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苹果仰头问道。
“还没有，大小姐，您再等等吧”阁楼上传来一个少女疲惫的声音。
“那你快点，老爷已经准备上车了。”苹果叹了口气，催促道。
“可是，这些书好重的，大小姐。”她的贴身侍女爱丽丝从房间里出来，两条纤细的小胳膊拎着一个巨大的包裹，里面放的全是苹果爱读的书。这个麻袋看起来就非常的沉，爱丽丝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上好一会儿，然后再拎包前行。以至于从房间到楼梯原本只是几秒钟的路程，被爱丽丝硬生生地走了五分钟之久，也难怪在下面等待的苹果会着急。
苹果看到爱丽丝如此卖力，心中不忍，便说：“其实不需要把所有的书都带着，亨利亲王家都有。你赶快收拾自己的东西吧。”
“不行！那些书上都没有大小姐的亲注，大小姐看着费力！”爱丽丝咬牙切齿地说。她在专心致志地与地心引力作斗争，以至于讲话都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在她看来，能够跟随大小姐去首都简直是无上的荣耀，哪怕因此累趴下来，她也在所不惜。
“好啦，让霍华德帮你拎书，你赶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老爷都已经上车了。”苹果摇了摇头，无奈地说。
听了这话，爱丽丝勃然大怒，将包裹往地上一扔，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大声叫道：“霍华德！他是什么人，是门口的保镖！是最低一等的仆人！他那双摸枪的脏手怎么能够碰大小姐的书本呢！”
“不许你这么说。”苹果正色道，“我也摸枪，难道我的手也脏咯？”
“可是……”爱丽丝见大小姐居然为霍华德辩护，气得直跺脚，“大小姐怎么能跟我们这些仆人放在一起比呢？”
“爱丽丝，圣联邦宪法规定了，所有公民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不要因为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就瞧不起他人。”苹果说，她的声音不是很大，措辞优雅，却带有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威严，比军队里教官满是粗口的嚷嚷更加有效力。
“可是……”爱丽丝心中不快，但看大小姐讲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冲着佣人休息室喊道：“霍华德！出来拎一下东西！”
“来了！”随着一声富有磁性的男低音，体型矮壮的爱尔兰保镖霍华德笑嘻嘻地从佣人休息室里出来，轻轻松松地就接过了爱丽丝手里的包袱，好像那些书在他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重量一样。接着，他那双孩子气的小短腿飞快地在楼梯上扑腾了几下，转眼间就来到了苹果的身边。他把包裹放在一旁的沙发上，抬起头来用一双小圆眼睛自豪地看着苹果，似乎在邀功请赏。
其实带霍华德过去比带爱丽丝好，苹果想。霍华德是公馆新来的保镖，据她了解，一直受着以爱丽丝为首的老佣人的排挤，过得不是很好，几乎连男爵一家人的面都很少见到，更别提为老爷小姐办事情了。作为雇主，苹果要保证机会人人平等，况且从霍华德刚才的表现看来，这人办起事来挺让人省心，爱丽丝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还有那么严重的等级观念，万一到那边说错话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苹果舔了一下嘴唇，在脑内构思好较委婉的语句，刚准备开口让爱丽丝留下来的，就在这个时候，本来应该上车了的男爵突然出现在门廊处。
“苹果，爱丽丝就不要跟去了。”他说。
苹果吓得身体一抖，回过头去，惊异地问道：“父亲，你怎么又过来了？”
先不提男爵作何回答，爱丽丝听到这句话，急得鼻子一皱，差点哭出来，在阁楼上抽抽搭搭地抗议道：“老爷，您这是不要我了吗？怎么能让大小姐身边没有贴身侍女伺候呢？”
“爱丽丝，现在是特殊时期，对不起了。”男爵说着，抬头向爱丽丝投来一个礼貌而温柔的微笑。接着，他将视线转移到了苹果身上：“好孩子，刚刚阿尔杰特先生特地来了个电话，让我们出去的时候尽量不要表现出贵族的身份，也就是说，不能带佣人，否则会有危险。”
“老爷，您没有人在身边保护，岂不是更加危险？”霍华德慢吞吞地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意味深长。
“放心好了，阿尔杰特先生会用自由党的暗探来保证我们的安全。”男爵拍了拍霍华德的肩膀，说道。为了使这位仆人安心，男爵仔细想想，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我们不在家，夫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那书呢？”苹果瞄了一眼沙发上的大包裹，皱起眉头问道。
“不用带了。”男爵干脆利落地说，“去换身衣服，我们马上就走。”
“父亲，难道是我的这身衣服不合礼节吗？”苹果将自己身上的装扮仔细打量了一番，不解地问道。
“恰恰相反。”男爵回答，“这身衣服太符合礼节了，一看就是个贵族小姐所穿，这样不安全，穿你的那件职业装。”
苹果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脸色突然变得很沉重。她应了一声，上楼换了一件平时上班穿的西装，将勃朗宁别在自己的腰间，一切都检查好之后，来到门厅与男爵汇合，两人一起出了公馆，留下男爵夫人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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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爵原本是准备乘自家的福特去火车站的，由于阿尔杰特的介入，临时改为乘有轨电车。跟其他的贵族与大资本家一样，苹果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坐过公共交通。现在是周六，正是出行高峰，小小的绿皮车厢里挤满了人。门一开，一股混着烟草味、皮革味和汗味的恶臭扑面而来，弄得苹果连连犯恶心。这还不算，关键是她这位大小姐要紧挨一位满脸横肉的壮汉上车。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近到苹果轻轻一动就能感受到对方汗湿了的身体，像是触碰鼻涕虫一般令人不快。
尽管苹果的动作十分小心，生怕与旁边的那位发生冲突，可是换乘人流大，有的时候她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身体，被后面人一撞，她就失去了重心，脚往前滑了半步，刚好踩到旁边那位大汉的小脚趾头。
那个人疼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接着说了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那用词简直让苹果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抱怨完了，那人眯起眼睛打量四周，想要看看踩了自己的混蛋到底是谁。不用说，就冲苹果的脸色，这罪行是怎么也开脱不掉了。于是那壮汉的眸子左溜右溜，最终还是定格在了苹果身上。
“这位女士，”他开口了，出乎苹果的预料，措辞还算是比较恭敬，可是下面一句就不好听了，“请问您有没有长过眼睛，难道您现在脸上安着的是两个玻璃球吗？”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您没事吧。”苹果出于贵族的条件反射，恭恭敬敬地向对方道歉。
“一个小小的道歉就够了吗？小鸡仔，敢踩你大爷。”壮汉刚一开头确实是很愤怒，但他的言辞越到后来越显轻薄，直到那个“小鸡仔”往后，完全像是在调情。
苹果虽然外表上还陪着笑脸，内心却十分憎恶这个家伙，恨不得拔出勃朗宁来把这个家伙解决掉。确实，苹果踩到他的脚是苹果的不对，但借着机会调戏正派人家的女儿，就是他的不对了，即便真出手打人，苹果也没有任何道德负罪感。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社会影响，苹果没有贸然采取行动。
“嗯？哑巴了？不陪你大爷一个晚上，怎么能解大爷的痛呢？”壮汉见苹果不说话，哈哈大笑，把脸凑到苹果跟前，将一股带着浓浓烟味的热气吹到她脸上，弄得苹果简直要窒息了。没等苹果有所反应，他又擅自拉住苹果的袖管，将一个什么东西强行塞进苹果的手心。苹果的耳畔尽是自己的心跳声，她回想起公馆里的仆人曾经讨论过贵族小姐被人拐走的事情，觉得手里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玩意，便将它随手一扔，顺便还踩上了几脚泄愤。
“请您放尊重点。”苹果后退了几步，冲那个壮汉喝道，与此同时，男爵也挤了过来，看到有流氓在欺负自己的女儿，毫不客气地给对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要不滚，我就要动手了。
“切。”壮汉与男爵对视了几秒钟，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丝冷笑，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苹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现在觉得自己的手被那个家伙拉过，特别的脏，真想找个地方洗一洗，可是自己在车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条件，只能暂时忍受这种不快感。到了车站再洗手吧，苹果想。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上火车还要经历同样的事情，而那个时候人肯定更多，不由地心生厌烦。她紧紧攥住电车的扶杆，手心里面出了一层的汗。
那位壮汉虽然身体退到了一边，却依旧用色眯眯的目光穿过人群盯着苹果。苹果起初还没有感觉到，但当她无意间一回头，目光恰好与那人的目光相遇。那人匆忙地把目光移开，扭头看向窗外，装出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只是时不时地用余光瞟几下苹果，看她有没有继续注意自己。
壮汉的举动让苹果十分不自在，她感觉那人的存在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终于忍无可忍，用目光向男爵示意。
男爵读懂了女儿的意思，微微颔首，表情显得有点奇怪，可以从中读出愤怒、无奈，但还掺杂着疑惑和恐惧。苹果可以理解父亲为什么会愤怒，但怎么也不能明白父亲有什么好恐惧的。
“苹果，我们下站下车吧。”沉吟半天，男爵终于发话了。
“可是那里离火车站挺远啊，还是再往前坐两站吧。”苹果觉得莫名其妙。
“我有点事情要去银行一趟。”男爵说话的时候，眼睛快速地朝着那位壮汉溜了一下。
“难道！”苹果话还没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将自己的嘴捂住。她现在明白了，那位轻浮的壮汉很可能是魔鬼教派的人，不仅仅只是想要调戏自己，而是为绑架自己做准备，而自己居然冲他发火，简直是太轻率了！要是没有男爵在旁边制止，自己可能还要做出更加过分的举动，这就会打草惊蛇。环视这个小小的绿皮车厢中拥挤在一起的人们，看起来一个个老实本分，像是普通上班族、家庭妇女或是小商人的样子，他们拎着的公文包里说不定就藏着一个面具！魔鬼教派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即便阿尔杰特声称自己已经派了暗探保护，苹果并不能完全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