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猛然间回想起刚才自己在长廊那边听到的那阵奇怪的脚步声。当时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就知道保命，也不知道看看，那个真理党小头目大概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溜进去的吧。
想到这里，哈姆懊悔地拍了下大腿，嘱咐手下人和阿尔的亲卫队在那里继续守着，自己从公馆的后门绕进去，直奔楼上。
公馆里面的情况不会比花园好多少。哈姆刚推开杂物间的门，一颗子弹“嗖”地一下从他的膀子那里擦过去，紧接着有个手持小刀的真理党人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寒光闪闪的就要直取哈姆的性命。
“哼，这也太低级了。”哈姆冷笑一声，还没等那人近前，早就一枪将他解决掉了。硝烟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那股刺鼻的味道让哈姆不禁皱了皱眉毛，同时他也开始担心阿尔杰特了。
“一个小兵就这么凶，真理党真是今非昔比啊……”哈姆嘴里一边咕哝着，一边盯着脚下小心地避开尸体、血液与碎掉的装饰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玫瑰花的香味混合着火药味还有血腥味，简直令人作呕。厚重的路易十六式大红窗帘上面被划得乱七八糟，楼梯旁摆放石雕维纳斯现在躺倒在地，身首异处，和那些或是自由党人或是真理党人的尸体混在一起。繁缛富丽的大吊灯彻底挣脱了铁链的束缚，将地板砸出了一个大坑，弯弯曲曲的裂痕从法兰绒地毯下面爬出来，碎玻璃散布得到处都是。由于冲击力特别大，大厅的仿罗马式立柱都明显变形了。虽然这种场面哈姆见过很多次，但一想到原来那个伯爵大人充满历史味道的优雅公馆成了这种样子，心里还是感到有点惋惜的。当然，这也有阿尔杰特的责任，谁叫这位任性的党首那么喜欢充贵族呢？偏要把这种地方当成总部。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自由党第二分会会长雪带领着阿尔杰特的亲卫队以家具为掩体和不断冲上的真理党人战斗。令哈姆心里有些不舒服的是，那些在自己手下傲的不得了的亲卫队居然和雪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简直如同雪自己的部下一样。他忽略了雪这个人和自己不一样，在军队受过正规训练，指挥能力远远在自己之上。他只看到了亲卫队听雪的话，在雪手下那么乖，认为肯定是那些亲卫队瞧不起自己。顿时，哈姆内心的嫉妒之火莫名其妙得烧起来了。
“我说雪妹妹啊，你有什么魔力能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呢？”哈姆悄悄来到雪的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怪声怪气地说。
出于军人的敏感，雪早就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担心是敌人，正准备找个机会下手，一听是哈姆，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大意。
“你干什么！回到你原来的岗位去！。”雪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吼了一句，心里嘲笑哈姆都三十多岁却还是幼稚，命都难保还纠结于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
“你凭什么命令我？论年龄我比你大，论资历我比你老，论地位我们俩都是分会长……”
“哈姆！快点趴下！”哈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半，雪突然间将他使劲一拉，也不知道拉到什么地方，哈姆感觉腿上一阵酸痛，整个人不自觉地趴在雪旁边，随后一颗子弹蹭着两人的脑袋就飞了过去。
“好险啊……雪妹妹，我来也是担心阿尔老大，你看真理党来势那么猛。”确定自己安全后，哈姆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他的样子滑稽的像个小丑，然而雪根本就没有一点想笑的感觉。
“不要再为自己开小差找借口了哈姆。阿尔的水平对付个真理党头目绰绰有余，只是你不要再放进去几个就好了。”雪优雅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讽刺地口吻对哈姆说。
“好好好~是！长官！”哈姆嬉皮笑脸地冲雪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阿尔他到底能不能挺住呢？”哈姆的身影消失后，雪也禁不住担心起来了。但她很快就不再考虑这个念头，而是专心于对付眼前源源不断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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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敲阿尔杰特办公室的大门。
他的敲门方式依旧忠于伦萨古老的贵族礼仪，先用右手中指的第二个关节轻轻地叩击三下，等上五秒钟，又叩击了三下。
伦萨现在能够记得这种礼仪的人已经不多了。在以大改革为首的民主化运动中，不少顽固派老世家被送上绞刑台，他们的子女也堕落为平民。当今所谓的老世家多半是旁系，比如男爵阁下和皇上那类，要么就是些自称血统纯正的新贵们。当然，这些“老世家”们都不怎么喜欢老一套的礼仪。
阿尔杰特记忆中还恪守老套礼仪的人只有两位，其中一位暂时可以排除，剩下的那位就是现在正在敲门的真理党小头目了。
“难道是他？”阿尔杰特心里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但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放松，眉毛依旧紧紧地拧着。
“老大，什么吩咐？”旁边的一位“佣人”看到阿尔杰特似乎在犹豫，便小声问道。
“给他开门，他可是我今天的贵客。”阿尔杰特将手一抬，拖长声调吩咐道。那些“佣人们”听到命令，恭恭敬敬地走到了大门两旁，随着一阵慵懒的吱吱呀呀声，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拉开，一位年轻人走了进来。
此人二十多岁，跟阿尔杰特差不多年纪。他长着一头阳光般灿烂的金发，细长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深邃的湖蓝色眼睛。那挺拔的鼻梁和短而有力的下颌证明了他的出生高贵，然而因酗酒而略微浮肿的脸颊与软塌塌的粉红嘴唇倒是暴露了他的黑帮堕落史。不过黑帮中人成天在社会的阴暗角落活动，能不堕落倒是少数。像阿尔杰特这种长相文雅，举止谦和的黑帮老大，也算是伦萨城黑道上的一朵奇葩了。
“亲爱的佩妮先生，我很荣幸见到您。”阿尔杰特起身，走到来人面前，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那人似乎被戳到了什么痛点，脸上浮现出尴尬而愤怒的表情，他咬了咬嘴唇，竭力控制自己不发作出来，也学着阿尔杰特的调子用蹩脚的敬语回应道：
“我叫潘。阿尔杰特，您这样说您的客人，恐怕不太符合您高贵的身份啊。”
“我不过是一个小黑帮的党首罢了，被社会遗弃的人物，根本没什么身份。”阿尔杰特装出谦逊的语气还击道。
“你还记得你是黑帮的党首啊！我还以为你装贵族装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呢！”潘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嘲笑。
“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贵族，我们家没有那么高贵的血统，不像您，冯·威尔多家的下届当主。”阿尔杰特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
“我自从加了真理党就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想必这点你应该知道吧。反倒是你，我真没想到上次你从我手上抢来的那个妞儿居然是男爵大小姐，看来你不久之后要成为真的贵族了。”听到阿尔杰特翻起自己的旧账来，潘感到十分不舒服，便顺着把话题岔开了。
“那是我的个人私事，您无权过问。”阿尔杰特说话时用那双石榴色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对方，像两泓清澈的泉水。
“我知道男爵阁下是有身份的人，从来不愿意参与这种低贱肮脏的黑帮事物，在他看来都是些叫嚣民主的政客玩弄金钱把戏。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他看上的，从几次下来男爵府都在暗中资助自由党看，这回他是真心诚意的要把你当女婿了。”潘说着，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
“那么您认为这是为什么呢？”阿尔杰特像一只觅食的猛兽般眯起眼睛。潘感觉有什么凶恶的东西正挣脱开阿尔杰特那颀长而秀美的贵族外壳，隐隐地探出头来。
“就是这个。男爵阁下知道你和他很像，骨子里头都是极端的叛逆者。男爵阁下现在老了，也变得无能起来。可是他一旦看到你，就会想起他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整个上流社会都在讨论这位疯狂的退役中校，外表如同国王般衣冠楚楚，内心如同杀人犯般狂野暴躁。”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说道。
“我不允许您这样侮辱男爵阁下。”阿尔杰特低沉着嗓音说道，他的话语中有种隐隐约约的煞气。
“我知道你的过往，阿尔杰特。别再沉浸于悲伤之中，刻意去模仿你哥哥了。你们两人的天性是截然不同的，何必强行扭曲自己呢？回到真理党来吧，虽然你过不了党首的瘾，但我们可以让你获得真正的自由。”潘从腰间拔出了手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位自由党党首——自己的前同事，也曾经是关系不错的哥们儿。
“我现在就已经自由了。您看到的是我，是完整的阿尔杰特，与我哥哥没有关系。”阿尔杰特一字一顿地说，他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也不打算采取任何防御举动，只是缓缓的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胸膛对准敌人的枪口。
“你想自杀？”潘举着枪有点诧异地问道。
“你开枪吧。”阿尔杰特嘴角露出诡妙的微笑。
就在潘拉开保险栓打出一枚子弹的那一刹那，阿尔杰特突然间转身拿起一个花瓶向正前方前猛地掷去，然后向旁边一闪。就见子弹穿透花瓶擦过阿尔杰特的衣袖笔直地钻进书架里。强大的冲击力使得书架上的那些漂亮的仪器纷纷掉落在地，玻璃砸碎时那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教堂编钟齐奏。整个书架因为重心不稳，嘎吱嘎吱地呻吟了几声后，像个孤立无援的老人一样摔倒在地，里面的精装书顿时散落地倒出都是。
“哎呀哎呀，真可惜，这就是你所珍视的那种生活方式吗？不，应该说是你哥哥所珍视的生活方式。那种方式早就死去了，它的身体早在上个世纪就被蒸汽机车那巨大的车轮碾得粉碎，它的灵魂也已经被白炽灯泡那人造的灯光给驱散了。圣联邦所残留的，只不过是打在墙上的幻影而已。你为什么要缠着幻影不放呢？”潘讲话的时候，手也没有闲着，一连冲阿尔杰特开了好几枪，都被阿尔杰特躲过去了。阿尔杰特举止依旧十分优雅，与其说是在闪躲，不如说是在跳圆舞曲，出脚和落步都轻盈带着节奏。
“你为什么不还击？还有你的那些仆人，畏畏缩缩在那边一副怂样。他们真的是仆人吗？拿出点真本事来吧！”潘边换弹夹边故意用言语挑衅阿尔杰特。
“您猜得很对。那些人确实不是仆人，是我的亲卫队。但如果我命令他们开火的话，您的那些藏在门后的手下们还能按捺得住吗？”阿尔杰特整理了一下衣服的前襟，微笑着说道。
“切，也好。我的目标是你，少点人员伤亡总是最好的。”潘到底还是世家子弟，说了句算是通情达理的话。
“所见略同。那我也不打算拿手枪了。”阿尔杰特说着，从容地迈步来到门前的两副盔甲前，从其中一幅盔甲的手里拿过一把没开刃的双手阔剑——就是他和淇洛比试的那把，在手上转了一下，剑尖点在地上，冲着潘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完毕。
“果然你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啊，跟七年前在真理党的时候一个样。这种不对等的打斗真的好吗？”潘摇了摇头，肩膀放松下来。
阿尔杰特没有答话，而是抓住潘意识稍微松懈的着一刹那，抡起阔剑就从后面撞过来。还好潘反应的快，抽身撤步躲了过去，然后举起枪来就要射击。只听“轰”的一声，子弹拖着长烟冲出来，居然直接钻过了阿尔杰特的腋下把墙上挂着的名画画框给打碎了。而阿尔杰特以潘的肩膀为支点，转过身去提起剑柄，寒光闪闪的剑刃向潘那握住枪柄的双臂劈去。潘哪里能意识到这些，只觉得腕部一阵莫名其妙剧痛，手一抖，枪飞了出去。阿尔杰特顺势把阔剑一扔，将枪接过，抵在潘的脑门上。
“你不是说好了不拿枪吗？这是犯规啊。”潘咧嘴苦笑着说。
“对啊，我说的是不拿（自己的）枪，并不代表不用枪啊？”阿尔杰特含笑的石榴色眼睛中透出一丝儿童般的狡黠。
“你就是个流氓。”潘鼻子里面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另一把枪也指着阿尔杰特的太阳穴，湖蓝色的眼睛与阿尔杰特对视着。
“多谢夸奖。”阿尔杰特腼腆地笑着，就像被长辈鼓励的年轻人一样。他的这个明显是做作的表现自然到令潘反感异常，他甚至感觉胃底有点搅动，像是要作呕。
“来吧，你开枪吧，你开枪我也开枪，我们同归于尽。自由党只有你这么一个党首，但真理党不缺我这样的支部长。”潘咬起牙来狠狠地说。
“好啊，请便。”阿尔杰特用礼貌而懒散的语调回应道。他的话音刚落，潘的左手就要拉动枪栓。阿尔杰特哪里会给他这个时间，只见他将枪一提，飞起一拳就打在了潘的手腕上。潘根本没有想到阿尔杰特的速度会那么快，手一松，另一把枪也甩了出去，顺势被阿尔杰特接下来，握在手中。
