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说完之后，看向眼前的女警察。她的态度已经不再吊儿郎当了。
过了许久，警察举起双手，鼓起掌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边鼓掌一边说，“你们甚至都没有进入现场看一眼。服了。”
董永微微低头，显得有些不自在。
“别鼓掌了。”他说，“这结论很粗劣。”
“是啊，不过警方之后会进行后续调查，寻找证据什么的就交给我们好了。”
“哈啊……”
“社长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啥，我就是稍微消化一下。”高晓琴撇着嘴说，“上次你这样的状态是什么时候了？”
她身后的未，依然是一言不发，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
“嗯？马梦娇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没有，”马梦娇看起来有些无法接受，她喃喃自语起来，“暂时还没想好……”
“杀人就是杀人。”董永说，“你应该会把刚才的话转告给潘探长对吧。”
“当然，倒不如说我改变主意了。”
“嗯？”
警察说着，微笑起来，她提议道：“虽然就像你说的，我觉得你的指控还是稍微有些缺乏证据。”
“确实，如果她要狡辩的话。”
警察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说：“林雨竹就在里面，所以我想，我应该让你们进去和她对峙。说不定能让她认罪。”
董永的表情明亮了起来。
“这真是帮了大忙了。”
“哈哈哈，我也算是人民警察的一员嘛，当然要执行正义啦。”
爽快地同意了之后，警察就帮着打开了大门，并让出了道。
几个人纷纷进去了。董永最先，马梦娇第二，警察小姐第三，高晓琴第四，未跟在高晓琴之后。
冼肖滔落在了最后面。
注意到他的状态，高晓琴关切地询问道：
“……没事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跟着大家。
他低着头，身体像狂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着。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难看。
夜晚变得更加寒冷了。
本来，揭示了真相之后，董永以为自己会冷静下来。
以为自己心中的那股烦躁感会平息。
可是事实上，他立刻就察觉了，自己如此不安的原因。
“不、不见了！”警察大声喊道。
听到这句话，董永就意识到了，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本应在房间内的林雨竹不见人影。
焦躁感没有消失。董永感到自己头疼欲裂。
他的脾气也暴躁起来。
“怎么回事，后门吗！？”
“不，那里应该已经封起来了。”
“那是窗户吗？”
“不知道，不过窗户应该也被封起来了。”警察一脸愧疚地说，“我没能察觉到任何声音，抱歉。”
不，因为警察们本来就没有怀疑她，所以监视程度轻也是当然。
“你怎么搞的！？”可是虽然心里这么想，董永还是忍不住发起火来。
自己的声音震动了整栋房子，董永却毫无自觉。
她逃了。
“她去哪了！？”
对了，房间里面有监控。书房里面的电脑记录了那些摄像头记录的影像。
董永猛地冲向那个地方。
打开电脑，开机时间如同好几年一般漫长，董永恼怒地用手指不停地敲击着回车键。
马梦娇从后面追上了自己。
出来了，董永没有犹豫，打开了监控的软件，调出了最近的录像。
他快速地翻阅起来，看到无人的场景，他不耐烦地按着快进。
真是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焦躁？
因为林雨竹逃了吗？
明明自己在发现真相的时候，是如此悲伤，觉得她让人同情。
不久，董永发现了她逃跑的踪迹。
“她是从阁楼那里！她进入天花板了！”
“什么，这里能够到房顶那里？”
“她现在在房顶吗？”
警察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董永摇了摇头，“来的时候，我没看到房顶上有人，她已经下来了。”
不知道去哪了！
接下来怎么办？要去那里找她？
“她是怎么下来的？”
面对董永的问题，所有人都没有回答。
董永感到全身无力。
“搞什么啊……”他瘫坐在电脑椅子上，不再说话。
林雨竹接下来会去哪里，毫无头绪。
沉默笼罩了所有人。警察则是拿出对讲机，走到走廊上，开始跟潘探长联络起来。
“嗯？”
董永这时注意到，这里只有自己，马梦娇，和警察三个人了。
“……社长人呢？”他疑惑地站起身来，这时马梦娇突然来到他跟前跟他面对面。
“前辈，你冷静下来了？”
“……嗯。”
董永这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言行。
“抱歉，我激动了。”他道歉道。
“哎~真是让人操心呐~”马梦娇听他这么说，脸色也变得不这么严肃了。
“社长去哪了？”董永再次问道。
“应该在外面吧，社长~”
马梦娇把手弄成喇叭状，冲着门外喊道。
“啊……干什么？……”
高晓琴和未缓缓从门外进入室内。
他们没有进来啊，董永心想。
“刚才那段时间，社长你干什么去了？干嘛不进来？”
“嗯……我从门口听到了，林雨竹不见了？”
“是啊。”
“嗯……然后你看上去很失落嘛……”
高晓琴说着不厚道地笑起来，董永瞪了她一眼。
“真凶逃走了啊！”
“啊……关于这个……”高晓琴突然含糊其词地说，“嘛，这个之后再说。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去把这个逃走的女孩子找回来吧。”
这时，董永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冼肖滔人呢？”
高晓琴和未的身后，并没有跟着冼肖滔。
“啊……我就放他走了。”
“……这样啊。”
董永心想，对于冼肖滔来说，这样的真相可能有些残酷。本来是打算让他目睹真相的，因为他有这个权利。
不过，放他回去休息，也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高晓琴的下一句话，就让董永差点跳了起来。
“他去林雨竹那里了。”
董永瞪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啊……就是说，冼肖滔现在知道林雨竹在什么地方啦……”
“怎么可能？”
自己调查了之后，对于林雨竹会去哪里根本没有头绪。为什么冼肖滔就能知道？自己看漏了什么？
“啊……不是那种问题……”高晓琴似乎看穿了董永的心思，“不过恋人之间总有某些感应嘛……对吧？”
“这真不科学。”
“姑且……你在里面大喊大叫调查的时候，我是陪着冼肖滔谈了谈心，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个地点。不过啊……不是很具体，可能还是得找一会儿啊……”
“社长你跟着他啊。”
“啊，那太没气氛了。需要间隔一下时间嘛。”
什么意思？董永皱起了眉头。
“浪费时间啊。”他说。
“怎么会，至少冼肖滔同学微微振作了，我很看好他哦，所以我觉得还是有意义的啦，而且那个地点——”
“社长，别信他的吧，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董永表示反对。
“是哦是哦~恋爱感情的真的不可靠哦~”这时，马梦娇突然插进来说道。
难得马梦娇同意自己意见，董永心想，但是马梦娇下面一句话则是让他惊讶了。
“因为我和林雨竹可不是恋人，可我还是知道她会去哪里~嘻嘻~”
除了未，其余两人都立刻把视线集中于马梦娇身上。
““在哪里？””
“我们去江边！跟我来，我知道具体地点，我去过哦~”
马梦娇说着，走过董永身旁，开始带领队伍。
夜晚的黄浦江岸正是上海这个城市最为有魅力的地方，虽然常有人这么说，但是那也只是繁华地区的两岸处的江边。
在稍微上游一些的地方，那里的江岸显得有些冷清，不像世贸中心那块地方那样人来人往。
不过也拜此所赐，那里的自然稍微保留了下来。
可是天气不是很好，现在是黎明时分，天空却还是乌黑，抬头看去可以看到滚滚乌云笼罩了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味，这会是场大雨。
“迟了好久，终于要下雨了吗……”高晓琴看着车窗外，喃喃自语道。
“你们都没带伞啊……”她又向出租车内的其他人询问道。
“因为没有折叠伞只有长柄的嘛，超不方便的啊~”
“折叠伞才不方便啊……每次晾干后，得那样像样地叠好太麻烦了。”
“社长你太懒了。”
对话停了下来。高晓琴想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启话题。
“喂，董永，给我们详细说说吧，你认为林雨竹是盲人，这个思路是怎么来的。”
“林紫嫣说，她的姐姐时常发呆，但是却又很敏锐，这种说法有些矛盾，我就注意到了。”董永解释道，“我觉得那不是在发呆，只是林雨竹的习惯，她不怎么依靠视力。”
“啊！这么一提，其实还有很多迹象啊！”马梦娇恍然大悟。
“嗯？什么？”高晓琴问道。
“她很喜欢风景，她的房间里面都是照片。可她又不玩摄影，房间里面找不到相机之类的东西。”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哈哈哈~开始我只是觉得她志趣高雅罢了~”
出租车司机听到这段对话，微微发出疑惑的声音，但是他没有询问车内的几人。
车外一阵狂风呼啸而过，然后一滴雨点“咚”地砸在了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
紧接着，又是几声雨滴击打车顶的声音，然后，所有的雨点仿佛约好了一般，一齐从天而降。
世界立刻被淹没在了雨声之中。出租车司机打开雨刮器，好让视野清楚。
此刻，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即使是时常汇报着哪里有乘客的车载无线电，现在也没有一丝声响。
看来今天不会有日出了。
“到地方了，不过你们这个时间，这种天气，来这里干什么？”司机减速，在路边停下车。
“来工作的。”
这个回答让司机很困惑，但是他没有多问，利索地找了钱给董永。
哇，好凉！马梦娇淋到雨，尖声说着，跑到了高晓琴撑开的雨伞下面。董永也挤了进来，未在高晓琴向他招手之后，也挤了进来。
幸好是长柄的大伞，高晓琴心想。
“听好董永，你先迈右脚，然后跟着我的脚步，不然你会踩到我。”
“我知道了。”
“马梦娇你先左脚。”
“没问题~”
不过时不时吹来的狂风夹带着雨点，还是会将四人的身体打湿。几个人在雨中艰难地移动着。
他们下车的地点离目的地还是有一段距离，不过应高晓琴的要求，他们提前了一点距离。
为了不打扰到冼肖滔，高晓琴这么说的。
此刻，江水因为狂风而喧嚣起来。浪花的声音伴随着雨声，让世界显得有些狂乱。
“……不过，现在这样下起了大雨，冼肖滔会不会还在那里？”
“过了这个转角就能看到了。啊，看，那不就是冼肖滔吗？”
几个人看过去，发现了在江岸边，有个少年站在雨中，那无疑就是冼肖滔。
几个人暂时停下脚步，观察起来。只见冼肖滔趴在护栏上，看着江面。
“……没看见林雨竹。”
“冼肖滔怎么了？在淋雨？他可以后面街的边上的电话亭避一避的啊？”
高晓琴皱起眉头。她发觉到了什么事情。
“……不对！弄错了！出事了！未！”
疤痕男孩听到了指示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中。他就像是一道狂风吹开了水幕一般冲开了雨水，快速地接近冼肖滔。
董永似乎也明白了事情了。他也离开了雨伞，冲进了雨中。
高晓琴拿出手机开始拨号，马梦娇接过雨伞，不知所措。
董永想跟上未，不过，未实在太过迅捷，他立刻就来到了冼肖滔身边。
冼肖滔没有反应，只是注视着江面。如同一个雕像。
未看了一眼江面，然后他冷漠的脸庞微微出现了些许表情。
他迅速褪下上衣，然后踢掉运动鞋。猛地爬上栏杆。然后他果敢地从那里跳入江中。
董永惊讶地看着未做出的这些举动。然后他终于来到了冼肖滔的身边。
看到他的表情，董永倒抽了一口气。
自从第一次见面，董永牢牢记住了冼肖滔的面容，因为当时冼肖滔是个具有巨大嫌疑的人。
可是，眼前的人是如此憔悴。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生命力。让董永觉得似乎是认错了人。
他的双眼无神地注视着江面。董永注意到附近地面上有一把小刀，上面沾染着被雨水稀释后的血液。
此刻他心里想着什么，董永无从得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