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花园中央的疗养院，那是一个让人不太敢接近的地方。
在使用身份证进入那里，走过被装饰成淡黄色的走廊，有的时候会听到一些声音隔着位于走廊两侧房间的房门传出。
——嘶吼声，狂笑声，绝望的哭泣声，让人疑惑不安的低语声。
在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正在进行疗养。
如果不是常来这边，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怪异行为，这位名为冼肖滔的少年大概会吓得哭泣起来。
而现在，他只是淡然地无视这些声音，直接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走廊的尽头，最深处的房间。
那里有一个沉睡着，无法苏醒的女孩。
对冼肖滔来说，那是他留下的一个，等待他去纠正的错误。
这时，突然有人叫住他：
“——哈，后生。”
叫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但是丝毫没有显露疲惫或是消极，显得十分精神。
在走廊的尽头那里，总是会有一个清洁工老人，他会推着清洁小车，把拖把当做拐杖拄着，站在那里和冼肖滔打招呼。
老人口中的‘后生’抬起眼睛，他的眼神犹如猛禽一般闪着什么光，但是他的眉宇却圆润温和，这不搭调的感觉让人觉得他是个不温不火的人。
——无法看出他所思考的事情。
不温不火的少年——冼肖滔低头向清洁工老人打招呼，他这个时间就会来这里看望他的女友，那个沉睡着的女孩。
然后，老人似乎也正好是被安排在这个时间在这里打扫，每天和少年打招呼也成了他的日常的一部分。
这个老人是之前冼肖滔卷入的那起顶层餐厅案件中，为冼肖滔的一位同事侦探提供线索的清洁工，在那栋大厦被彻底调查后，他失去在大厦里的位置，然后辗转来到这里，继续他的旧业。
擦肩而过的时候，老人会试图叫住冼肖滔，请他听听自己的一些话——有的是简单的闲谈，有的是老人对生活的抱怨，有的是老人自己过去的见闻。
冼肖滔则不会为他停下自己的脚步——最多就是放慢。
今天也是，不过，今天老人的话的内容有点不同。
只听见清洁工老人对冼肖滔说：
“——我听医生说了，你女朋友的状况在好转。”
从不停下脚步的少年，此刻停下了脚步。
少年回过头的时候，老人的注意力再次被他的眼睛吸引——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老人的心头涌上，萦绕不去。
冼肖滔淡淡地回答：
“——我知道。”
然后他再次低头向老人表示礼貌，接着就继续前行。
老人目送这个每天都风雨无阻，来到这个疗养院，来到这个走廊的少年，他看见少年敲门，然后被看护师领进那个有女孩沉睡着的房间。
老人突然摇头叹息了一声。
清洁工老人把拖把放回清洁车，然后他推着清洁车前往下一个要清扫的区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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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档案：冼肖滔
这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大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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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要去追查缝补人的事情，我该从那里入手？”
冼肖滔这么询问。
现在的他刚刚从疗养院离开后，就继续了他的调查。
对此，宝山监狱的监狱长李进明警官苦笑起来。
“小伙子，”他说，“我没读大学所以不是很清楚，难道大学很闲吗？”
这位警官从刚才开始就变着花样，想要劝说冼肖滔停止他的调查。
因为他觉得，这个少年，他太过年轻，还不到趟这种浑水的年纪。
可是少年的眼神没有变化，他盯着李进明，重复自己的问题：
“如果我要调查缝补人的事情，该怎么入手？”
李进明沉默了下来，他盯着这个少年。
警官对少年说：
“——我现在可以叫警员进来，把你丢出去。”
“你有什么理由，要在我面前保守缝补人的秘密吗？”
李进明哈哈一笑，他心想，难道最近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
还是说，只有这个少年是这样的？
他摘下帽子说：
“好吧，怕了你了，我也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
把帽子往自己的办公桌上一丢，然后他对冼肖滔说：
“——不过，我先问问，你怎么突然就要调查这件事情了？理由是什么？”
“郭汾警官，在她临终前和我对峙的时候，她说出了这个名词——”
冼肖滔停顿了一下，他思索着该怎么表达。
最后，他这么说道：
“——我想知道‘缝补人’这个名词，代表着的意思。”
“好奇啊……哈，你还真是实在。”
李进明笑了笑，他注意到少年的话语十分率真，都是他自己真正的想法。
打量着冼肖滔的表情，李进明想，或许是环境造就了少年这样的性格，他不会顾及什么，想到什么就会说出来。
李警官耸了耸肩，他稍微回忆了一下：
“话说回来，你说郭汾——啊~是那个小姑娘。”
然后，这位监狱长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冼肖滔保持沉默等待他结束思考。
最后，李警官说：
“——你问我从哪里着手调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来问我？”
冼肖滔迅速回答道：
“未的老师——那位老人死在了监狱里面。”
突然的话题转变，让李进明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但是少年依旧毫不掩饰地说：
“——可是，李警官你采取的调查手段，无一不按着‘掩盖’这一准则来，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
李进明愣了好长时间，然后他眯起眼睛说：
“——所以你就直接来问我？”
“是的。”
“……小伙子。”
李进明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压迫感，他说：
“我是狱警，但也是配枪的——警察可不一定就是好人，虽然这话说不得，但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直接问我——”
前倾身体，瞪着冼肖滔，李警官说：
“——万一，我拿出枪给你一下，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死不瞑目怎么办？”
明明语调如此平静，其中的内容却有着危险的波动，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是冼肖滔摇了摇头。
他突然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心脏的地方，对李进明说：
“——您不是有‘秤’吗？”
李进明再次愣住了。
然后他忍不住咧开嘴：
“……哼……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他靠着椅子大笑起来，笑得直喘气。
——啊，居然会这么说。
果然是年轻人，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冼肖滔此刻一脸茫然地看着拍着大腿，不知为何突然放声大笑的李警官，看起来他只是——真的只是在随口说着自己想到的事情。
他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这还真是让人觉得新鲜。
李进明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上一口缓一缓气，然后他说：
“——本来我还想装一下，说‘那种漂亮话是可以扯出来的’，哎，但是没忍住。哈！”
接着他又是一阵笑，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他这么高兴。
“小伙子，你很让人担心啊，以后走上社会，这样子可是会被骗的。”
“不用担心。”
这位少年似乎终于明白了刚才李进明是在开玩笑——或者说试探自己，他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虽然他的眼睛依然那样，让人觉得有点怪异。
少年说：
“——我知道怎么分辨真假。”
“哈，你倒是挺有自信的。”
知道怎么分辨真假？光靠只有二十年的阅历？这社会可没有这么肤浅。
虽然还想讲点道理给这位涉世未深的少年，但是看起来，少年并不会听进去自己的话。
——他虽然为人老实，但处在一个狂放不羁的年纪。
李进明点点头，继续说刚才的事情：
“——算了，你刚才问我要怎么调查缝补人的事情？”
“是的。”
少年的语气变得恭敬，他察觉到自己已经打算给他情报了吧。
这样的敏锐也让李进明非常欣赏他。
于是，这位监狱长说：
“——要说突破口，有不少，比如，现在监狱里面这起——你说的那个老人死去的案件，上面让我糊弄过去——当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是看看我现在能调动的资源，他们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傻子，看出来意思了，不能和领导对着干是吧？”
他停下来，看着冼肖滔说：
“——其实，我刚才想，你来得正好。”
冼肖滔仔细听着监狱长的话。
他点点头，对监狱长说：
“我明白了，您希望我帮您调查。”
“——是你‘自主地’去调查，哈，算我求你别把我暴露出去，我这个俗人，也想继续混饭吃。”
少年点点头说：
“我理解您。”
“真没想到你也会客套话。”
“不，我十分理解生活的艰难，监狱长您有家人？”
李进明再次眯起眼睛，看起来刚才这个少年，是发自内心这么思考的？
——啊，说起来他的档案里写着，好像是家境贫困？
“……哎，该说你懂事还是不懂事呢——算了，刚才这件事——就是监狱里面这件案件的调查的事情——你在心里记惦记一下。”
冼肖滔再次点头：
“我知道了。请问，这个事情和‘缝补人’有关系吗？”
“当然。”
“明白了。”
虽然这么给他指明了方向，但是少年没有就这么接下，向李进明要案件的档案和现场调查明细资料。
他问道：
“——您刚才说‘突破口有不少’，我想问一下，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
李进明挑了挑眉毛：
“耳朵挺灵啊。实际上，监狱里这件事其实是我个人想要拜托你的——小伙子，不怕跟你说实话，我要你给我干活，就这么简单。”
“能不能把其他的突破口也告诉我呢？当然，警官您给我说的事情，我一定也会去调查的。”
“对，去跟你的侦探小伙伴们说说我这里这事，帮我结了这事最好不过了。”
看到冼肖滔点头了之后，李进明决定也不再有所保留，他说：
“——你问的突破口还有两个。
一个是上次把你卷进来的事件，那个内脏商人的身份你可以去调查一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懂这件事也是被上面压着的事情。
还有一个——”
李警官突然意味深长地一笑，对冼肖滔说：
“——‘缝补人’就在这监狱里，要不要跟他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