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结束？
坐在古银杏树下的一张长椅上，校长说的那些话在脑海中不断翻腾。
——财务处主任卷走了原本要发给高三段老师的工资，学校难以填补资金空缺，因此银杏节所需的经费无法满足。
银杏高中的财政一直都岌岌可危，如今出了这种事自然一触即碎。
某一个齿轮脱落导致彻底崩塌，校长所有的解释都是在向我阐述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所以就这样放弃掉吗？或者再在广播里笑着通知——因为学校资金短缺所以银杏节就不举办啦，之后你们爱怎样怎样吧。
真是相当不负责任的做法啊……却又很符合银杏高中的一贯作风。实际上哪怕我不说，学生也早晚会发现这件事，到时候努力全部白费的学生究竟会愤怒到什么地步？
这种事谁知道呢……
苦笑着松开有些发酸的拳头，原本想要靠纯粹的破坏来宣泄不甘，但理性却时刻在提醒我最后会被破坏的绝对只有我的拳头。
从理想的彼端跌回地面，现实可不像轻小说一样有努力就会有回报，那都是被关注的人才拥有的特权。
作为十数亿中国人中的一名平凡教师，我终究没有推动事物发展的能力啊。
想清楚后，我短短地叹了口气，像是自嘲的呵声。
离开古银杏树向教学楼走去，校门口提前离校的高三学生已经基本走完，但剩余的其他年级段的学生受到高三学生的影响，似乎也有些躁动。
回到自己班，学生已经重新开始布置教室，之前发生的事正好用作劳动时的谈资。
“你回来了呀！”
先注意到我的是正在门口贴卡通贴纸的乐姿，被她这么一叫王皓和木诗谣也注意到了我，然后王皓放下手上的挂饰向我走来。
“你刚才急急忙忙的是去哪里了啊？”
“去了一趟校长室……”
“校长室？你去那里干嘛？”
“……”
我皱着眉头没有回答王皓的疑问，但我没想到在一旁盯着我看了许久的木诗谣像是猜到什么一般对我轻声说道。
“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你们跟我来，去了办公室再跟你们说吧。”
虽说这件事其他学生早晚都会知道，但至少不想现在就暴露出去，于是我将王皓他们带到了办公室。
刚进门就是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林萌萌作为班主任毫不打算掩饰自己糟糕的仪态，就算在学生面前她也是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打着酒嗝。
“司易，好久不见啊。”
一道温和爽朗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朝着说话的人看去，发现是夏泽。
“呃……是夏老师啊，确实好久不见……”
我有些勉强地露出微笑，之所以会和他互相寒暄是因为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这位同事像是人间蒸发一般突然消失，而林萌萌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过据她所说这已经是常事了，所以不必在意……但事实上我还是挺好奇的。
“话说夏老师，你之前是忙什么事去了吗？怎么一个星期都没见到你。”
“哈哈……原来司易你这么挂念我么。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去了一趟西班牙，我有个朋友得了胃病，我去照顾她几天。”
“……夏老师的交际圈还真是国际化呀。”
惊讶到不知该做出什么评价的我只能这么说。
那朋友肯定是个女性吧，虽然我知道夏泽的女性关系根本是一塌糊涂，但没想到就连外国人他都不放过？他的狩猎范围看样子是面向全世界的啊！
“哼……渣男。”
“喂……”
夏泽平时的生活作风大概跟林萌萌一样都被学生了解得一清二楚，此时身后的乐姿完全没压低声音就这么将心声说了出来，我见状连忙对她递去几个眼色，可她只是撅起嘴将脸别过去，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
“呵呵……这几个学生是司易你带过来的吗？”
“呃……是的，我有些事要跟他们说一下。抱歉，之前乐姿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谁要你来道歉啦……”
听到乐姿的嘟囔声后我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讲话。不过夏泽似乎并不太在意，哪怕被乐姿当面说了这种过分的话他脸上的笑容也不减丝毫。
“没关系，既然有事要说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
这份从容真是令人敬佩啊……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份从容背后有着怎样的经历。
“那么我要开始说了，在说之前你们要有点心理准备……”
“啧……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搞的和医生跟家属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一样？”
“……抱歉，我确实已经尽力了。”
稍微叹了口气。
“这次银杏节恐怕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
预料之中的沉默，但在沉默之后……
“我靠！开什么玩笑！银、银杏节不能进行下去？你逗我呢！？”
王皓过于惊讶的反应完全超出我的想象，眼睛瞪得浑圆的他直接抓住了我的衣领。
“等、等等……别这么激动……”
“怎么可能不激动！我昨天晚上才刚给苏晓发短信约她来看银杏节，结果你今天就跟我说银杏节无法进行？”
“……”
难怪啊……我说他怎么急得脸都红了。他应该是看最近银杏节情势不错，觉得举办银杏节这件事已经有了希望，所以才鼓起勇气去邀请苏晓的吧……然后今天就出了这种事。
“王皓，放开老师。”
“就是说呀，快放开他！”
“……”
虽然乐姿跟木诗谣的力气都不足以扳动王皓的手臂，但王皓最后还是自己松手了。眼里刻满痛苦，他颓然地靠在墙壁上用沙哑的声音问我。
“为什么会这样？”
“……”
我也很想问啊……为什么会这样？就算是轻小说也没有这么折磨人的剧情吧？
将校长说过的话转述一遍，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更加僵持，除了那个没心没肺地趴在桌上喝酒的林萌萌以外，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呵……这也太扯了吧。”
墙壁连续传来蕴含愤怒的沉闷声响，但一下比一下轻，到最后王皓只剩下支撑苦笑的力气。
“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拜托，这跟你又没关系，真要说也是我说，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就那么对你是我的不对。”
“王皓……”
这家伙居然会跟我认错？果然是打击太大了吗？
原本我对这件事也同样心有不甘，但看到王皓这副表情我反而开始安慰。
“那个啊……其实这件事还不一定完全没办法解决。”
“是么？那你说个办法？”
“呃……比、比如说……”
我张了张嘴实在无法继续说下去，要是能想到办法我至于这么郁闷么！
“难道不可以向学生请求帮助吗？比如说捐款什么的？”
乐姿的发言让王皓脸色有了些变化，但我却马上否决。
“不行的，这种事倘若被其他人知道再告到教育局，银杏高中就会因为私收费用被查封的。”
“可银杏高中是私立高中吧？到时候随便找一个收费项目顶替不就可以蒙混过去了吗？”
“……乐姿，你懂的东西还挺多的呀。”
看着眼前这张清纯可爱的小脸，我嘴角不禁有些抽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乐姿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人啊……
脑海里闪过一些反腐反贪的名词，我义正言辞地说道。
“但这种方法真的不可取，隐患实在太大，况且学生也不一定会愿意，万一到时候引起抗议那就得不偿失了。”
“呜……好吧。”
乐姿感到有些遗憾地点点头，而我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让乐姿误入歧途。
“唉……所以到头来还是没办法了么。”
诶！王皓你这声音我怎么都听出了一股生无可恋的味道？就算不能完成约定你也别想不开啊！
“还、还不至于完全没办法的！王皓……相信我！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这种时候不负责任的承诺要多少有多少，总之先稳住他再说。
“要不然你们先回班上吧，等我想到什么办法再告诉你们。”
“啧，也只能这样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哦。”
打过招呼后乐姿跟王皓一起离开办公室，而一直没说话的木诗谣则是稍微看了我一会儿后才走。
“唉……”
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叹气，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我偏过头瞥了一眼林萌萌，不由得有些羡慕她。
其实这家伙的智商也不会太低吧，毕竟教师这个职业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担任的。但她平时却又是这副好死不活的样子，唯一会烦恼的事恐怕就只有酒不够多。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曾经作为一个小说笨蛋时我也体会过……完全不去顾及别人的眼光，整个世界就只有笔和纸以及挥洒不完的梦想。
但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像林萌萌一样活着了，因此烦恼才如浪潮般奔涌而来。
“司易。”
“啊？”
思绪被打断，我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发现夏泽正满脸笑容地站在我面前……不对，虽说平时他就是一直笑着的，但这次似乎笑得更加灿烂啊。
“我觉得我似乎可以帮得上你的忙。”
“忙？什、什么忙？”
“当然是银杏节。”
“……”
大脑陷入当机状态。
许久后……为了充分表达自己的心情。
“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