当然用不着你来做啦，都是老师们自发做的哟，其实他们都挺期待这次银杏节的呢，虽然无法调动学生，但他们还是愿意为银杏节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是不是很感动呀司易老师？”
“感、感动……是呀，好感动啊……真是感动……”
“诶呀呀！司易老师真是个小孩子呢，这么简单就被感动哭了嘛？”
哈哈哈……能不哭吗？我现在真的怀疑你们是不是在合伙整我？到底是闲到什么地步才会对银杏节抱有期待啊！
难以言喻的憋屈感在我心口膨胀，顶着林萌萌诧异的目光我气急败坏地朝着墙壁用力踢了一脚，然后颤抖着身子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很好，从大拇指传来的剧痛让我暂时没空去想别的事，那么之后呢？
我探索着烦恼的存在感是否薄弱，却竟然发现自己脑子里依旧占满了它，而翻腾澎湃的剧痛也并存着，现在的我岂不是个痛并烦恼着的笨蛋？
啊啊……真是够了！到头来我还是要继续为了一个根本无解的问题而烦恼吗？明知将时间投入在无意义的思考里简直愚不可及，可我却依旧要做那个被校长选定的蠢货。
“司易老师，要上课了哦，下一节是你的课吧？”
“……是的。”
站起身，像是要把一年份的叹息全部吐出来一般，我的身体随着气体流失不断变得佝偻。
就这样走进教室，连书都没带的我将烦恼全部写在脸上却没得到任何人理会，毕竟烦恼这种东西大家都自顾不暇啦。
将视线投向这间教室里在笨蛋程度上不输于我的学生，那个顶着飞机头的王皓此时正在看书……语文书？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叫做“语文书”的轻小说啊，走近了看上面居然还写着人教版呢，这封面真是像极了教育局指定的中学生课本呀……不对，这根本就是！
“王、王皓……你莫非是在学习？”
对我颤抖的声音有了反应，王皓把摊开的语文书反拍在桌上。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需要加‘莫非’？”
“我就是因为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才会这么问啊……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学习？就算现在学也来不及和苏晓考到一个高中了吧。”
“啧……”
王皓轻轻咋舌，然后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在注意他后才凑近我继续说道。
“我不是说了要努力嘛，就算高中没考到一个学校，那大学不是还有机会？”
“……你还真是乐观啊，不过且不论这个难度有多大，在考上大学之前你就不怕苏晓被其他男生追走吗？”
“要是一直想这么多我还怎么努力啊！”
我顿时无言以对，真是一个适合他大脑回路的回答呀，直白又不计后果，干脆利落的直拳。原本还想从他身上找回一点自信，结果现在愈发显得我像个笨蛋。
说起来我会这么热心于帮助王皓，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忘记银杏节的事吧，结果到最后两边都还亮着红灯。王皓和苏晓暧昧不清，我和银杏节也是暧昧不清……不同之处在于王皓还未能突破青梅竹马的现状更进一步，而我却被一群擅自给予期待的人堵死退路！
王皓、苏晓、银杏节……诶？
王皓……苏晓……银杏节？
十分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原本平静的脑海掀起第一朵浪花。
不够……再具体一点！
海浪逐渐向前扑去，一阵一阵，寄宿着不可思议的灵感，哗哗地汹涌着。
没错！就是这个了！
“王皓，你有想过自己和苏晓定下一个约定，然后去完成它吗？”
怀揣着难以言喻的激动，我双手撑在他的桌上说道。
“这、这还真没想过……不过你这个提议听着倒是真的挺不错啊！”
完美做出茅塞顿开的表情，王皓的眼睛充满神彩。
“没错！如果说你能完成一个由你和她共同约定好的事，让她看到你的努力和决心，说不定她受到感动就立马答应跟你交往了！”
“你说的对呀！不过一般的约定不行吧？”
“是的，一般的约定当然不行……如果不是完成一件艰难的事，那又怎么能体现出你的努力和决心？所以约定我已经想好了！”
我想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了，一部分是因为我沉睡多年的灵感终于闪光，一部分是因为……
看着王皓满是期待的眼睛，我朗声说道。
“和我一起举办一场银杏高中有史以来最盛大的银杏节吧！”
极其不负责任地模仿着所谓主角的热血发言，我的海浪缓缓将他拖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