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后续 第六节 红夜（下）
混沌的夜里，姬芸紧紧地抱着她的孩子，她呼吸急促，趁着还没有其他人进来，她在熟悉的院子里月下疾行。
敌人的兵力虽多，但还不至于能包围浩大个唐王府，所以从大门强攻的敌兵还没渗透到王府深处。不过，能听到的混乱声已越来越近。
得抓紧时间！
途中，姬芸已经将外衣脱掉扔了，只留下普通的深衣，并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很乱好让别人认不出自己。本来还打算去下人的房间里拿一件衣服来披在身上，好让自己像个丫鬟，但当她听到后方传来一位丫鬟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后，她打消了这个打算。
“你们真的要赶尽杀绝么……”姬芸眼中含泪。
姬芸带着唐流雨逃到了后院的石山旁，这是早就想好的藏身之处。当年将这些石山搬回来时，姬芸就发现这石山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空的，但入口非常小，只能让一个小孩爬进去。也因此，这么一个藏身处不容易被发现。
“流雨，听着……”让自己孩子爬进去前，姬芸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爬进去，乖乖呆着别动，也不许说话，这块玉佩你拿着，还有这把匕首……小心，抓紧点。记住了，等第二天天亮后，如果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你就爬出来，从后门出去，向城西走，到了衙门后你就给这块玉佩给衙卫看，记清楚了吗？”
唐流雨没有反应，睁着茫然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母亲。
姬芸心如刀割，“唐流雨！听清楚了吗？”她用力摇晃唐流雨的肩膀。
唐流雨的眼睛这时才聚焦起来。
但是，他看着的是母亲身后。
姬芸随后听到很细微的声音，像是猫的脚步声。于是她转过头，旋即看到一个黑衣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看着自己。
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
他手上的短刀还有新鲜的血迹。
“王爷让你三更死……”
他说。
唐王府大堂。
“慢。”黑暗中，一盏烛灯重新燃起。
唐亭轩拿着烛灯，走到能看到黑衣人的位置。
听到唐亭轩说话后，黑衣人没有再动手。
可以看到，聂解瘫倒在黑衣人脚下，一动不动，但还有微弱的喘息声。
黑衣人目光如炬，看着唐亭轩，唐亭轩也看着他。唐亭轩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丝毫害怕的表情，神态平静。
真正的人中龙凤，被逼到绝处时，也绝不会因为即将到来的悲惨而露出失败者的表情，而是紧握最后的时间，让自己闪耀出最后的光芒。
现在的唐亭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他一手掌灯，一手负于背后，一双明眸从容地望着阴暗处的黑衣人。犹如春风沐浴身旁，儒雅的王者风范，此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黑衣人紧了紧手。
昏暗中，一边是一身素白的唐亭轩，一边是一身破裂黑衣的刺客，大堂中里沉默的两人，形成反差强烈的白与黑。
“阁下可是受曹王派遣？”唐亭轩先开口道。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刺客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答案已很明显。随后黑衣人开口道。“接到血书后，为什么还不走？”
答非所问，可是回答使唐亭轩一惊，说道：“你就是送血书的人？”
“我就是送血书的人。”黑衣人回答道。
“你提醒我逃命？”唐亭轩道。
“我提醒你逃命。”黑衣人道。
又是一阵沉默。
“可你为何要提醒我？我与阁下素未谋面。”唐亭轩道。
“我们曾经见过，但你已不记得了。”黑衣人道。
“何时？”
“十四年前的冬天，宅邸门前，你曾施舍了一碗饭，和一两银子，给了一个街头的乞丐……”黑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已经够了，唐亭轩已明白过来：“就为这一饭之恩？”
黑衣人默认。没有唐亭轩，他过不了那个冬天。
“哈哈，好，好！”唐亭轩大笑道。“老天爷待唐某实在不薄，临死前还让我见到一个如此重恩义的豪杰！”
黑衣人不说话。
“既然如此，壮士，能否在我死前告诉我……”
唐亭轩眼中忽然闪出凌厉的色彩。“曹鸿杀我全家，为何？”曹鸿，是曹王本名。
黑衣人像是叹了口气，但眼中的感情一瞬即逝。
“王爷，”这里的王爷并不是指唐亭轩。“被所有人低估了……”
他用沙哑的嗓音继续说：“王爷并不满足在这个乱世中有一席之地。他不要辅佐王室，也不要跟随安清王造反，王爷他要……”
黑衣人一字一句地说：“整个天下！”
唐亭轩眼睑一颤。
“王爷所有的兵力绝不只有表面的这些，究竟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是现在的五倍！而且，王爷培养了一批足以让江湖任何一个门派恐惧的‘狼犬’，他们每一个都是杀人无数的刽子手，武功非凡。这些狼犬有两批，一批由我带领，另一批则跟在王爷身边。”
“所以，以前他是故意让我救的？”唐亭轩说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
“王爷的武功，我也摸不出深浅。”黑衣人道。
“真是处心积虑……”唐亭轩疲惫地摇摇头。“这么说来我死得也不冤……”
唐亭轩忽然盯着黑衣人，眼中深邃得如深潭中的湖水，说：“想必你当时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提醒我，我当年的小小恩情，你已还清。不过既然你一直记得当年那一饭之恩，那么，我再求个不情之请，求你放了这里重伤的两人，他们并不知内情。这是实话。”
黑衣人没有说话。
“然后，麻烦你帮我告诉曹鸿，我在下面等他，这些血债，到时必定如数奉还。”唐亭轩的目光如剑。
然后唐亭轩对黑衣人一躬到底。
王府大堂内，蜡烛又熄了。
地面上出现血液溅洒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