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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入侵……董永……快……
这就是我，最后，所得到诗人的讯息。
出变故了，真是没办法。
看起来，我必须要靠自己醒过来了。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继续在这里，通过记忆的同步，让机器稳定下来吗？
靠什么？
思索之后，答案浮现了。
啊，我懂了。
靠我的大脑吗。
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的左手手指的抽痛，又开始被我感觉到了。
那么，根据诗人的解释。
我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回想。
是啊，既然如此，就来回想吧。
要想什么事情呢？
虽然现在，世界一片漆黑，我存在于这台机器之中，只有思想形态，没有具现的身体。
但是，在假想中，我缓缓闭上眼睛。
你要冷静下来，董永，我这么对自己说。
开始回想吧。
那么，要回忆哪件事呢？
猛然间，我所活过的岁月，那些让我无法忘怀的记忆，都争相在我脑海中浮现，并鲜明起来。
啊，那些记忆，此刻它们就像是小学课堂，争着举手回答老师问题的活泼学生一样。
我要选择哪段记忆呢？
不可思议。
感觉，我明明年纪轻轻，却在做这种回忆人生的事情。
仿佛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年人。
这么说起来，我没听诗人说过，机器在我的‘记忆体’还在和系统同步的时候突然瘫痪的话，我的记忆体会怎么样。
——啊，说真的，我的记忆体会怎么样？
真不吉利，还是不想这些事情了。
还是来回想吧。
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去想苦难的事情了。
那些事情，适合用来诉说，而不是回忆。
那些，虽然说已经是过去了，但是，那些苦难，如果周围没有听众的话，只是作为回忆就太苦涩了。
现在，在这漆黑一片的，系统已经完全瘫痪的世界，就只有我。
来想想快乐的事情吧。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果然还是要学会安慰自己。
毕竟，我是个软弱的人。
——开始吧。
在这个机器中，记忆似乎是需要提取的。
真是不安，不过，必须去完成这件事。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所有的记忆，都会回想起来的，董永。
不需要畏惧，那些是本来就属于你的宝物，是最为珍贵的宝物。
你能拿回来，你一定会拿回来的。
——
——
当手指的抽痛渐渐变得鲜明，眼前的景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出现了，那些碎片。
然后，虽然缓慢，但是随着注意力的集中，碎片开始像过去那样，构建出了世界。
啊，但是果然，系统是瘫痪了，世界没有像以往一样，完全地构建起来。
视野之内，一半是黑色的虚空，一半是破碎的世界。
五感，非常的混沌。
似乎是有视觉，但是没有眼睛。
似乎是有触觉，但是感知不了温度。
似乎是有听觉，但是声音直接回响在了脑中。
似乎是有嗅觉，但是没有闻的动作，味道的判断就直接跳了出来。
味觉……嗯，没有也罢。
低头看去，自己现在，只是多个几何体，构建出的模糊的人影。
但是——
——啊……是这里。
即使是如此残缺的状态，我还是，立刻就明白了。
这里是，那个地方。
——西藏北路，地铁站，通往旧城区的，南出口D口通道。
这是一条地下通道。
刚才，贪婪的自己，选取了好多段试图‘回想’的记忆。
然后现在，这台机器似乎也没有完全奔溃的样子。
是诗人在帮我吗？
虽然现在已经完全听不到诗人的声音了。
不过，在我犹豫选取那段记忆的时候，甚至想要全部‘回想’的时候，机器帮我做出了选择。
——说不定这就是我最为珍贵的记忆了。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似乎是，自己发现吴宁青在夜总会的那件事之后，因为闹脾气而在城市里面四处乱逛的时候。
啊，真是让人心焦。
明明是最为珍贵的记忆，却必须要用这种残破的形式，来回想啊。
试图转过身，结果发现身体没有运动能力。
倒不如说，现在自己可以算是有身体的吗？
正在抱怨的时候，记忆推进了。
有人叫我。
因为世界没有还原，所以那个声音显得模糊而机械化，没有生命的感觉。
但是她说了什么，我听得很明白：
——哎呀~
我的破碎的身体，随着这声，可能是带着戏谑语气的叫喊转了过去。
我看到了她。
眼前这个形象没有被机器还原的，模糊不清的影子，她似乎正摊开双手，模仿在舞台上展示自己的艺术家。
如果这时候机器还在运作，眼前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是个，有着自然下垂短发的活泼女孩吧。
不知为何，脑海中无意识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影子对我说：
——你不报警吗？
眼前的黑影，手中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有着一定厚度的扁扁的东西。
那个，应该是我的钱包。
我摇了摇头，对她说：
——你留着吧。
但是眼前这个黑影则是拉住了我，对我说：
——不对，我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情而叫住你的。
接着她的手臂——那团黑色模糊的棍状物的末端，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凸起。
啊，她竖起了食指，是这种感觉吗？
黑影说：
——你在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我的行为了对吧？
周围的世界，还是破碎不完整的，到处都有着附着景象的碎片在到处乱飞。
但是我想象到，这时候，在地下铁的行人们都没有聚集过来。
即使如此，黑影那机械化的音量还是丝毫没有减小。
她没有说‘偷窃’，而是说‘行为’。
那个大大方方的样子，让人们没有对她产生怀疑。
——是个无畏的女孩。
脑海某处，不知为何蹦出了新念头。
如果我大喊抓贼呢？
她没想过吗？
虽然眼前的黑影没有眼睛，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在看自己。
我点点头，对她说：
——没错。
她大概是觉得，既然我默许她的偷窃，就不会再继续揭穿她的行径了。
黑影说：
——你为何不指责我呢？
为何不指责啊。
平时的我的话，那时一定会猛地抓住她的手，然后义正言辞地指责的。
说不定，还会拿出甩棍，往她身上招呼。
但是，那段时间，我处于，非常疲惫的状态。
大概是懒得管了吧。
看到我一直沉默，黑影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持续的噪音。
啊，稍稍没反应过来。
那个大概是，没能被机器和系统，还原出来的，女孩的笑声。
那大概是，带有一分嬉闹和九分欢愉的，快活的笑声。
——我想你是误会了。
黑影对我说。
但是我还是摇了摇头，对她说：
——给你了，你需要通过偷窃，才能活下去，而我不需要。
当时我下意识地，这么说了。
并没有要摆出高立场的意思。
视野突然被一个黑色的东西覆盖了。
啊，那是黑影女孩的拳头吧。
她忽然挥拳朝着我的脸打了过来，然后，就在我的鼻尖停了下来。
如果我的触觉被完善地还原出来的话，此刻我应该能感受到一阵拳风吹脸吧。
真是令人怀念，那时候惊愕的感觉。
已经学习了一定程度武术的我，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哎呀~
虽然机械的声音没有音调可言，但是此刻的她，一定是在笑吧。
在我面前的拳头状模糊黑影放下，然后搭上我的肩膀。
黑影说：
——我就说你误会了，我虽然现在穿成这样，但是不是乞丐啦~
她现在穿得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看见的是一团影子。
但是，肯定是非常残破吧。
可是女孩还是那样，开心地笑着说：
——哎呀，我才不要你的同情呢~
……这句话——
……不知为何——
……让我的心触动了。
我追问道：
——那是为什么！？
黑影似乎是被我吓了一跳，她稍微缩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嗯？因为我自己能够搞定啊~
理所当然地，她这么说着。
然后，黑影解释道：
——而且你觉得我在偷东西？才怪啦~
啊，那个细小的黑色，她似乎又竖起食指说：
——从目标的口袋中取出重要事物，不被发现地目标同行一段距离，然后把东西放回去，仅此而已。
这句话中没有出现‘偷窃’和‘跟踪’。
那个时候，我大概是感到非常迷惑的吧。
我问道：
——为何要干这种事？
她再次摊开双手，甚至原地旋转起来说：
——当然是为了练习了。
练习，练习什么？
我当时没有相信她，只是对她说：
——别再干这种蠢事了。
一段时间内，我和黑影都没有说话。
黑影见我没有接过钱包，就这么一直举着，耐心等着我。
我率先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黑影回应：
——嗯？做到什么？‘取出’吗？
——不是。
我对偷窃的技巧没有兴趣。
我稍稍停顿，思考着，这个问题对于一个萍水相逢之人来说，是不是太过严肃。
但是我还是问了：
——为什么你都不自卑呢？
黑影她，大概是愣住了。
然后，那种难以言喻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她又笑了。
她笑得夸张极了，她拼命捂住嘴巴和肚子，就差要在通道的地面上打起滚来了。
耳边也传来了阵阵耳鸣声，那是未能被机械还原出来的，周围行人的嘈杂声吧。
然后她向我发出邀请。
——嘿，跟我一起走走吧~
我点点头，现在我算是半离家出走状态，也没有别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