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脑袋病得不轻啊。”
午休时，以这句话作为作为开头，王皓平静地陈述观点。
虽然我仍被质疑大脑是否存在沟裂，但他至少没有再扯着我的衣领重复侮辱性词汇了……早上他那副像是被戏耍的愤怒表情真是超恐怖的！我好不容易逃出教室捡回一条命啊。
但就这样放弃未免太早，于是以请客吃饭为由，中午放学后我带他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不过随同而来……或者说不请自来的人还有木诗谣，我愈发觉得她对于事件有着动物系的敏锐嗅觉，放下钢笔以侦探谋生或许更适合她。
“别这么说……我可是很认真地在给你出主意啊。”
“就因为看出你是认真的，我才觉得你脑子有病。”
王皓没好气地用眼白多于瞳仁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重新举办银杏节？这已经称不上困难重重而是痴人说梦了！麻烦你稍微现实一点可以吗？”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毕竟梦想与现实间的距离可不是仅靠努力就能弥补的，是否能够出现奇迹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奇迹？你相信这种东西？”
“曾经相信过，但当奇迹真正发生后我才明白与努力不对等的奇迹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王皓根本无法理解，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木诗谣眼神复杂。
“总之不需要期待奇迹，就像苏晓和你约定考同一所高中，如果你那时就能开始努力，就算最后分数还是够不着她要考的高中，但我想结局或许并不会让你失望，或者说……奇迹会以另一种方式降临在你身上。”
“……你是说苏晓也会考得很差吗？”
“我是说苏晓会选择跟你进入同一所高中啦！”
“诶……这、这怎么可能……不对……”
表情从难以置信向着若有所思演化，王皓单手捏着下巴思考，在我这个角度看来显得颇为成熟……不过也只是外表而已。
男生比女生晚熟这点在他身上得到充分体现，但即便再晚熟，初中时无法体会到的心意，他现在也多少能够理解一些。
就像小学时一直无法理解女同桌为什么总是骂自己一样，那时候内心唯一的想法就是弄哭她，结果直到许多年后才幡然醒悟。
“或许你说的没错，苏晓可能只是想让我多努力一点吧。”
如同叹息般吐出这句话，王皓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自嘲笑容……不过这副万事休矣的作态是什么情况？明明你的恋情还没有结束！
“王皓，跟我一起举办银杏节吧。”
“……又来？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一定要拉我入伙啊？”
“啊……这、这个嘛……”
我讪笑着将事实毫无保留地托出……确实是毫无保留，因为事实并不存在可供保留的部分。
“我找不到其他可以帮忙的人。”
“……哈？这也太扯了吧？你再怎么样也是个老师吧，居然连个能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事实就是这样，毕竟我在银杏高中教书还不到两个月吧，我认识的同事也就那几个……”
说到同事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林萌萌，这家伙除了给我添乱以外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稍微摇了摇头，我继续分析自己小之又小的交际圈。
“接下来就是学生了，我在班里比较熟的也就只有你和木诗谣还有乐姿，嘛……木诗谣你也知道，跟其他同学似乎不太合得来。”
作为被谈论对象，木诗谣此时正在用食指指腹轻柔地敲击着装有热水的玻璃杯，似乎是对杯中的涟漪很有兴趣。嗯……与其说是态度宽容，倒不如说我和王皓全都被她无视了呀。
“那接下来就是乐姿，虽说是班长，不过乐姿她并不怎么关心班级的事，所以最后我能拜托的人也只有你了！”
“就算你在学校混得很惨，但这也不是你拜托我的理由吧？”
“这就是理由啊！比起我们，你在班级里应该有不少朋友吧？我看平时下课的时候经常有人围着你转。”
这是实话，如果将班级的小集体分为三六九等，那以王皓为中心的小集体无疑规模最大，尽管我无法理解，但学生们似乎都对他挺信服的。
“啧……说是朋友还很勉强，不过认识的人的确是挺多的，这和你找我帮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之前班主任也跟你们讲过银杏节的相关事项吧？其中第一项就是要求学生一起去打扫校园，但在银杏高中，光凭老师的影响力还不足以调动学生参与进来，所以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就比如说打扫校园这件事，只要你肯主动带头参与，那我想其他学生自然也会受到你的影响而行动起来。”
“怎么说呢，总感觉……你是在故意捧我啊？”
诶！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锐？
压抑住惊讶的心情，揣摩着坦然的语气，我毫不回避他满是怀疑的目光。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
“嗯……是嘛？”
以恰到好处的幅度与频率点头……尽管我也不知道“恰到好处”的基准是什么，总之王皓看样子已经相信了我的话，于是我继续问道。
“那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啊啊……真是麻烦呐。”
像这样抱怨了一下后。
“看在你之前帮我的份上，那我也帮帮你好了……不过我可不保证能够叫到很多人来打扫卫生啊。”
他摇晃着脑袋算是同意了，我不禁露出计划得逞的微笑。
“万事开头难，光是你能同意这件事就已经让我很高兴了，只要有你带头，我相信之后肯定会有更多的学生参与进来。而且如果银杏节真的能够成功举办起来，那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唔……你是说约定么？我觉得暂时还是算了吧，毕竟银杏节的事还真说不准，要是跟苏晓定下约定却没有完成……”
听到这里我感到有些气堵，似乎是看透了我的想法，王皓连忙解释道。
“我知道重点不是约定，而是努力啦……只是银杏节这种事我就算努力了她也看不到啊，先不说她现在根本不理我，就算肯理我，我总不能叫她每天来看我捡垃圾吧？”
“……”
他说的确实没错，个人的努力在举办银杏节这种事上难以得到体现，所以结果就成了检验是否足够努力的唯一标准。
“我明白了……总之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那你说什么时候开始打扫？”
“嗯……事不宜迟，就定在下午放学后吧。”
……
无论如何，举办银杏节的事总算有了一些进展，证据就是我脚边的清洁工具。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这方面我已经准备妥当，接下来只要等王皓把学生带过来就行了……不知道会来多少个人？二十个？三十个？
啊……要是人数太多的话工具说不定会不够呢，到时候就再去别的班收集一些吧。
思考着人员分配的同时，银杏高中悠长古朴的放学铃缓缓响起，但很快就被喧闹声压下，我视界的不远处，人潮向着我所在的方向飞快涌出。
像是直面千军万马，我的眼睛蓦然睁大……难、难道这些人！
然后他们就从我身边毫不犹豫地蹿过，毕竟我身后就是学校大门嘛，期待他们是来帮助打扫学校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与王皓约好的集合地点就在校门口，同时这里也是今天要打扫的地方。当汹涌的人潮渐渐平缓下来之后，我的视线开始寻找王皓的身影，没过多久便从人潮中找到了他标志性飞机头，还真是醒目呀。
与他同行的似乎还有木诗谣跟……乐姿？暂且先不管她，我现在更加关心王皓究竟带了多少人来，但因为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实在难以判断。
王皓远远的发现我后冲我招了招手，然后大摇大摆地向我走近。终于，他在离我极近的地方停下脚步，而我则是忽略掉他在观察左右。
与他同行的人潮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是他走得太快了吗？
继续等了一会儿，人潮中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也仅限于此。
诶？回过神再看王皓，他身边又多了四人驻足，其中两个是木诗谣与乐姿，此时乐姿正仰着小脸用她清澈浑圆的眼睛看我。
“那个……其他人呢？”
我一边祈求着，一边试探性地问道，而王皓只是撇了撇嘴，打消了我的幻想。
“别看了，就这么多人，除了乐姿是木诗谣拉过来的以外，我好说歹说也才拉来两个帮手。”
“可、可这也太少了点吧？”
“我本来就说过不会有什么人来啊，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来打扫学校？”
他的话让我再一次认识到现实有多残酷，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撂担子不干，如果只是对自己不负责就罢了，可现在再怎么说都已经牵扯到别人，所以我根本没有放弃的余地。
事到如今就算很勉强，我也只能先撑起微笑。
“谢谢你们今天愿意来帮忙，不过就像你们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人愿意来一起打扫……原本我是打算今天把校门口的垃圾都清扫一遍，不过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所以大家尽力就好。”
“啧啧，尽在说泄气话啊，你这样还不如干脆别打扫了。”
“就是说嘛！既然要打扫就好好打扫呀！”
我讶异地看着双手插兜的王皓与脸色有些发红的乐姿……为什么会发红？
“呜……干、干嘛一直看着我的脸啦！”
“啊……呃？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今天愿意来帮忙。”
暂且先用这种理由糊弄过去吧，因为你的脸太可爱一时间看入迷了这种话我可说不出。
“没什么啦，谁让木诗谣都特地来找我帮忙了……而且你以前也帮了我那么多，所以这种小事根本就不需要跟我道谢嘛。”
“呵呵，这样啊。”
“喂喂喂……我说，你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似乎是受不了我和乐姿的对话，王皓的语气显得十分不耐烦，这种时候还是迁就他一点比较好，于是我轻咳了一声。
“咳，那接下来每个人拿一个扫把，先从校门口开始打扫吧……不过扫把好像有点太多了啊，谁愿意跟我一起把多余的扫把放回杂物间？”
没有人回答，原因是木诗谣已经自顾自地整理起地上的扫把，用行动表现出自己的意愿。
“好吧，那就木诗谣和我一起去，你们先开始打扫，我们很快回来。”
决定好分工后，我抱着扫把跟木诗谣一起朝杂物间走去，一路上彼此都很沉默。
沉默的原因自然是没有需要说的话，如果对象是稍微陌生点的人，我或许还能和对方道谢，但木诗谣的话则就没有必要。
发觉到这点时我感到有些惊讶，不知不觉间我和木诗谣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么？称不上亲近，但也绝不算疏远，是一个很安全的距离呢。
将扫把放回杂物间，回去的路上我以为木诗谣也会沉默到底，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为什么要选择在校门口打扫？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么？”
这句话令我着实吃了一惊，明明一直淡然处世，但她却能这么敏锐，不当侦探可真是屈才啊。
“嗯……确实是有一点想法呢。”
我自然有自己的用意，想也知道有学生不断出入的校门口是很难打扫干净的，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这里。
“是什么？”
木诗谣追问道，面对她我早已明白隐瞒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准备和盘托出。
但就在这时，我的眼睛却捕捉到不同寻常的景象。
校门口莫名聚集了许多人，当我们靠近后乐姿跌跌撞撞向我跑来，哪怕还没开口我都能从她惊慌的小脸上读出……
“不好了！”
果然如此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