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啤酒罐似乎被撞下了海堤。
“现在这么黑，你小心点啊。”
看起来像在提醒她，其实我自己才是因为畏惧黑暗而小心了许多。与我相比，林萌萌依旧那么张扬，甚至让我有种她在拥抱夜空的感觉。
“我掉下去司易老师一定能抓住我的！”
从声音可以判断林萌萌离我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信心。”
“诶嘿嘿……毕竟司易老师单身二十多年了嘛。”
这满是嘲意的荤段子令我感到十分无奈。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推下去啊！”
“那我也要拉着司易老师一起，这样我们就会被当成殉情啦！”
“这样会让我感觉困扰的……别推我！”
虽然是在开玩笑，但生怕自己会摔下去的我不禁抓住她的手臂。
“……”
在她沉默的瞬间，整个海岸都安静了下来。
柔软的触感渐渐向指尖汇聚，掌心开始有些温热。
“司易老师……”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啊？嗯……抱歉。”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我连忙松手，但与此同时，啤酒罐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离我更近了。
气氛……似乎还是不对。
“不用放手……其实挺冷的啦。”
她在我耳畔温柔地呢喃着，手臂逐渐被柔软包裹，但我的脊背却变得十分僵硬。
“现、现在才说冷？那我们早点回去……”
“司易老师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啦。”
“要你管喔？”
“哼——”
对话并无问题，到底是哪里不对……
“司易老师，我以前呀，总觉得自己以后的男朋友一定会很帅很高很有钱，而且对我温柔、对别人冷酷。”
“你这明显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不过学生时代的女生嘛，能理解能理解。”
“其实我在不久前也是这么想的诶？”
“……姑且算你童心未泯好了。”
我一点都不想针对她口中的“不久前”进行提问，然而她却自顾自将话题延续。
“但是到后来哦，我觉得其实男人都一样啦……到头来都是一群无法理解我魅力的存在。”
“与其否定全体男性你不如好好反省下自身啊。”
“才不要呢！如果连自己都否定自己的价值，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嘛！”
“你活得还真是随心所欲……”
我一如既往的讽刺这一刻不知为何却令她沉默了，但不久后她的声音像是在摇曳的夜风一般轻快。
“唔……随心所欲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吧？这世界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要是不能随心所欲，那活着就不是在发酵而是在发霉啦。”
“虽然我很诧异你居然会说这么有内涵的话，但比喻的对象说到底还是酒。”
“Because this is my style！Yeah！”
她忽然大喊，好在是对着大海而不是我的耳膜。
“不要突然跳转到欧美频道啊。”
“唔。那……应该是成人频道嘛？”
也别用这么清纯的声音来挑逗我啊……
“话、话题跑偏了。”
“诶？似乎是哦。那就……”
她似乎是突然凑到了我耳边，发丝轻轻撩拨着我的皮肤，令我浑身发麻。
“I love you。”
像是最醇香的红酒，她的声音中沉淀着慵懒的醉意。
如果我从来没学过英语就好了——反应过来这几个单词拼凑出的意思后，我由衷想道。
“这回又跳太远了啊。”
“咦？有多远？”
“大概是登月飞船偏离轨道直奔银河系外的感觉。”
“那不就跟我的心跳一样嘛。”
“……”
实际上我也一样。
不知林萌萌是如何理解我的沉默，她忽然用两只手捏住我的手掌，然后按在自己胸前——那柔软又饱满的触感根本不需要眼睛就能判断。
我咽了口口水，但丝毫不能缓解喉咙的干燥。
“能感觉到吗？我没有骗你。”
抱歉……我只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因为心率过快晕过去了。
“虽然我是不觉得突然啦，不过司易老师喜欢循规蹈矩的话，我就重来一遍好咯。”
她放开我手的瞬间，空虚袭上心头，温暖被抽离的身体开始有些发冷。
“司易老师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在今天去送巧克力吗？我当然没有那么好心会去祝福别人啦……我只是有一个想要实现的心愿。”
温言细语好似祈祷。
“但是圣诞老人也只会满足小孩子的愿望啦，于是我就想到司易老师说的话——宁拆十座庙，莫拆一桩婚。那如果我做了十件好事呢？我的一个愿望会被不知存在与否的神灵实现吗？”
我深知这世界可没宽容到存在这种交换，但她话语中满溢、宛如海浪的温柔向我阵阵扑来，让我无从开口。
在黑暗中诉说衷情的她十分陌生，却又与我如此接近。
“所以现在就是见证神灵是否存在的时刻。”
她轻轻抱住了我。
“司易老师会觉得我很任性吗？不过我不怕，谁让司易老师就是这种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会包容我的人嘛！所以我才……”
“……”
“才会这么喜欢你呀。”
温暖逐渐笼罩全身，近在咫尺的她有一双宛若琉璃的眼眸。
被唯一闪耀之物注视，我犹如面对星辰。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神灵存在吗？他又是否躲在某处注视着我们？
这些我都不知道……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心。
那么答案——
“你在开玩笑吧？”
说罢还配合着哈哈一笑。
“……”
她的身体陷入僵硬，眼中星辰黯淡。
许久后，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轻快。
“哼哼！当然是在开玩笑啦，这可是我送万年单身的司易老师一份圣诞礼物呢！怎么样怎么样？刚才是不是超——级心动的？毕竟司易老师从来都没被女孩子当面告白过吧？现在是不是有种就算跳到海里死掉都满足的感觉！”
不着调、没心没肺……这就是我认识的林萌萌。
除了酒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喜欢，而刚才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她的玩笑——
黑暗在霎那间消散，远处驶来的车灯将她的脸映得惨白。
倘若没有没有看到那一闪而过的泪光。
我就能强迫自己相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